“也不一定,但如果遇到,每个同志都会理解的,接受审查也是军人职责的一部分。”
“两个世纪已经过去,这不是你们的时代了。”
“东方,不要有意拉大代沟,我们之间总是有共同之处的,任何时代,军人都需要忍辱负重。”
“这是在劝我留下吗?”
“不是。”
“思想工作,是这个词吧,这不曾经是你的职责吗?”
“现在不是了,我有新的职责。”
东方延绪在失重中轻盈地围着章北海飘浮着,似乎在仔细研究他,“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们都是孩子?半年前我到过地球一次,在一个冬眠者居住区,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叫我孩子。”
章北海笑了笑。
“你这人几乎不笑,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笑起来时很有魅力……我们是孩子吗?”
“在我们那时,辈分是很重要的,在当时的农村,也有大人依照辈分把孩子叫大伯大姑的。”
“但你的辈分在我眼中不重要。”
“这我从你眼里看出来了。”
“你觉得我的眼睛好看吗?”
“像我女儿的眼睛。”章北海不动声色的回答迅速而从容,令东方延绪很吃惊。他并没有把目光从东方身上移开,她身处洁白的球体中,仿佛整个世界都因她的美丽而隐去了似的。
“你女儿,还有妻子,没陪你来吗?据我所知,特遣队的家属都可以冬眠。”
“她们没有来,也不想让我来,你知道,按当时的趋势,未来的前景是很黑暗的,她们责备我这样做不负责任。她和她母亲都不回家住了,可就在她们离开后的第二天深夜,特遣队出发的命令下来了,我都没来得及同她们最后见上一面。那是个冬天的深夜,很冷,我就那么背着背包离开了家……当然,我没指望你能理解这些。”
“理解……她们后来呢?”
“我妻子是在危机47年去世了,女儿在81年去世了。”
“都经历了大低谷。”东方延绪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后,她在面前激活了一个全息显示窗口,把整体显示模式调到外部状态。
白色的球形舱壁像蜡一样消融了,“自然选择”号本身也消失了,他们悬浮在无际的太空中。面对着银河系迷雾般的星海,他们变成了宇宙中两个独立的存在,不依附于任何世界,四周只有空间的深渊,同地球、太阳和银河系一样悬浮于宇宙中,没有从哪里来,也不想到哪里去,只是存在着……章北海有过这种感觉,那是一百九十年前,他穿着航天服只身悬浮于太空中,握着装有陨石子弹的手枪……
“我喜欢这样,飞船和舰队什么的,都是外在的工具,在精神上都是可以省略的。”东方延绪说。
“东方。”章北海轻轻地唤了一声。
“嗯?”美丽的舰长转过身来,她的双眸中映着银河系的星光。
“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杀了你,请原谅。”章北海轻声说。
东方延绪对这话付之一笑,“你看我像钢印族吗?”
章北海看看她,在从五个天文单位外照来的阳光中,她像是一根飘浮在星海背景上的轻盈的羽毛。
“我们属于大地和海洋,你们属于星空。”
“这样不好吗?”
“不,这样很好。”
“三体舰队探测器熄灭了!”
得到值勤军官的这个报告,肯博士和罗宾逊将军万分震惊,他们也知道,这个消息一旦发布,将在地球国际和舰队国际中掀起巨大波澜。
肯和罗宾逊现在正在林格-斐兹罗监测站中,这个监测站处于小行星带外侧的太阳轨道上。在距监测站五公里处的太空中,飘浮着太阳系中最怪异的一个东西,那是一组六个的巨型透镜,最前面的一个直径达一千二百米,后面的五个尺寸要小一些,这就是最新一代的太空望远镜。与以前的五代哈勃望远镜不同,这个太空望远镜没有镜筒,甚至六个巨型镜片之间也没有任何连接物,它们各自独立飘浮着,每个镜片的边缘上都装有多台离子推进器,它们可以借助这些推进器精确地改变彼此的相对距离,以及整个透镜组的指向。林格-斐兹罗监测站是太空望远镜的控制中心,但即使从这样近的距离上,也几乎看不到透明的透镜组。不过在进行维护工作时,工程师和技师会飞到透镜之间,这时他们就发现两侧的宇宙发生了怪异的扭曲,如果一侧透镜处于合适的角度,镜面的防护虹膜反射阳光,巨型透镜就完全可见了,这时它那弧形的表面看上去像是一个布满妖艳彩虹的星球。这一代太空望远镜不再以哈勃命名,而是叫林格-斐兹罗望远镜,以纪念首次发现三体舰队踪迹的那两个人,尽管他们的发现没什么学术意义,但三大舰队联合建造的这座巨型望远镜,主要用途还是监视三体舰队。
望远镜的负责人一直沿用着林格和斐兹罗这样的组合:首席科学家来自地球,军事负责人则来自舰队。每一届组合都有着与林格和斐兹罗之间相似的争论。现在,肯博士总是想挤出观测时间来进行自己的宇宙学研究,而罗宾逊则以维护舰队的利益为由极力阻止。他们还有一些其他方面的争议,比如肯总是回忆当年以美国为首的各地球大国曾经多么出色地领导世界,现在的三大舰队又是多么的官僚和低效率,而罗宾逊则每次都无情地戳穿肯博士那可笑的历史幻觉。不过最激烈的争议还是在监测站的自转速度上,将军坚持只产生低重力的慢速旋转,甚至干脆不自转,让站内处于美妙的失重状态;而肯则坚持要产生标准地球重力的自转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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