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缓缓的吐出。
“你还记得我送你那本传习录的扉页上那句话吗”?
陆山民轻笑一声,笑声带着浓浓的讽刺。“当然记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当年看到这句话时,我对你肃然起敬,不过现在看来,到更像是个笑话”。
左丘没有在意陆山民的嘲讽,反而自嘲的说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左丘虽然自负聪明,但也没有狂妄到要去做圣人的地步。”
左丘深吸一口烟,“没错,那句话是我故意写给你看的,是一个小伎俩,目的就是想让你信任我,正如你刚才所说,你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对我肃然起敬。当然,还有一个目的”。
左丘顿了顿说道:“你现在的一举一动不仅仅关系到你自己,也不仅仅关系到你身边的人,还关系到大义,甚至关系到国家的利益。我知道你早晚会走到这一天,所以我想在你的内心深处种下一颗种子,一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种子,我不期望你成为圣人,但希望你在面对大义和自身利益矛盾的关键时刻,能够格局更大”。
陆山民禁不住冷笑,他并没有因左丘的良苦用心而感动,反而是感到悲哀,一种深深的悲哀,自己信任的朋友、兄弟,从一认识开始,就给他画了一个圈儿,而他在这个圈儿里还茫然不知。
左丘看着陆山民,陆山民脸上的笑容让他的内心充满了酸楚,他知道,一段感情的建立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而毁掉一段感情,只要一瞬间。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陆山民双手环胸,目光若有若无的停留在左丘脸上,这个还不到四十岁的男人,已经有了苍老的迹象。
左丘嘴里叼着烟,烟雾让他的眼睛有些睁不开,眯着眼酝酿了片刻说道。
“三十多年前,唐市发生了一场地震,一场惊天动地的地震,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
“有一个小男孩儿,那年他六岁,前一晚还赖在妈妈的被窝里撒娇,一觉醒来,没了”。
左丘微微低下头,夹着烟的手指抖了一下,烟灰洒落在桌子上。
“什么都没了,爸爸没了、妈妈没了、爷爷奶奶没了、两个哥哥没了、才三岁的妹妹也没了”。
左丘再次深吸一口烟,“家没了”。
陆山民神色没有丝毫变化,这样的故事,放在几年前能够让他心生同情,但是现在,已经麻木了。也不会傻里吧唧一听人说就相信这个故事是真实的。
左丘重新点燃一根烟,“小男孩儿活下来了,但不再是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小男孩儿了”。
“因为他要活下去,要好好的活下去,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
“他必须得学会察言观色,必须得学会隐忍,必须得表现得比别人更好,才能得到孤儿院老师的关注,才能吃饱穿暖”。
“不幸是成长最好的阶梯,不到一年时间,他就远比同龄的孩子更懂事,更聪明”。
“第二年,有一个男人来到了孤儿院,听院长说他是来自天京的大老板,到唐市来是做生意的”。
“那段时间,差不多有半年时间,他经常会来,每次来都会给孤儿院的送来很多东西,有衣服被褥、有蛋糕糖果”。
“他实在不像是一个老板,在男孩儿的想象中,大老板都是板着脸凶巴巴的样子,但是那男人和蔼可亲,他总是笑,笑起来像天上的太阳,他的笑声很爽朗,像热闹的锣鼓声。他也总是逗孩子们笑,自从他的到来,死寂沉沉的孤儿院总是充满了笑声”。
“小男孩儿平时很少笑,但那段时间他笑得最欢”。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他在唐市的项目做完了,他要离开了,离开的那天,孤儿院的孩子哭成一片,只有小男儿没有哭,因为那个男人之前告诉过他们,这个世界最没出息的事就是哭”。
“男人虽然走了,但是他并没有忘掉孤儿院的孩子,时不时都会从天京寄钱和物资到孤儿院。后来他担心孤儿院不利于孩子们成长,帮里面的孩子物色了一些没有子女的家庭领养,小男儿被送到了山东一对农村夫妇那里”。
“那对夫妇很好,他们虽然没什么钱,但老实本分,对他也很好,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对待,靠着一亩三分地,一锄头一犁耙的供他上了大学。”
讲到这里,左丘深深的陷入了回忆之中,停顿了很久才继续说道:“不知道是小男孩儿命不好,还是养父母的命不好,男孩儿刚考上大学,养父就病倒了,他是累倒的。农村缺医少药,在加上舍不得花钱,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养母本就体弱多病,在养父走之后三个月也撒手人寰”。
“男孩儿料理好养父母的后事,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十几年前的那种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他再一次成为了孤儿”。
“不过男孩儿并没有因此而沉沦,从六岁那年那场大地震开始,他就学会了坚强。他不能辜负那个男人,也不能辜负养父母”。
“大学里,他是起得最早的那一个人,也是睡得最晚的那一个人。图书馆里的书成为了他最大的寄托,他爱上了那些书,只有沉迷于那些书中,才能让他暂时忘掉所有的不幸”。
说到这里,左丘再次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
“男孩儿本以为他的人生会一直这样走下去,考研、考博,然后成为一个学者,或者一个大学教授”。
“但是”。左丘抬头看着陆山民,“人生就是这么奇妙,每当你为人生做好打算和准备的时候,总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打破你原来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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