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娃家,穷叮当,脏兮兮,下三烂,想当年,去要饭,他奶奶,遭戏弄,小混球,快滚蛋,谁稀罕,跟你玩?……”
田幸福一听,气得直跺脚,一股怒火冒了上来:“谁再说,我就要打人了。你走着瞧!”
几个孩子狼狈为奸,合伙壮胆,不怕田幸福,挑衅道:“我们偏要说,你敢把我们怎么样?你们家本来过去就是穷光蛋,要饭的叫化子,这是事实!”
“而且,还欠着人家一屁股的债,没有还?想抵赖——”一个声音尖声厉气地叫着。
田幸福怒火冲天,气急败坏地从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头往孩子中间狠劲地掷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龟孙子”的脑袋瓜上,擦破了头皮,血流如注。田幸福还拿了一块小石子,正在气头上,准备再丢,坚持革命到底。
那姓孙的小子伸手捧着头,大声哭喊:“他妈的混蛋王八羔子打人啦!我头出血了,好疼噢!哎哟……”其他的孩子见田幸福拼命地瞪圆愤怒的眼睛,气势汹汹,吓得一窝蜂全跑光了。
正巧,孙发财的伯母挑水路过,听见自己的侄儿在哭,得知是田幸福干的好事,十分上火。她急急忙忙跑到弟媳家大呼小叫:“不得了了,脑袋开花了,你们家小顺子被人打了!……”
孙发财的父亲孙兴旺一听急得跳起来:“嫂子,你说我顺儿被谁打了?在哪儿?”
“在老院子里,还会有谁,赌鬼的后代,田永祥的儿子田幸福。”
“嘿,真是冤家路窄,拉粪拉到老子头上来了。”孙兴旺挽起衣袖,气呼呼地说:“走——我们找他家算总账去。他们家以前还欠我们家里一大笔债呢!我正好要去。”
孙发财的伯母一边带路一边说:“哎,弟弟,你刚才说田幸福家还欠我们家很多钱,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怎么还不知道呢?”
孙兴旺说:“嫂子,哥哥没有对你讲过吗?那好,让我来告诉你吧!还没解放以前,我们家富甲一方,有钱有势。听说田永祥的父亲很穷,而且还‘穷人想饿方’,上了我们父亲的当。他和父亲赌了几把大的,那赌鬼全输惨了,连草房和全部家当都赔光了,田永祥他老娘被父亲那个睡过一回。解放后,他们家的破房子才要回去的,不过欠下的钱始终还没还给我父亲。父亲大人临终前还把那字据留下来了。”
“噢,原来是这样。”孙嫂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们家和他家向来不和,就跟有仇一样,反正和不来,成仇人了,我们向田永祥要钱去。”
田幸福急匆匆地赶回家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如实告诉奶奶,夏雪莲心里想,打得好,那小崽子真该打。可她嘴上却说:“田幸福啊!你怎么能随便拿石头打伤他呢?弄不好会打死人的。”
“他人多,我怕用拳头打不过他们。”田幸福倔强地咬紧了牙关。
“现在你把人家的脑壳打了,人家马上会找上门来的,等你父母知道你打架,他们会揍你一顿。”老祖母想尽快息事宁人,以免再惹事端。“这不行,快跟奶奶去向人家赔礼认个错。”
田幸福正牵着祖母往孙家走去时,碰见了孙家一行人。他们正是来找茬闹事算旧账的。孙兴旺恶狠狠地抛下几句冰凉的话:
“瞎老太婆,你想带着你孙子不负责任地偷偷溜走吗?是不是又要出去乞讨呀……”
“你家田幸福这小兔崽子打爆了我孙家人的头,你不管就想溜之大吉吗?”
夏雪莲说:“老侄,我不是想带我孙子跑,我正让他去你们家赔礼道歉呢!”
“你这可怜虫,瞎了狗眼,别装好心人了。你还记得三十多年前,你男人欠我父亲一大笔钱,至今还没还清呢?”孙兴旺没好气地逼问。“你还认不认账?”
夏雪莲说:“几十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还好意思抖出来,我都没跟你们算账,你们家也太不讲理了!当初要不是你老子害人拉田华龙下水赌博,也根本不会欠下什么阎王债,我们家更不会像现在还这么穷。田华龙欠你地主头的钱,叫你死老鬼在阴曹地府飞到台湾找他要去。”
“好!上一代的宿怨我不跟你提了。今天我儿子被你孙儿打伤了,我该不该来评个理?”
孙兴旺话音刚落,田幸福就插了一句嘴:“龟孙子先欺侮人的。”
夏雪莲制止了孙儿,转向孙兴旺说:“你究竟想怎么样?”
孙兴旺说:“你以为我会和我父亲一样把你睡了吗?我老婆比你年轻好看多了,我对你这样的一个瞎子不感兴趣,不过,你儿媳妇还是长得蛮漂亮的……”
夏雪莲一听,抡起棍子,气呼呼地吼道:“你这畜牲,我跟你拼了!”
孙兴旺眼疾手快,接住棍子,就势用力一推,把夏雪莲推倒在地上,发狠地说:“我告诉你,你就是死倒在这里,我也不怕,你们家永远都会输,我们走!哼!”
孙兴旺一行悻悻地离开了。夏雪莲嘴上仍不服软,嘟嘟囔囔道:“狗日的王八蛋,你会遭报应的!”
田幸福伸手把奶奶搀扶起来,发现她的头也流血了。他哭着说:“奶奶,都是我不好,我错了,我不该跟人家计较,更不该逞强打架,不然你就不会这样子受伤了。”
夏雪莲喘了一口气才说:“田幸福,这不能怪你,他家在旧社会三十年前你爸爸还小的时候就在陷害我们家了,这不关你的事,你有骨气……快扶奶奶回去,奶奶快不行了!”
田幸福带着哭腔,后悔地捶打自己的胸口。“奶奶,我扶你走,你别再生气了!嗯嗯……”
祖孙俩回到了家里。夏雪莲躺倒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福娃,你一定要记住:要做个好人,走光明正大的道路。别把今天的事告诉你父母亲,你要听话在行,别让他们担心。他们已经够累的了,要把几个小孩拉扯大可不容易啊!”
田幸福静静地守候在床前聆听奶奶的话。望着她脸上的血痕,他心里忏悔不已,好一阵难过。她奄奄一息,费力挣扎着说:“你母亲马上就又要生了,恐怕奶奶快不行了,要去西天投胎去了,帮不了你父母,就靠你带弟弟妹妹们了。”田幸福突然感到紧张、恐慌起来。奶奶的脸色变得蜡黄、黯淡无光,眼睛闭合了,呼吸的气息越来越弱,话音轻微而时断时续:“记住......别让你父母......担心......好好做人......龙的子孙.......田华龙......复兴......”
她走了,永远安详地睡着了。她去世的时候眼睛里还留着眼泪——那是满怀遗憾的眼泪,悲伤的眼泪,渴盼的眼泪……还在梦想期待台湾早日回归祖国的怀抱,丈夫田华龙早日回到她身边,投入她的怀抱,来不及等到儿子田永祥来到身旁,她就悄然死去了。
田幸福抱着奶奶的胳膊嚎啕大哭起来:“奶奶,你别走,我还要你陪我带我呢!奶奶,我不再打架就是了,奶奶……”任凭他千呼万唤,奶奶再也不会醒过来了。他的哭喊声把沉睡中的弟弟妹妹惊醒了。田永祥和罗新秀干完活回到家一看,不由得凄厉地哭叫起来。
“母亲,你怎么就抛下儿孙们走了呢?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报答你呢?你哪能丢下我不管就走了哟……”田永祥哭着哭着,看见母亲的头上有血痕、伤疤,连忙问大儿子:“田幸福,奶奶的头上怎么弄成这样?刚才为什么流过血?你快告诉我,是谁打伤了奶奶?”
田幸福想起刚才奶奶对他说过的话,别告诉父亲说是孙发财的父亲孙兴旺干的。他心里“格登”一下,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没看见。”
田永祥非要逼自己的儿子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可,厉声催促道:“你快说,到底是谁?……”
“你再不说我就打死你!”说着他凶狠地举起了拳头。
田幸福逼不得已地开了口,心里直犯嘀咕,乞求奶奶原谅。
“是……是孙发财他父亲把奶奶推倒在地上。他说以前关于我们家和他们家的牵扯不清的事,说什么要还钱,还说了很难听的话,奶奶气不过就吵起来,所以就这样子了。”
田永祥听了,恨上心头,气就不打一处出,马上扬言要去孙兴旺家打人报仇雪恨。罗新秀急忙拉住了他:“田永祥,你清醒点,冷静些!你暂时还是别去,你斗不过他的。何况老天有眼,古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他家人多势众拳头硬,你去会吃亏的。你以前都忍过来了,如今怎么就不能忍呢?如果这样折腾下去,冤冤相报,哪代人才能了结呀!”
田幸福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爸,奶奶在临死之前,叫我们每个人都要学会忍耐。”
田永祥终于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隐忍不发,看着孩子都还小,妻子又快临盆了,便打消了去孙家闹事的念头,在家里尽孝道,安排他母亲老大人的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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