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只能看见几人皆身着粗布道袍,看起来很是朴素,顾陵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突然道:这些人,是不是便是当初传说中闯进幽城来的那群散修?
俞移山一拍大腿:对对对,你瞧这穿着,还有周身的雾,简直跟传闻中一模一样嘛不过雾好大啊,我什么都看不见,这可太恐怖了,周师兄,周师兄你在哪儿啊,快来让我抱一抱,别丢了才好。
周自恒一言不发地走到了他面前,伸手把他揽住,又念了个咒,从同风的剑穗上延展出三条白色的丝线,紧紧地缚在了三人的手腕上:咱们跟着他们去看看,一定小心,不要走散了。
走在他们面前的几个散修许是也怕走散,便采取了和他们一样的方式,用一根长线将几个人的手腕连在了一起。
有人小心地开口问道:什么都看不见,咱们往哪儿走啊?
另一人回道:你听这歌声,绝对有些不对劲,咱们朝着歌声来处去罢。
方才那人答:会不会有些危险,咱们几个人术法一般,万一遇敌
有人沉吟了半天,方才回道:没办法,谁让咱们倒霉,进了这个鬼城,总得想办法出去啊
顾陵心头一跳,这几个修士在传言中不知怎么到了这个鬼城,原来是被困在了其中。
大雾散去了些许,三人总算也能看得清楚些那群修士一共有六个人,互相称呼几乎都是二哥三弟老五之类的,想必要么是同门师兄弟,要么是结拜同行的江湖散人了。
而这生灵的视野集中于方才那个声音怯怯的老六身上,想必便是他留下来的。
三人紧紧地跟着他们,在浓重的大雾中跌跌撞撞地行走,向着那熟悉的歌声走去。这歌声三人都熟悉,就是花朝当初为昭五唱的那首《捣衣》,据她说,是当初那个名妓姐姐最常唱的。
而那个名妓姐姐若正是方才看见的神像江春的话,此刻的歌声却又是哪里来的呢?神像不可能会发出歌声,莫非江春此刻还没有死?
若猜测没错,江春未死,江拂意此时已是名满天下的宗师,带着徒弟到这里来,难道是早有预谋,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无数的疑问堆积在心头,顾陵感觉自己手心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六个人只提了一盏灯笼,艰难地寻到了歌声的来处那座不似这座小城会有的、崭新的寺庙。方才大雾中的白光已经悄悄暗了下来,虽说雾浓几无昼夜,但是不难看出,马上就要入夜了。
几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不管如何,先进这寺庙去看看再说。在外雾浓霜重,兴许更加危险。
于是为首的老大便伸手推开了门。
从门中一瞬间透出的金光几乎刺痛了三人的眼睛,顾陵揉了揉,再次睁开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画面。
庙外大雾浓重,庙内却别有洞天。
与他们方才所见截然不同,庙内并没有那尊巨大的神像,空间也大了十倍不止。方才刺痛他们眼睛的,正是屋内堆砌的金银器折射出来的光线。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纸醉金迷的味道,混杂着水烟枪的烟雾味儿、美酒醇厚的芳香气、美人身上诱人的脂粉味儿,兼带着嬉笑怒骂声、喝酒划拳声,俨然一副盛世之下的极乐场景。
顾陵正看得眼晕,突然听见周自恒冷静的声音:闭眼,念清心咒,这是幻境!
顾陵一惊,突然意识到虽然隔了时间和空间,自己刚才那一刹那也几乎沉溺于其中,情不自禁地走进去。他连忙闭上双眼,默念了即便清心咒,才再次睁开眼睛。
这次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有些不同了。
方才第一眼,他看见的只有取乐的客人、颓靡的奢华之气,而这次他却能在其中看出一些细微的不对劲来,譬如所有人虽姿态各异,面上的表情却有些扭曲有人左拥右抱泫然欲泣,有人输光家底却兴奋异常,一切都以一种反常理的形态存在着。能看到这些,也充分说明他已经抽离了幻象。
而那几个散修却无周自恒这般沉淀多年的修为,自然也就没那么幸运,刚刚打开那扇庙门,他们几乎就立刻被拉入了幻境。
至于为何小小的庙中别有洞天,为何在这破败荒凉的小城中有这样的景色,以及所有不合常理、该被思索的疑问,立刻被这群人抛之脑后了。
顾陵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六个散修像是被抽了魂一般,呆呆地走近了这盛大的纸醉金迷之中。
庙门刚一关上,庙内便自成了一个小世界。顾陵环顾四周,发现这完全不像是一家普通的酒楼,空气里旖|旎的香气和四处的气氛,明明白白地昭示着,这是一家青楼。
花朝说过,那名妓姐姐出身古长安,这自然便是古长安的青楼了。
古长安城曾是盛世的象征,在修真界上一个一百年中,长安几乎是人人梦想的天堂。只不过美好的事物总是无法永世长存,妖魔作祟、天降横灾长安城成了魔族混战的战场,若不是灵真上神将他们封印进了缝魂洞,毁灭的一定不止长安一城。
这段混乱的时期也被修真界称为混元时期,这段时期听着遥远,事实上修真界风平浪静也不过五六十年,只是经历过的人对此讳莫如深,没经历过的年青一代又无法想象罢了。
总而言之,种种一切让这座城市宛如镜花水月般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当中,如今众人甚至连古长安的遗址所在都寻不到了。
三人惊异地看着面前的场景,似乎也能想象出当初那座传奇城市的盛世图景。美人香腮,花钿精细,发髻巍峨,要么怀抱着琵琶弹出泠泠声响,要么咯咯笑着跳起胡旋舞,穿梭在众人之间一切瞧着美好到了极点。
方才那六个修士几乎立刻融入进了这个图景当中,飘飘然地怀抱着美人,或者贪图着金器,享受地瘫坐在厚厚的毛毯上。
那个唱着长安城中秋夜长的女子也聘聘婷婷地从二楼的房中走了出来,身着鲜艳如血的红石榴舞裙,明珠与玉石叮当作响,面上罩了一个珠玉制的流苏面纱,不用看脸,便知是倾城绝色。
她一出现,便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有人疯了一般站起来挥舞,高声嘶吼着江春姑娘,有人摇头晃脑地执笔草书,流着泪低声吟着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虚假与现实,美好与颓靡交织。
江春轻轻挑了挑眉,躬身向楼下行了一礼,在周围客人的讨论声中,顾陵听出,这位长安城的绝色名妓,似乎是要在今晚告别春江楼,择一人从良了。
方才那六个修士似乎被谁上了身,其中一人突兀地嘶吼道:江春姑娘,跟我走吧,我出百万黄金!
他穿着穷酸的粗布长袍,周围人竟也没觉得不对,只拊掌哈哈大笑着,那人似乎能为自己出得起万金十分得意,四处摆手,高傲地坐了回去。
由他带头,楼里开始了此起彼伏的拉锯,众人红着脸粗着声,财大气粗地开出一些高到令人咂舌的价钱。旁边的鸨母似乎兴奋到眼睛都红了,江春却没有说话,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在人群中四处搜寻。
她似乎在找人。
一阵寒风突然毫无征兆地刮了进来,众人抬眼看向入门处,只见一位年轻公子风尘仆仆地跑了进来。他乌黑的发间似乎还落着霜雪,刚一进门便在暖暖的室温当中消逝不见了。
顾陵转头看向江春,只见她本平静无波的眼神中突然蕴满了别的东西,霎时间宛如在瞳孔中扔了一把碎钻,漾出流光溢彩的笑意。他几乎立刻便可以笃定,这样的眼神什么从良,什么择人,她从一开始,就在等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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