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半跪下来,是与海晏下腹齐平的高度——海晏撇撇嘴,强行撕下黏在小孩身上的目光。
打量了一会儿海晏裤子的褶皱,河清似乎是再考虑哪边的肌肉受力最久最酸软,微蹙眉头思考了好半晌,才正式开始给海晏捶腿。
从膝盖一直敲打上去,以相同的力道,细致专心地给人疏松肌肉。捏两下捶三下,相当有规律地倒腾了不知多久,还是腿的主人揉了一把小孩的头发,河清才意犹未尽般停下手里的动作。
开什么玩笑?再摸下去就要出事了好吗?
海晏说不出话来,只是双目无神地眺望远处的天空。他最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妙了,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颇有些做贼心虚地回头,注视着自家宝贝从挂袋里拿出一条小毯子,是平日里海晏坐躺椅上休息的时候覆在腿上保暖的那条。
河清迈步走回来,将毯子叠成标准的豆腐块就要往海晏腿上盖,骇得海晏犹如困兽一般试图最后挣扎一波:“宝贝啊,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的吧?太阳是下山了,可温度还没降下来呢,你哥刚才抱着你暖得很,一点都不冷……”盯着小孩亮晶晶的眼眸,推拒的话戛然而止。
行吧,刚说什么来着,宝贝开心就好,闲杂人等的意见通通驳回。
海晏叹了一口气,认命似的点点头,让河清帮他盖好了毯子。腿上仿佛还保留着小孩的余温,被拢在一方小天地里,直直地暖到海晏心里去。
心房里囚着一只跳羚,七上八下地蹦个不停。
忍不住轻抚被亲吻过的脸颊,低低的笑从海晏始终扬起的嘴角泄出。
河清步履缓慢地推着轮椅,四平八稳的没有一丝晃动,完全忘了海晏重复无数次让他快点回去冲澡的话,耳边似乎还荡漾着还未散去的笑声。
明明这人也没做什么,只是这样一声轻笑就能让他满心满眼的欢喜就快装不下溢出来了。
好想再亲他一口呀。
他晃了晃脑袋,冲着空气无声地开口。
只有一句异常简单的话,直白得让人心弦为之一颤:
“阿晏开心,我就开心。”
第5章河清:
把河清赶去洗澡,海晏一个人坐在床边的轮椅上。他的目光游离许久,飘忽着落在空气中某一个虚无的点上,没有聚焦,显然他已陷入了沉思。
从他八岁离开许家,自愿来到这里,已经八年有余,离他成年也就是一步之遥了……以他后母那贪婪的性子,钱绝对不会多打哪怕是一分,不过他也不需要。
按照以往的规定,举办成人礼之后就得离开大院,从此人生的帆船要由自己掌舵,再没有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了。
海晏向来是随遇而安的,他对生活质量的要求仅仅局限于吃得饱穿得暖,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大的开销,最多就是换个新的高级轮椅。
但是他对河清就完全不一样了。
小孩没有经济收入,本身可以说是过惯了清贫的日子,偏安一隅很是容易满足。可惜海晏只想要他过得快乐,最好是可以为所欲为。所以砸在他身上的钱可不是个小数目,要啥给啥,不要啥也硬是塞啥,纯粹是按照富家子弟的标准来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恶犬河清在海晏面前乖得很,跟在别人面前那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样完全不同。相当听话,压根不懂得拒绝,只会傻愣愣地接受。搞得自己不知不觉中,成为全大院活得最资本主义的小孩。
“我走了,你可怎么办啊?”
一声低低的呢喃方一出口,立刻就消散在空气中,再没了踪影。
·
花洒不断流出滚烫的热水,水流划过冰冷的肌肤,激起一层薄薄的颤栗,舒服得让人脚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河清静静地站着,微合眼睑,本就不干的头发现在被彻底地打湿,逐渐展露出棱角的脸庞氤氲在浓重的雾气当中。
水流个不停,他干脆彻底闭上了眼睛。他的意识弥漫开来,飘到一个谁也不知晓的偏僻地方去——那里有一个开朗的小男孩,会说话会大笑会哭泣会歌唱,他的名字也叫做河清。
这个小男孩被他埋藏在心底,是臆想出来的美好。
会说话……多好啊,羡慕死了。
别人一出生就拥有的本领,对他来说,是求而不得的幸福。
他声嘶力竭,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嘶吼出一句话,想要呐喊出心底的声音,到最后却只剩下单薄可怜的呜咽声。
这种与生俱来的缺憾最是让人无力,看不到尽头的绝望让人如坠深渊,越挣扎陷得越快。
从知事以来,河清每一年的新年愿望都是同一个:能开口说一句话。不,一个字就够了,只要能……
阿晏马上要成年了,就快要去读大学了。
他真的很想亲口对他说上一句:
“生日快乐,我的阿晏。”
我的,不是别人的。
——可如果他始终无法说出心底最深的渴求,让对方听到,那么“我的”,也早晚会变成“别人的”。
“咔嚓”一声,浴室的门打开了。雾气就像被解开束缚的野兽猛然一冲而出,里面的人趿拉着拖鞋迈步走出来。
海晏被这声音惊扰,收回自己联翩纷杂的思绪,一抬头就看见腰间围着浴巾、大肆坦露上身的河清。要不是他以前提过不许裸奔,这家伙估计围都不会围,直接就冲出来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在你面前无需遮掩。
小孩马上就要十三岁了。虽然是比同年级的人都要来得小,但因其长期不断的运动锻炼,让他的身材发育得不错,身高在班上还能算中上水平。不然老师也不会让他坐在最后一排,虽然是他自己申请的。
腰腹上的肌肉被分明的线条分割,每一块都暗藏力量,白皙的皮肉看起来一点也不会羸弱,反而很是赏心悦目,落在海晏的眼里,满是一片随时能搅动他心池的春|色,让他的呼吸都在刹那间慢了半拍。
“……”直到小孩停在他身前,海晏才堪堪平稳住如雷般鼓动的心跳,强装镇定地拍了拍河清的肚子,趁机占了一波便宜,假装义正言辞地开口,“头发怎么不擦干才出来?看看,还一直在滴水呢。”
河清对于腰上的咸猪手完全没有反应,闻言便抬手拨了一把额前的碎发,沾了一手的湿滑。他有些烦躁地微蹙起眉头,深刻表达了情绪上的不满。
垂落的目光与海晏的交汇,眼睛里暗藏的意思清楚明了——不想自己吹。麻烦。想让阿晏给吹。
海晏当然是看懂了,于是斜他一眼,“不给吹就让它自然风干是吧?”
河清继续直直地盯着他,然后认真地点头。
一口气噎在喉咙差点没提上来,海晏没撤了,只好主动向心上人势力屈服,“去,把吹风机拿过来,你哥真是宠得你没边了。”
余光里又看到小孩边走路边点头,显然是对海晏的话表示赞同。
行吧,那就继续宠着呗。
还不是自个儿心甘情愿的。
将插头插好,河清将电风吹放到海晏手里,一抬腿就想要坐到他大腿上来,被某人强行制止了。
电光火石间,海晏飞速想了个无比恰当的理由,指指床边,胡扯道:“头发在滴水呢,又想擦我身上是吧?你还上瘾了噢,小混蛋?”
海晏心里超级苦,神他妈甜蜜的负担。
关上轰鸣声巨大的电风吹,海晏用手指理顺手中柔软的头发,抬眼见河清还是呆愣愣地坐在床边,没有任何反应。
他身上除了条小内裤之外,就只剩下围在腰上的那块大浴巾。
虽然屋里开着暖气,但不穿好衣服的话,海晏还是担心河清会着凉了。
伸手掐了一把小孩的脸蛋,海晏佯装生气道:“小崽子现在胆子可不小啊?光着腚就敢坐床上了?是你一个人的床吗?你哥都没这么狂呢?想要尝试裸睡了是吧?小流氓!”说完话,海晏又轻轻推了一下河清的脑袋,示意他赶紧去穿衣服。
先别说河清是不是耍流氓,他要是真穿个裤衩就上|床睡了,海晏准得第一个爆炸,炸成天边最耀眼的一束烟花。
他是个残废没毛病,可是并不代表着第三条腿也废了啊。
海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得别有深意——他觉得小小晏整体机能还是可以的。反应迅速,性能良好,就是缺乏了一点灵性。说升旗就升旗,连个招呼都不打,可以说是相当皮了。
比如,现在。
海晏十分无奈地呼出一口长长的气,一字打头还过半的年纪正当年少,血气方刚,禁不起丝毫的撩拨,基本是一点就着。他决定先去洗个冷水澡,缓解一下突如其来的迷之尴尬。
推着轮椅没行多远,就猝不及防地被人从后面拉住动不了。
“……”
海晏一回头就看见河清手里捧着一叠衣服,伸长了手臂放到他眼前。
“啥意思啊这个?让你哥给你穿衣服的意思?注意一下好吗?你也是快上高中的人了。”海晏有点懵逼了。
这小孩在他面前怎么这么幼稚,是假的吧?听别人说在学校还挺成熟,一点也不像是跳级的啊?到底是他记忆出现了问题,还是报道存在偏差?
第6章海晏:
两人一直以来不可言说的默契,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却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河清非常隐晦地抽了抽嘴角。
如果他能开口说话,一定要大声质问阿晏一句:“年纪轻轻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阿晏也不认真想想,自己怎么可能会让他帮忙穿衣服?他……不要面子的啊?
耳尖悄然爬上了一抹微不可查的淡粉色,河清有些恼羞成怒,他直接将手里的一沓“罪证”扣到海晏头上。他转身一把扯开身上的浴巾,拿起床边另一叠衣服,抬手、踢腿,迅速地穿上。
海晏被小孩的动作搞得一愣,僵直地侧过头,头顶上的衣物全部掉到他腿上,只有一条黑色内裤还保持它最后的倔强,堪堪挂在发梢——海晏伸手扒拉下来一看,的确都是他的没错。
……这他妈就有点尴尬了。
气氛一时间变得凝固起来。海晏老脸一红,完全不愿意承认两分钟前那颐指气使,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教育小孩的人是他。
不过跟小孩道个歉实际上并不丢脸,也就一句话的事。
海晏最怕的就是小孩不高兴了,其他的面子什么的完全没所谓,他认错认得干脆:“对不起啊宝贝,你哥刚刚错怪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河清大爷不要放在心上呗?”
大床正中央鼓起了一个大包,河清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小脸。他细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算作原谅了海晏。
哼,勉勉强强给你暖一下床好了。
海晏坐在轮椅上,定定地端详了那头许久,才悄无声息地扬起唇角。
小宝贝哟,对你真是没半点底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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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干身子,海晏攀着墙上的扶杆直起上身。他手上狠狠一发力,试探着站起来,两腿方一触地,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脚底直往心口冲撞而来。地上湿漉漉的,再加上腿脚无力,脚边一打滑,整个人马上就要栽倒在地上——海晏赶紧握住泛着银光的铁杆,干脆整条手臂都挂在了上面,才得以缓住下坠的身体,堪堪坐在浴缸边。
我糙生死一线间啊。
海晏猛地呼出一口浊气,额边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他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放松感。
这要是真跌下去了——海晏瞥了一眼浴室紧闭的门,废的就不只是他这个人,还要再加上这扇无辜的门了——某小孩绝对会立马冲着就进来。
倘若一不小心压坏了尾椎,他估计这辈子就得在床上度过,让人时时刻刻伺候着,吃喝拉撒都没本事掌控了——海晏是挺想让河清给伺候的,不过不是这种伺候法。
小孩不得哭死了么。
海晏歇了片刻,头发上的水珠都蒸干了。热量散去,他感觉到了些许冷意,赶紧以光速穿好了衣服,扯过马桶旁边的轮椅,正要艰难地向革命根据地移动,门板突然被人轻轻敲击了两下。
这小崽子,服了,敲两下又是什么秘密暗号?
单是折腾这么两下,海晏短时间内同时遭受了身体和心理上的重创,他的体力几乎告罄,有人帮忙为什么要拒绝呢?
海晏本就不是逞强的人,在自家宝贝面前示弱又不丢人,这叫天下独一份。
“进来呗,你哥压根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也不怕你看见。下次记得直接进来啊,不用敲门了。”
河清在门外点了点头,也不管里面的人能不能看见,轻拧把手走进了浴室。方才在床上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出来,他心下担忧,觉得还是得亲自进来瞧上一眼才能放心。
浴室里雾气弥漫的,但河清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阿晏即使是虚弱地坐在浴缸边缘,也给人一种他正坐在总裁办公室老板椅上的错觉。
这个人啊,一直都这么强势。
河清想着,向前迈进了一步。
可是这人为数不多的温柔,都尽数放在自己身上了。
这种气场让河清有些……着迷——语文是他学得最差的一科,他不确定这样的形容是否正确。
不过……
他的目光锁定在海晏略微勾起的一边嘴角,这人露出了一个深深的酒窝,带着些许孩子气,一瞬间软化了他平时的深沉。
河清有点想问他:
“你的酒窝里有酒吗?为什么我偏偏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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