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布莱特!
“基蒂,你怎么啦?”莉迪亚洗漱完踩着拖鞋进来,揉了揉满是水雾的眼睛,咕哝着问。
凯瑟琳压平纸张:“没什么,你今天和布莱特先生跳舞好像很开心?”
“那当然。”莉迪亚甩掉鞋子坐到柔软的床榻上,白色长裙滑落盖住脚踝,“我和谁跳舞都很开心。”
凯瑟琳收好鹅毛笔,转过脑袋,胳膊肘随意搭在椅背边沿,“不,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看他好像喜欢你。”
莉迪亚夸张地笑出声,她往床上一躺,瀑布似的长发摊开在雪白床单上:“基蒂,你是不是爱情诗歌读多了?瞧瞧他做了些什么?如果你们管这叫喜欢我可真是太倒霉啦。”
“也许他在故意引起你的注意。”
莉迪亚闭着眼睛,哼唧唧地小声咕哝:“那我才不会喜欢这种人呢。哪个傻子会才会这么干……”
凯瑟琳等了好一会,没听到莉迪亚继续往下说,才发现她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凯瑟琳揉了揉眉心,无奈微笑,走过去给她盖上被子。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吹熄蜡烛,轻手轻脚爬上自己的床。
两姐妹谈心的时候,内瑟菲尔德之内有人也在彼此交流。
布莱特在舞会结束之后没有立即离开,反而在书房和达西下起了象棋,彩瓷制成的棋子在黑白棋盘上游走,暗藏杀机。①
这两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自然而然聊了起来。
“你看起来对班纳特家的那位五小姐很感兴趣?恕我直言,理查德,她本人举止轻浮,家境平平,对你来说绝非合适的结婚对象。”
“合适?”布莱特闻言掀起唇轻蔑地“哼”了一句,“你是说伦敦那些几万英镑嫁妆的淑女才算是合适的结婚对象?”
他仿佛觉得这种说辞万分可笑,尾音里带着嘲讽。
达西没有立刻做出回答,但他沉默的态度也算是一个回答。以他们这种家庭,娶一位门当户对嫁妆丰厚的淑女确实是最好最合适的选择。
可布莱特离经叛道,他从不这么觉得。
“达西,我不是独子,家里也不需要我娶一位门楣显赫的妻子来维持家族荣耀,也没穷困到要我娶上一位富裕的妻子才能维持生计。所以我娶谁都没关系——只要我喜欢。”
“如果说家世高贵,我自己出身已经足够显赫,不需要一位妻子再为我增添荣耀。莉迪亚她非常可爱,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达西皱了一下眉,还是不赞同朋友的决定,在他眼中,班纳特太太和她的小女儿都浅薄无知,不是什么值得交往的人。
但布莱特的话还是让他的心情有所触动。
他想到了伊丽莎白。
作为好朋友的布莱特也非常心有灵犀地主动提及到这位班纳特家的二小姐。
“何况达西,你对那位伊丽莎白小姐不也有意?达西先生可不是会随随便便邀请一位小姐跳舞的人。”
布莱特没有停顿地往下说:“达西,我很乐意与你成为连襟。”
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达西的肩,拿起自己的帽子走出书房。
路过客厅时,他看到内瑟菲尔德的现任主人,宾利先生愁眉苦脸地坐在沙发上,看起来焦躁不安。
简今天晚上和他说了一些话,宾利从没在温柔恭顺的简身上见过那样一面,这让他患得患失害怕极了。
如果说之前还是达西危言耸听,现在宾利就确实不得不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忧虑起来。
布莱特对这位情场失意的先生毫无怜悯之心,他维持礼貌打了个招呼,怀着美妙的心情离开了内瑟菲尔德宅邸。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
他在心里无声感慨。
夜晚非常美好,可第二天早晨却糟糕透顶。
凯瑟琳眼睁睁看着早餐后柯林斯先生邀请伊丽莎白出去单独谈话,班纳特太太料想他要求婚了,因此急促地催伊丽莎白答应,伊丽莎白不情不愿点了点头。
等伊丽莎白出去后,班纳特太太面上浮现几分喜色。她大声说:“如果柯林斯先生和莉齐彼此有意,就算解决我这一桩心事了。”
五个女儿里,她对班纳特先生最喜欢的伊丽莎白偏偏最不喜欢,这个女儿太像她爸爸,总以为她那点自以为的小心思没人猜的出来,可班纳特太太把她们手把手养大,哪里不了解她们在想些什么呢?
可班纳特太太还是尽心尽力为伊丽莎白谋划一桩在她看来美满不过的婚事。她不像班纳特先生,除了自己偏爱的孩子外不管不顾其他孩子,班纳特太太即使偏心莉迪亚,可也爱她的每一个孩子。
班纳特先生万事不管,女儿们的婚事就只能她自己操劳了。虽然柯林斯比不上宾利先生,但宾利先生那样的人物可遇不可求,柯林斯也算合适的人选。
可怜她这时候还不知道,她心目中的完美女婿已经泡汤了。
简已经和宾利先生说开了,她说的委婉,大概意思是他们做朋友很快乐,她和乐意和他还有宾利姐妹做一辈子的朋友,但是如果涉及到其他方面就不太合适。并且简打定主意不再和宾利先生单独见面。
凯瑟琳、伊丽莎白和简都暂时没敢告诉班纳特太太她金龟女婿泡汤的消息。可她们也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只能寄希望于班纳特先生能用一家之主的身份镇住班纳特太太。
也只有这种时候,凯瑟琳会主动想起她这位父亲。
凯瑟琳的思维飘的很远,她想到自从上一封信件之后就一直没有回信的笔友先生,那不像笔友先生一贯的作风,她不由得猜想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仔细斟酌之下,凯瑟琳准备抽空给笔友先生再写一封信,问一问他近况如何。
最后班纳特太太的尖叫声打破了凯瑟琳飘的很远的思绪。
伊丽莎白拒绝了柯林斯的求婚,这显然在意料之中,然而班纳特太太无法接受,她愤怒地找班纳特先生来评理,班纳特先生一向偏向二女儿,对做母亲的抱怨无动于衷,只冷漠地叫她不要在自己的书房里吵。
班纳特太太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又去威胁伊丽莎白,跟她说如果伊丽莎白不答应柯林斯的求婚,就要和她断绝关系。她歇斯底里,连莉迪亚都不敢凑上去说话。
伊丽莎白更是远远地躲在一边,一个字也不讲。
凯瑟琳怕她气出个什么好歹,走过去拉了拉她的袖子,在她发脾气前弯腰附耳小声说了几句话。
听了凯瑟琳的话,班纳特太太先是不可置信,不到一分钟又流露出惊喜的表情。
她拉走了凯瑟琳,两个人神秘地在一旁叨叨了好久,班纳特太太怒火消去,看伊丽莎白的目光也柔和下来。
“哦,我亲爱的莉齐,既然你不喜欢柯林斯先生,那就算了吧。柯林斯先生是不错,但你确实能配一个更好的人。”
班纳特太太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又给了凯瑟琳一个拥抱,勒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才松开,轻快的踩着楼梯离开客厅。
几个姐妹面面相觑,伊丽莎白紧紧盯着凯瑟琳。
“基蒂,你说了什么,让妈妈居然改变了主意?”
第20章
凯瑟琳朝伊丽莎白无奈地摊手,等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才和她解释。
“我和妈妈说你拒绝柯林斯也没关系,因为你有更好的选择。”
“更好的选择?”伊丽莎白皱起眉,她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凯瑟琳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我对妈妈说达西先生对你有好感。”
这句话是事实。用凯瑟琳二流小说家的名声发誓,达西的的确确对伊丽莎白心怀好感,但班纳特太太听到这种话不免就联想的更多。
伊丽莎白不可置信地微张大了嘴巴,看着她,想要确定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凯瑟琳飞快解释:“莉齐,这个是事实我发誓。而且我告诉妈妈让她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否则你本来就不愿意结婚她一提就更不愿意了。”凯瑟琳完全相信以班纳特太太对女儿们婚事的重视程度,一定能保守好这个秘密。
“可是这样以后要怎么对妈妈交代?”伊丽莎白皱起眉头,忧心忡忡,“何况你怎么会对妈妈说出达西先生喜欢我这种话,他看不起咱们家的每一个人!”
“莉齐,别太担心。相信我他是真的喜欢你,最起码他对你有好感,我对妈妈说的也是事实。何况等过了今年冬天,他们就要离开,既然像你说达西先生顶讨厌这儿,那他以后还会来的可能性就很小。那时候又会有新的年轻人出现,妈妈就会把这事忘到脑后去,而你现在也不用面对妈妈的怒火。”凯瑟琳慢条斯理地对伊丽莎白解释。
虽然她还看不出达西和她这个二姐姐的走向,但这种时候拿他的名头出来挡一挡于情于理总没什么大错。
伊丽莎白白日见鬼的摇摇头:“我还是不敢相信你说的话。”
“那可能是因为你确实讨厌他,以至于不敢相信他不是一样讨厌你。”凯瑟琳学着她的样子摇摇头,“算啦,咱们暂时别想他,反正情况不会比妈妈逼你嫁给柯林斯更糟。我昨天打听到了一点和那位威克姆先生有关的事情。”
凯瑟琳就把奈特利先生告诉她的话和伊丽莎白详细谈了一番。
伊丽莎白好奇心重,立刻不再想今天早上糟心的求婚场景,针对威克姆发表起自己的看法。
她虽然不相信达西的为人,可对奈特利这样稳重又平易近人的绅士还是心存好感,很乐意相信他的话。
“如果说他用词没有错误,那么恩将仇报这个词就有些严重了。我真是不敢相信一个人要有多糟糕才干得出这种事情。”
“也许下一次有机会见面的时候,咱们可以听听威克姆先生的说辞。”凯瑟琳又说,“我以为他的话没有一个字可信。莉齐,你记得那天在街上威克姆好像很害怕布莱特医生?他或许有把柄在布莱特医生手里。这也说明他确实不是个道德高尚的人。”
“像你这样说,他真是太可怕了。”伊丽莎白抒了一口气,潜意识里感到一点幸运,“他随随便便说了几句话就叫我相信了他。”
伊丽莎白说到这里又懊恼起来:“我不该因为对一个人的偏见而随随便便对他下定论,这对我们都不公平。”
“这是难以避免的事情,我们总会觉得讨厌的人身上有什么缺点比有优点好。”
凯瑟琳最后总结道。
第二天,伊丽莎白去完菲利普斯姨妈家后回来对窝在家里写小说的凯瑟琳发表了新的看法。
“基蒂,你识人比我强。我们今天碰到了他,莉迪亚邀请他和我们一起去菲利普斯姨妈家里坐了一会儿,他果然极力为自己的心虚拼命找借口,他说他是害怕达西为难才不出席内瑟菲尔德的宴会。假如达西真如他说的那么无耻,那他肯定不会为威克姆的出现感到心虚,他只会更加傲慢的欺凌他。”
凯瑟琳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既然已经弄明白了,咱们没必要和他有什么往来。再过两天柯林斯也要走了,家里终于能清净下来。”
伊丽莎白一想到柯林斯要走也松了一口气,但她转眼看到凯瑟琳的表情仿佛很是苦恼的样子,不由得询问:“基蒂,你怎么啦?”
凯瑟琳表情变了变,她没法对伊丽莎白说自己的新小说情节写到女主角腐朽糜烂的生命里唯一一次短暂动心,她作为一个根本没有体验过少女甜蜜初恋的单身作者,在这个情节上卡顿许久。于是她含糊着过去了。
伊丽莎白没起疑心,安慰她两句又去找简。
简收到一封新的信件,是卡罗琳写给她的,信里提到他们已经离开内瑟菲尔德往伦敦去了,并且不打算再回来,字里行间透着兴奋和得意,为自己不用和班纳特一家做亲戚而高兴——她必定不知道是简拒绝了她的哥哥,否则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还有心情写信给简。
凯瑟琳撇撇嘴,暗自觉得这桩婚姻拆的没什么不好:“既然他们这种做法,那咱们及时止损反倒是一桩好事。”要知道内瑟菲尔德那么多东西,短短一两日收拾完毕可不容易,只能说他们早就有离开的想法。
伊丽莎白也附和:“是的!你瞧瞧她在信上说了什么——我哥哥已经深深爱上了达西小姐。早知道他是这样一个容易变心的人,咱们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跟他来往!”①
“谁能料到今天的事情呢?”简提早一步和宾利先生说清楚,因此她心情虽然低落,但还没到魂不守舍心神不宁的地步,反而有种果然如此尘埃落定的松快。
凯瑟琳听着不由得突然想到奈特利,既然做主人的宾利一家都离开了,那奈特利这样的客人也不会留下来,她心情不知怎么莫名有些怅然若失——她还没来得及为简的事情向他正式道谢。如果不是他的提醒,恐怕简要为宾利一家的离开难过许久。
她忘记了她已经在那天卢卡斯府上向她道过许多次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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