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毓的手指伸进帐篷拉链没完全拉上的缝里,直接掀开了一角,她坐在外面,抱着她的小毯子,说:别装了,我知道肯定说了什么。
柳词:说了廉晓礼的事。
你还真是很喜欢问她的事,贺毓唉了一声,直接问我就好了,每次看你欲言又止,我还想你到底要什么时候问我。
柳词,你有时候很果断,有时候又过于拖拉了。
贺毓说得很轻,因为洪兰纹还在房间里,压低的声音传入柳词的耳朵,几乎挠到了她心里自己从来不曾去触摸的一角。
我妈肯定添油加醋了。
贺毓特别肯定,洪兰纹的性格太很清楚,她妈其实很不喜欢廉晓礼,可本质又是一个太善良的人,不好意思去说廉晓礼,甚至怜悯对方的遭遇。
每次碰面也很客气,贺毓跟廉晓礼的事旁观者清,当事人也清,偏偏掩耳盗铃。
阿姨也没是我问她的。
柳词的声音更轻,贺毓按了一下桌上的小夜灯,是颗橘子,那点黄光让她的神情看上去有点落寞。
哪天我带你去见见她,她现在状况应该比以前好。
廉晓礼人在城郊的疗养院,说得挺好听的,其实也就是一个精神病院。
她从那年开始就是抑郁症患者,这年头大家可能都有点轻度抑郁,廉晓礼乍看也挺正常一个,只不过自毁的倾向很严重。
贺毓的人生里原来根本没有自残这种经历,头一次看到廉晓礼做出这种举动的时候吓了一跳,对方却好像是家常便饭,看到贺毓,就说了句你来啦?
廉晓礼高中都没念完,大火带给她的阴影太深重,身上脸上被火烧过的疤做过手术也不会完好如此。
这对一个原本就漂亮的女孩来说打击太大了,贺毓的拒绝更给她压倒性的绝望,那段日子贺毓也很痛苦,她失去了柳词,申友乾搬走,自己也要搬走。
分崩离析的烟行笼巷变成了碎片的回忆,人也是,什么都是。
廉晓礼的妈妈烧伤太多,她是廉晓礼家的顶梁柱,最后却因为丈夫的失误,轮椅从楼梯上和人一起滚下,就这么没了。
人不幸的时候什么都是不幸的。
吃饭是,喝水是,更别提家庭。
廉家的存款因为这些消耗而逐渐减少,廉晓礼跟着她父亲,最后沉默地看着她父亲再婚。她住在新家里,条件很一般,跳舞也是她生命力最后一段的燃烧。
房间是她的蝉蛹,她不出门,不上学,手机里只有贺毓的号码,经常给贺毓发短信。
这样一过就是好几年。
申友乾偶尔会跟贺毓一起带着廉晓礼出门,可她太沉默了,出门的时候像是被扒光了刺的刺猬,只剩下惊慌,死死地抱着贺毓的胳膊。
地铁隆隆声里沉默地盯着密封的车窗,看自己戴着口罩的脸,刘海很长,口罩也很大,只露出一双眼睛。
而站在一边的贺毓跟申友乾说话,她们谈大学,谈新的朋友,贺毓一直在兼职,却能挤出时间跟申友乾一起来看廉晓礼。
说的时候余光瞄到看着自己的廉晓礼,露出一个微笑。
那时候廉晓礼还很正常,她没再提自己对贺毓的感情,像一个沉默的破败娃娃。
贺毓做了很多努力,带廉晓礼出去玩,带廉晓礼尝新出的甜品,带廉晓礼去自己的学校,去见自己的新朋友,说这是我的朋友。
上一个能让她这么大张旗鼓介绍的柳词。
可柳词也不是一个毁容的柳词。
廉晓礼沉默,无动于衷,贺毓的组织从来没有下一次。
贺毓并不能天天和她见面,她那时候为了债务奔波,为了学业而努力上课,偶尔廉晓礼打来的电话她都接不到。
她们的微博互相关注,廉晓礼的关注列表就这么一个人。
一点刷新,整个世界也只是,只会是贺毓。
她以为自己抓住了这道光,可是大火的光把她焚成了灰烬,终究还是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却又越来越贪,她没日没夜在生死之间挣扎,活着,就可以见到贺毓。
熬过这个星期,到了周末,又可以见到贺毓了。
活着,就是可以常常相见的意思。
但她的平稳心态没有续存多久,有人在轰轰烈烈地追求贺毓。
是个大胆热烈的女孩,贺毓在学院里并不出挑,毕竟艺术学院里上课都是五颜六色,她这种忙得神龙不见尾的一般人根本抓不到。
同性的喜欢在这里并不奇怪,在一次公开课之后,贺毓认识了一个叫谢永妍的女孩。
活泼得让贺毓都招架不住,偏偏还是以作品深沉出名的雕塑系有名的学生。
她大胆地说喜欢,在公开课里毫不避讳地坐到贺毓身边,选修课结束后邀请贺毓去喝奶茶。
提到谢永妍,贺毓笑了一声,可好玩了那人。
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喜欢我。
柳词把拉链又拉开了一下,她趴在帐篷里,捧着脸看着坐在外面的贺毓。
一道尼龙布的帘子,像是给她跟贺毓隔了一条泾渭分明的河。
不过她很快就出国了,临走前告诉我,廉晓礼太危险了,让我离她远点。
贺毓没有说为什么喜欢,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英气的眉毛皱起,我当时并不相信。
直到我的朋友们一个个都这么和我说,我才知道廉晓礼私底下找过她们。
晓礼说我是她的,她说她爱我,就希望我和别人走得太近。
她总说自己一无所有,所以什么都不怕,但我的朋友们怕这样的人,后来也不怎么一块玩了。
我尽量避免我的信息泄露,可是太累了,我每天都在拒绝她,可我一走远,或者说我去考察,下乡写生,晓礼就好像在我身边装了监控一样。
她监视我。
贺毓低着头,这么朦胧的灯光下,她的影子投在地上,偶尔一个颤动,都给柳词一种很沉重的悲哀。
我报过警,陪她去看过医生,我甚至有认真地想和她谈话。
贺毓深吸一口气,她都听不进去,她只是希望我爱她。
但这是我唯一做不到的事情。
柳词,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不结婚吗?
贺毓伸手开了拉链,那块尼龙布垂下来,露出柳词沉默的面庞。
贺毓又拉上。
反反复复的拉链声,像是她无数日夜情绪割据的痛苦。
我害怕爱这个字,贺毓低低地笑了一声,太恐怖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事多,评论回得比较慢谢谢大家给我留言
第47章
隔了很久,柳词才说:我没想到。
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局面,也没想到你会这么难过。
这样的贺毓,像极了那一夜咳得撕心裂肺的贺毓,是柳词很难看到的贺毓。
每个人都有很多面,面对不同的人。
贺毓这个多面体在面相别人的时候永远一样,让人觉得她永远光芒万丈。
火的反面是水,这是贺毓的反面。
如水的夜晚里,天花板上有窗帘被风吹起浮动的影子,一瞬间柳词觉得她想是回到了十六岁,回到了十六岁跟贺毓并肩的岁月。
她伸出手,把贺毓拖到了帐篷里,她们一起倒在铺好的没多久的鸭绒被上,松软的感觉,帐篷里还有尼龙布的味道,月亮灯因为这种碰撞而摇晃,贺毓半条腿还在外面,柳词抱着她,昏暗里对贺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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