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安,江拂意呆呆地盯着地面,突然打断了他,眼神再不是漫不经心,闪烁着莫名情绪,他平静地说着,言语却有点微不可闻的抖,你可知道,我心悦你。
或许是一脉传下来的深情。
即使看到了母亲的下场,他还是这般执拗,执拗到认准一个人,头破血流,堕入地狱,也要随他到底。
洛久安茫然地想着可我要的不是这些,我只要你能如从前一般,做光风霁月的仙君,做人人仰望的昆仑白雪,做青史留名的人物,不该随着我一同堕落进污泥当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哈哈,心悦拂意仙君未免对自己太过自信了些,即使你长了那么一张脸,可毕竟虚长我那么多年岁,年老色衰之后,你我又该如何相处呢?
只想用最恶毒的话把他逼走罢了。
只是没想到,这个年老色衰却戳中了对方沉睡的心魔。
多年来被压抑得极好的东西破碎殆尽,属于从前那个人的善良、勇敢、怜悯、天真被看不见底的黑暗瞬间吞没。
他屠尽了整个幽城的人。
洛久安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一个错误。
但补救不得,只得把这血迹斑斑的罪名揽到了自己头上。
他体内的灵魂苏醒得并不彻底,两种人格交替出现,天悬之战一剑杀他之后,先前那个人才彻底死去。他本以为死在他剑下也算是死得其所,但却被顾怜救了下来。
顾怜只道,长安终战,她救过江拂意一命,闻得此事,十分惋惜,她给了洛久安两方神器,道:既然假死,便为我守两样东西吧。
他守着两方神器过了好多好多年。
直到陌生的江拂意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带着上神的旨意,取走了那两方神器。
他与萧宁合作,终于赶在最后一刻把他救了下来。
一切走马观花,方生方死。
呃啊
他从睡梦中惊醒,满头大汗,江拂意在他身边抚琴,见他如此十分诧异,执了一块帕子,面色颇不自然地为他擦汗:怎么了?
世界上竟有这样傻的人,甘愿为爱而生,为爱而死。
他愣了一会儿,伸手把对方抱住,江拂意有些诧异,但并未像往常一般挣扎,只道:噩梦?
那些事情本不该瞒的。
可若让他知道了,恐怕
洛久安收紧了手,喃喃地问道:师尊,倘若有一日,你知道我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孽该当如何?
江拂意沉默了一会儿,道:杀你。
洛久安凄楚一笑,听对方又道:随后自尽谢罪。
谢什么罪?
对方美目冷艳:我是你师尊,你若有罪,我自然难辞其咎。
不该说的,是吧?
可是总不能欺瞒他一辈子。
终有一日,他把想尽办法求来的、恢复记忆的汤药下进了他常饮的茶中。
那双眼睛再次睁开时,已全是冷光。
洛久安跪在他脚边,心如死灰地唤道:师尊
江拂意淡漠地抬了抬眼皮:欺我瞒我,魔族卧底,好演技。
一顿又道: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洛久安答不出来,只听见自己牙齿在打战。
他低低垂着头伏在地上,不敢起身,半晌抬起头来时,面前已然空了。
白衣的仙君已然走出老远,他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了那一日四绝门前初见,仙君容光似雪,隔了一街花树,离他千山万水的远。
可惜一切都结束了,以一个错误的开始,换一个无疾而终。
洛久安跪在原地笑出声来,想,如此也好。
他浑浑噩噩,独自一人潜入了如今煞气已消的寒涧,他知道寒涧之下是被灵真沉入地下的古长安,长安终战前,江拂意与他同去,留恋万分地道,他最渴望的事情,便是一辈子都活在长安。
那是幻梦啊在他编织的长安幻境当中,他只是父母和乐的普通人,在长安某个小院子中生活,不要灵力,不要声名,不要富贵荣华,简单地在一起,爱,且被爱着。
可什么都没有,就连长安都没有了。
他不知自己游了多久,或许是刻意,或许是不经心,在某一个黑暗的时刻,他突然失去了全部的知觉,最后一瞬他似乎在想,倘若死在这里,尸身沉下去,永远留在长安,也是一件好事。
却不知什么时候,又醒了过来。
有人跪在他面前,拿着帕子,面色十分不自然地为他拭去脸上的水,声音嗔怒:你错在没有在最初犯错时一剑杀了自己,更错在没有在我犯错时一剑杀了我。
手指冰凉。
你我尚有罪要赎。
他突然回忆起刚成为他徒弟不久的时候,他为江拂意折来了莲花插瓶,花瓣上皆是露水,他一边抖落,一边问靠在窗前执卷读书的江拂意:师尊,今日我听几个师门兄弟聊起今后路途与所求之物,想问问师尊,你求的,是什么?
良久没有听到回应。
就在他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对方低低地开了口,目光掠过面前的书卷,飞出去好远:长安。
简单又复杂的梦想,洛久安当时想。
如今他倚在床头,湿漉漉地发着抖,怔然盯着面前的仙君,突然笑了起来。
长安长安,寻觅半生,何处是长安?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作者有话要说:这俩人其实最开始没想让他们HE的因为我觉得HE太难了,不过既求长安,还是圆满吧
第112章番外三·恍惚
自大战之后,顾陵和萧宁便寻了个离终岁山近的地方隐居。
恰好终岁山不远之处有一高山,因其势伟,山上少有人烟,若有客前来拜访,空间也大。因山下居民常有人夜半听见山上笛声,取谁家玉笛暗飞声一意,将此山称为玉笛山。
顾陵觉得风雅,喜欢得紧,与萧宁上山探了才知道,原是有一玉笛不知被谁挂在风口处,夜半风起,穿笛而过的声音罢了。顾陵觉得好听,便也没有管它,两人在山腰种了一圈桂花和木槿,本想搭个小房子,萧宁却执意不肯,把整座北辰宫都搬过来了,说空着也是空着。
行吧。
当初送给冉毓养的那只猫如今被冉毓养得更加油光水滑,懒洋洋的连路都不肯走。顾陵接回来以后深觉此猫太肥,还是得经常锻炼才好,一锻炼把冉毓心疼了个半死他养猫只养了一段时间,也不知怎么和这猫养出了这么深的感情,总是眼巴巴地来,说要接回去放身边,猫不在身边,他怕是觉都睡不安稳。
冉毓常来拜访,对此地轻车熟路,北辰宫无人,二人也不戒备,进出方便得很。接回去的提议被多次拒绝之后,他挑了个二人下山的白日里,亲自上山把猫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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