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溺浑身一愣,怔了很久。
这是死结。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该做的都做了,他几乎动用了自己一切的力量去为林缘寻找最好的医疗资源,然而他还是失败了,他没能为顾池留住他的母亲。
江溺再抬眼去看顾池的时候,顾池的眼泪已经流了满脸,连带着他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眼眶再次红了。
顾池亲眼看着母亲死去的时候没有哭,母亲被火化下葬他也没有哭,后来的几天更是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也因此江溺更加担心,有些情绪不发泄出来,就会成为一生的噩梦和永远消除不了的郁结,他很清楚那种滋味,他不想让顾池再去体会一遍,所以想法设法的让苏凭川和付冬过来。
江溺没有想到,顾池忍耐了这么久的情绪,会在这一瞬间爆发,而且是在他面前,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把自己的坚强折断,江溺咬了咬牙,心底疼得要命,疼得他喘不过气,气血方刚的少年人敌不过心爱之人的眼泪。
他尽量用最轻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将他圈进了自己怀里,顾池浑身酸软,又意识涣散,自是没有什么神志再去想抱住自己的人是谁。
“小池……我在,我永远在,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江溺哑着嗓子在他耳边低声说,他将眼睛轻轻抵在顾池的肩头,却浑然不觉那一小块已被他的虔诚浸湿。
顾池极其轻微颤了下眼睫,用仅存的意志想清了眼前的人是谁:“可我不喜欢你……我不要你。”
江溺哽咽了一下,默了一会儿却将他抱的更紧了,像是要将他这个人永远裹在他怀里,将自己的血肉与他的紧密相连。
“没关系的小池,不论是作为你的爱人仇人或是……陌生人,我都会守在你身边,你在哪我就在哪,从今往后都没有人敢再伤害你,”江溺闷声说,“顾池现在不是江溺的,但是江溺永远是顾池的。”
顾池是所有人的神明,神爱世人却不会怜悯怪物,但是没关系,怪物永远是他的信徒,守护他也好陪他也好爱他亦是,至死不休。
顾池这一场发泄不仅是将他心里面积累已久的结解除了,也让他彻底放松了下来,那些逃避又自欺欺人的东西一下子被揭开来,也让他瞬间卸下所有,于是这一觉就睡的格外久。
江溺却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毕竟顾池一清醒过来反而要去直面母亲的死亡了,虽然迟早要应对的,可他实在是不想再看到顾池痛苦又无助的模样了,于是咨询了一下苏凭川和付冬。
前者道喜后者拎包上门打听情况。
“你来干什么?”江溺看着悠哉游哉的付冬,皱着眉,透着明显的不悦以及不耐,毕竟在他心里付冬还是有喜欢顾池的嫌疑的,来的这么勤,知道的顾池是他的人,不知道的估计以为付冬把小情人养在他家里了。
而付冬却对江溺这种幼稚的行为充耳不闻,毕竟是个医生,按年龄怎么说也算是个长辈。
“我不能来了?再说了你把顾星眠那磨人玩意儿放我这里我还没有说什么呢,串个门怎么就这么防上防下的?”付冬一说起那小子就叹气。
也就是在前段时间宋寒才正式改名为顾星眠。
付冬毕竟是个单身狗,恋爱都没谈过多少次更遑论带小屁孩,虽然他不哭也不闹名堂也不多,不喜欢玩具和新衣服,可是毕竟是个孩子,就在不久前发烧一场差点把高等医科学院出来的身为老师骄傲的高材生的他吓得魂不附体,毕竟这小玩意儿烧的意识不清的,他的那些退烧方法也不管用,就连夜开车把人送去了急诊,打了针才算是好起来,那里的医生护士几乎都认识他,看到他这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差点没把脸笑裂了,付冬觉得很丢脸,一直记恨着这事,无奈小屁孩听话的很,他的气也就没地方撒了,现下还要被罪魁祸首误会。
“你会心理学吗?了解心理学吗?知道怎样和顾池谈话会让他最容易接受并且放松吗?他现在是睡着,等他醒来想起那些事情你要怎么和他说怎么让他对你说实话解开这个郁结?”付冬一口气把江溺的弱点戳的明明白白。
江溺果然瞬间泄气,只是眼神依旧冰冷。
“进来吧。”
没办法,怪物喜欢不好少年,除了求助他人实在别无他法。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曾把光阴浪费,
甚至莽撞到视死如归,
却因为爱上你而渴望能够长命百岁。
——林夕《身体健康》
感谢观阅
第48章048黎明
怪物也曾渴望光芒万丈,
少年的出现让千疮百孔的他终也年少。
……
顾池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那种卸下所有后的轻松与疲倦两相折磨着他,浑身酸软无力,睁开眼睛缓了很久才想起睡着之前的事。
他紧紧眯了眯眼才缓缓睁开,眼前先是一片黑暗,然后才慢慢缓回来,恍惚中有种如至梦里的感觉。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房间里面的灯光也很暗,窗帘拉得很严实,顾池晃了晃脑袋,踉跄着下床,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才稍微清醒了一些,大概是吃了过量安眠药的副作用,睡一觉醒来还是觉得全身不舒服的紧,腿都是软的,只能慢慢扶着墙踱出去。
胃有些痛,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更不清楚多久没吃饭,胃里面不断翻搅着,酸水几乎从喉咙里面溢出来,但没有力气下去,看天色应该很晚了,可能江溺已经睡了。
顾池瘫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胃疼的冷汗都出来了,还是决定出去找点胃药吃。
摇摇晃晃地出去,门一拉开险些往后一屁股摔下去——江溺和付冬站在门口。
不知道这两个人站了多久,幸好江溺手疾眼快地往前一步拉住了顾池。
“哎顾池你没事吧?“付冬吓了一跳。
他人被江溺抱在怀里,明明刚才还有力气走路,现在却连摇一下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池,哪里不舒服?”江溺看见顾池额头细密的汗时,脸色就白了。
顾池迷迷糊糊的靠着江溺,哑声呢喃:“胃……胃疼。”
江溺二话不说打横把顾池抱起来,头也不回的说:“打个电话把张深叫过来热饭,给小池拿药。”
付冬也顾不得自己被使唤了,立马一个电话给张深打过去,挂了就疾步下去倒了杯热水,然后才急匆匆往房间里面走。
“怎么样?”付冬拿了药过来。
江溺靠在床边抱着顾池,正在给他轻轻擦汗,温柔的判若两人,付冬恍惚了一瞬,把热水和药递过去,江溺脸色绷得死紧,浑身都是僵硬的,给顾池喂药的动作却小心翼翼地让人看得着急。
“你来给他看看,我下去泡杯牛奶。”江溺一边低声说着,一边轻轻将顾池放倒在床上,给他拉好被子。
付冬点点头,脸色也不是很好:“行。”
江溺“嗯”了一声,不放心的看了顾池一眼才离开。
他去的时候张深已经进来了。
这人还是一副痞气十足的样子,咬着根烟一脸不情愿的炒饭,不像是做饭,像在抡人。
“哟,下来了?”张深听着脚步声看了江溺一眼。
江溺正眼都没给他一个,只是轻飘飘瞥了他一眼,然后拉着一张脸沉默的拿奶粉。
偏偏张深不怕他,一看他手里东西就不忍直视的酸道:“你这不是在谈恋爱,这是养小朋友吧。”
江溺冷笑,调着热水说:“你懂个屁。”
“……”有被内涵到。
张深摸了摸鼻子:“我说真的,你这么喜欢他,你自己为他跑上跑下的我就不说什么了,他使唤你你来使唤我算是怎么回事?”
江溺看了他一眼,淡淡说:“你以前不是最希望我谈恋爱了吗?我记得初中的时候学校早恋的很多,你当时还明里暗里暗示过我很多次呢。”
张深嘿嘿笑道:“那能一样吗,我也没想到你喜欢男的啊,早知道我就献一下身……我靠!”
尾音直接被江溺一脚给踹断了。
“你他妈说话给老子小心一点,不管他是男的还是女的,我都喜欢,别人是男是女关我屁事。”江溺毫不留情。
毕竟在遇见顾池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生。
张深摸了摸屁股,撇嘴不情不愿道:“你这过分了啊,什么叫别人?我和你过命的交情我那算是别人吗?”
江溺没说话,认真的调了一下牛奶,调好之后尝了一下觉得满意,才轻飘飘说:“再过命我也不喜欢。”
“……”
行吧。
他都习惯了,反正江溺这人对感情的理解就是那么回事儿,不然当初也不至于因为自己的喜欢把顾池折磨成那样了,一个人不会爱,那对被爱的那个人是很痛苦的事情,不过张深很庆幸江溺为了顾池愿意去理解这个东西,毕竟他以前被爱伤得太重了,能再爱上一个人真的不容易。
顾池吃完药之后胃好了不少,就是胃里面空荡荡的,还是有些饿,迷迷糊糊闻见了饭菜得香味,他循着味儿睁开眼睛,看见江溺正端着饭菜从外面走进来,盘子端的并不平稳,小心翼翼地像是对待什么宝石美玉山珍海味,动作就显得有些滑稽。
“怎么样了?”江溺把饭菜放在桌上,看着半眯着眼脸色仍旧有些发白的顾池,心和他的眉一样皱着。
付冬笑道:“放心吧,吃了药好了不少,让他吃点东西吧。”
江溺放下心来,坐在床边轻轻叫顾池:“小池,吃饭了。”
顾池本来就饿了,看到江溺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就想扑过去狼吞虎咽一顿,无奈浑身没什么力气,只能干看着,江溺一来问。他就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
江溺心里一喜,轻轻托着顾池扶他起来,把枕头垫在他身后,身体环着他,他一松手恐怕顾池就要滑下去了,但是这个姿势又不好给他拿饭,于是抬头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的付冬。
“拿一下饭。”
语气淡漠的不像是在让人帮忙,理所当然的欠揍,单身狗付医生只能任劳任怨地过去给他端盘子,活像是举着奥运会火炬,生怕这宝贝有个闪失。
江溺先给顾池喂了杯牛奶暖暖胃,然后才一小口一小口地给他喂饭吃,用张深的话说就是真的像是在养小朋友,生怕喂多了就咽到了他。
顾池意识昏沉,只知道勺子碰到了嘴唇就张嘴,乖的像小猫,温顺又柔软的不可思议。
单身狗付冬同志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里流下了滚烫的热泪,终究是他不配了。
吃完饭,顾池状态好了不少,意识恢复了些许,也有点力气了,江溺看着他有些进退两难,毕竟他还把人抱在怀里。
好在付冬及时看出这种情况,善解人意的对江溺使了个眼色说:“你先把这里的东西拿下去吧,我和顾池聊聊天,他刚刚醒来现在应该睡不着。
江溺知道他的意思,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别……和他说那些事情……”
付冬也懂他的“那些事情”指的是什么,笑了下说:“放心吧,我有分寸,你别管。”
江溺没再说什么,轻轻松开顾池,没敢看他就收拾好端着东西匆忙的开门出去了。
江溺一出去,房间里面有些诡异的气氛顿时消散了些。
付冬起身多开了床头的一盏灯,顾池不适的眯了眯眼,带着橘黄色暖意的灯光将他苍白的脸衬的温和了点。
“好点了吗?”付冬轻声问,并没有开门进山的说出来意。
顾池虚弱的点点头,“嗯”了一声,带着些鼻音。
付冬将他腰间的被子拉上去了一点。
“你母亲的事情他都替你办好了,你好点了的话就过去看看吧。”付冬看着他。
是的。
母亲去世这么久,他还没敢去看她一眼,本来以为自己可以紧随其后……也怕自己会崩溃,但现在看来,该发泄的情绪已经在江溺面前展示完了。
顾池垂着眼没说话,眉眼疲倦,只觉得又困又难受,心里痛的厉害,像是一块巨石吊在里面,拿不起放不下。
“你应该为她高兴。”付冬说,“她很爱你,所以才决定离开。”
他当然知道,他不把母亲当负担,只把她当成自己唯一前进的动力和支柱,可是母亲认为自己是他的负担,而且他知道,她想父亲了。
“我知道……”顾池声音很低,尾音微弱的几乎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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