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宁宣亲自挑了一支格外大的人参送到宁文博屋子里,看着得有百八十年的样子,长得跟小萝卜似的,瞧着就喜人。
宁文博也没看这个儿子一眼,等人走了才喘着气爬起来亲自切了一片放在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等着药劲儿上来就跳下床在院子里溜达。
这东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也没听别人说人参这么有用,但不管是什么吃了有用就成。
宁文博就这么躺在家里一口一口地吃人参,陈姨妈打了他一巴掌,他也不念着要去找陈姨妈了。
整天借参浇愁似的在屋子里缩着。
宁宣还让人劝他少吃点儿,吃多了这东西对身子骨反而不好。
宁文博爬起来呸了人一口道:“他这是要害死我!你还听他鬼话!”
这么吃了一两根人参下肚,花了上千两银子宁文博身上还是不痛快,渐渐连床都不下了,有个什么都让人到他屋子里回话。
陈姨妈跟他冷战,说什么自己都不过去,但还是让小五小七三不五时地去照顾照顾他,顺便博个好名声。
婆子媳妇都是人精子,冷眼看着大老爷要不成了谁还花大功夫去照顾他,一个二个都想着怎么跳到陈姨妈和段圆圆屋子里去。
宁文博每天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
婆子们想不出法子,等他睡了就坐在屋檐下头抹牌消愁。
她们养过小五小七,也不怕两个姑娘告状,还拉着人吩咐:“你们在屋子里瞧着,要是老爷醒了要个什么就来找我知道吗?”
小五小七以前也常帮忙跑腿,没多在意就应下来了,宁文博有时候醒了要喝水她们也不去叫婆子丫头,自己就能端着茶碗让宁文博顺气。
宁文博在床上躺得浑身骨头痒,特别想吃人参,只是宁宣吩咐过家里一天只许他吃一片,人参也让婆子收在高柜子上头,反正宁文博没力气爬不起来也拿不到。
小五小七比人精子好糊弄,宁文博躺在床上对着两个人掉眼泪,指着人参包哼哼唧唧的嚎叫。
小五不让给他喂,宁文博就对着小七使劲,小七年纪小,没挨过他在床上痛苦流涕,背着姐姐偷摸用刀切了一片塞到宁文博嘴里。
她看着宁文博咀嚼的样子想,他真的好像一只鸟啊。
鸟妈妈给小鸟喂虫子,小鸟就是这么张着嘴的。
小七看着好玩,又切了一点儿下来丢进去,满不在乎地想,多吃点好起来也是她们大功一件,到时候爹也不会再想着把她们卖了吧?
宁文博身上暖暖的,恨小七吝啬切得太少,张嘴又要要,这回小七不给了。
宁文博很时时务迅速转换了目标又盯着小五,他这会儿有劲说话,小声地跟小五说不给他就把她们姐妹都送人,小五没办法,只能也偷摸给他切了一大片。
小五喂了一片,小七喂了两片,早上起床婆子给他喂了一片,宁文博今天自己整整吃了三片人参。
他快活地想,要是都吃了岂不是自己都能下地跑了?
晚上吃饭小五小七被嬷嬷带了回去。
婆子散了牌,进门闻到一股药味,狐疑地问:“老爷吃人参了?要是吃了,今天就不能吃了。”
宁文博痛恨自己不能动的样子,流着泪摇头嗯嗯啊啊地表示——自己今天还没吃!
婆子忘了早上的事,她伸手把人参包打开嘀咕宁老爷晦气,那么多人就她输了一大笔,都是这老东西克的,婆子想着钱心疼得要命,心里还在想怎么翻本,手上也没注意,这一刀下去就有点厚。
宁文博含在嘴里拼命地嚼,跟发狂的耗子似的,两只眼睛都是红的。
婆子看得汗毛倒竖,放了棉帘子火盆忙不迭跑到外头小榻上用被子蒙着头睡。
恶鬼投胎也没他吓人!
宁文博狼吞虎咽地把人参吃了,不一会儿就浑身劲,等人一走,他就转着眼珠子溜过去用萝卜把人参换下来,自己时不时啃一口。
婆子心不在焉地照顾他,她也没瞧过几根人参,看着里头的东西像萝卜还跑出去跟姐妹们笑。
姐妹们都说萝卜不就是小人参?长得像很正常,说着说着就说到冬吃萝卜夏吃姜上头嘴巴都馋得流口水,偷摸着凑钱买了一大锅萝卜羊汤回来边喝边找耍子。
这一吃初时还好,两三天下来宁文博全身跟火在烧似的,半夜他醒过来找水喝,杯子水壶都是空的,一下火上心头,哇哇吐了两口什么东西出来。
守夜的婆子点着蜡烛进门一照,吓得魂飞魄散,宁文博弯着地上身上都是血。
他嘴上吐血下头尿血,婆子怕出事先用帕子给他止血,止了半天看宁文博直接晕死过去,她才大步跑出去喊人。
宁宣对家里的事没有不清楚的,披着衣服出去出去问了两句就知道怎么回事。
他没让表妹起来,只是笑着跟她说:“以后没人欺负咱们了。”
段圆圆靠在他温暖的怀里,外头风风火火的脚步声也慢慢听不到了。
不管怎么说,宁宣都是为了保护她和姨妈。段圆圆捂着耳朵钻到表哥怀里睡了。
宁宣盯着帐子叹了一夜的气,轻轻地说,自己以后就是没有爹的人了。
这一折腾再耽搁人,大夫过来看了一眼就说人是真不成了。
宁文博每天缩在屋子里咒骂儿子儿媳,拉着丫头婆子洋洋得意地抖宁宣想跟其他几个兄弟姐妹争宠,结果被自己打回去的事。
他说话不清楚,丫头婆子都听不懂他再说什么,只有常年待在他身边的仆人能看懂。
荣富跟荣华都是跟宁文博一起长大的兄弟,荣华不见了以后荣富水涨船高,渐渐成了宁文博身边第一红人。
他家里爹娘都死了,也没儿子媳妇什么的,只把一个宁文博当成亲弟弟疼爱。
如今看老爷瞧少爷不顺眼,荣富又挨了窝心脚,自然同仇敌忾,成天在外头溜达着要找宁宣的茬。
这天宁文博在屋子里吃汤面,他忽然惊喜地跑进来小声地说:“我抓着大少爷一个小辫子,只要嚷嚷出去,他就是一个死字!”
宁文博也来劲了,咕哝着问他:“是什么啊?”
荣富说:“大少爷想要药死老爷呢!”
是药三分毒谁不知道啊?怎么老爷忽然就对人参着迷了?他偷摸把头两次的人参须子拿出去找人看了,人家说里头放了延年益寿的好东西,吃下去有劲儿,可慢慢的人也废了,还离不开那东西。
荣富把须子拿出来笑开了花。
再说那两个丫头片子,怎么会一路畅通无阻地蹿到老爷床上去?还不是有人帮着她们?
这些都是荣富猜的,他也拿不准是不是真的,但他仔细推敲过了,没有五成也有八成把握,只要一告官,让官府过来要什么证据都能给他定死了!
以后还怕宁宣不听话?荣富笑得眼睛都红了。
宁文博听得心怦怦跳。
宁家怎么可能有杀父亲的儿子?宁家也不可能有杀儿子的父亲。
他跳起来把人参须丢在地上踩得稀烂,骂:“快闭上你的狗嘴,中午吃几个菜啊,疯成这样!”骂着骂着,他又说不许荣富再往外乱说,不然就要拔了他的舌头去填渡人河。
荣富不敢说话了,他想到渡人河脸色白得厉害。
渡人河是一条很宽的大河,旁边还有个渡人庙,这个地方是衙门从前找高人算过专门用来祈求雨水的宝地。
只不过祷雨人都是妓,女为阴,阴招水,良家妇女不会出来抛头露面,这事儿当然就得她们来干了。
要是妓不够,反正自愿当妓的多得是,凑凑总能凑全。
这些妓哭得眼睛跟桃儿似的,一路呜呜咽咽被带到渡人庙外头分成好几组,有时多有时少,具体得看当年旱到什么程度。
她们不能吃喝睡觉,在庙子里头唱歌奏乐,从白天唱到晚上,再从白天唱到晚上,每个人饿得直哆嗦也没人说要吃饭。
因为要是苍天没有怜悯这些姑娘,姑娘们一停下跳舞的脚,饭菜就过来了,鸡鸭鱼肉美衣华服样样都有,吃饱喝足,完了就被投进渡人河活祭水龙王。
现在天家看不上妓啊姑子的,大发慈悲不让她们干祭祀的活了,渡人庙慢慢荒废下来,路过的人经常都能听到女人呜呜咽咽地在里头哭,还时不时传出来歌声。
后头里头经常有缺胳膊断腿的男人尸骨什么的,大家都说是龙王妾恨他们太无情,接着又把渡人庙翻修了一遍,修成了龙女庙。
姑娘家没事都爱跑过去跪着求龙女把负心汉天打雷劈。
渡人河倒是没怎么改,每年春天仍旧时不时地被附近村子丢个把人下去,这回男女都不拘了,男风盛行,万一龙王爷也好这口呢?
一锄头下去能翻出十只大拇指的地方,比乱葬岗还恐怖!
荣富死人一样白着脸跑到屋子里烤火,始终想不通为什么老爷不把这件事捅出来啊?
大少爷就是个坏水种子!明少爷多好啊,又听话嘴又甜。
宁文博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这么睁眼躺了三天,他气若游丝把刘怀义叫过来吩咐:“你偷偷把荣富弄断手脚丢到渡人河里头去给宁家祈福,回来再把宁宣给我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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