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现在的处境很不好过。
就仅仅是捡笔盖的这几秒钟时间,江希的脑袋就同时上了十几根发条一样急速运转着,将所得信息快速分析消化,从中提取出有利于等会儿谈判的因素。
“我知道,”江希在文件上随意圈了圈,做做样子,将笔盖合上看也不看Niko,抬起下巴扫视着对方说道,“我们要18%的股份。”
“Whatfuck?”T.T一听江希开的价当场就炸了,粗鲁地问道,“Areyouseriously?”
江希勾了勾嘴角,邪气地一挑眉,似挑衅:“当然。”
“Fu..”
“Language.(别说脏话)”Von明显地稳重很多,对于江希的狮子大开口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绅士地笑着提醒,“你们还是商议一下,个人主义在一个团队中是最不可取的。”
明明是温和的语句却不动声色地对江希的狂妄进行了一次嘲讽。
江希又不蠢怎会听不懂他的意思,但也不恼,面不改色地对上他暗含警告意味的双眸:“我说什么他们就得听什么,同样,我说18%的股份,那就是18%的股份,不会多也不会少。”
T.T被江希的态度给气笑了,嘲讽地‘哈’了一声,混不吝地朝后一靠,斜睨着问道:“你他妈这一早上是磕了多少药过来的?18%?Oh,God,相信我,如果不是我正受着伤我一定把你的头按在马桶里。”
“我觉得,嗑药磕嗨了的是你吧,”江希冷眼看着他,幽深的眸子里像是藏着一把把锋利的冰刀,“莫切尔手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傻.逼。”
他说这话是已经做好面对T.T暴跳如雷,随时掏.枪对着自己脑袋的准备了,毕竟跟着莫切尔做事的人都没几个脾气好的。
可是事实情况恰恰相反,对面的人听到江希说的话之后表情明显的一愣,反应过来后都忍不住嗤笑了几声,看向江希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我必须得说一句,”T.T也懒得装了,解开西装扣子扯开领带,仰头靠着椅背,斜睨着江希说道,“你们总部的位置该换换了,在那么个深山老林的地方消息都不灵通了。”
说完,又顿了顿,故作懊恼地一拍头:“啧,也不对,可能因为是你才不知道的。”
超脱预期的反应让江希心感不妙,但是面上还是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冷情,像是大权在握的模样回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会让你明白的,”T.T猛地起身冲到桌前,附身盯着江希的双眼,似疯子般咧嘴大笑道,“莫切尔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属于我T.T的辉煌时代。”
T.T疯狂的大笑让江希浑身发颤,他嘴里吐出的语句如同工地上和好的水泥,一桶桶地浇筑在江希体内,瞬间凝固封住了所有生机,将他定固在椅子上。
莫切尔的时代已经过去。
这句话里透露的信息太多、太多,江希没有办法一一去思考分析,但是他最能直接接收,并且不用过脑子就能明白的是,莫切尔已经失势。
这也就意味着,他一开始就做好的逃离计划还未踏出第一步就胎死腹中,他又得回到诺亚方舟回到安笙的掌控之中。
他就说呢,为什么今天的谈判莫切尔本人没有到场,江希原以为是他太忙,没曾想竟是因为他被人夺了权!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后,恐惧的浪潮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一寸寸地侵蚀着泥封的身体,这就像是朝泡沫泼了一杯浓硫酸,急速地氧化腐蚀伴随着灼烧一切的疼痛。
在这场谈判中,江希能够游刃有余、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全来自于他和莫切尔过往的交情,既然能让他欠自己一次人情,自然能有第二次,并且他知道莫切尔一定会有求于他。这即给了他稳赢这场谈判的底气,也给了他逃离安笙回国的希望。
可是现在,在这场谈判中途,对方毫不留情地将这份底气抽走,这份希望毁灭,结结实实地给了江希当头一棒,砸碎了他所有的思维理智。
“话说回来,我还得感谢你呢,要不是你将莫切尔喊去中国我还找不到机会呢。”T.T盯着江希呆愣、双眼无神的模样,兴奋地哈哈大笑道。
中国?
江希猛地回了神,立即反应了过来,抬头死死地盯着站在T.T身后的墨德斯,看着他与记忆中无差的脸,咬着牙笃定地说道:“你背叛了他。”
原先江希以为莫切尔是因为忙才没有来,没有生出其它猜疑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墨德斯在这里,因为墨德斯是莫切尔的心腹,他以为是莫切尔派他来监督的。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人,背主!
墨德斯没有说话,面不改色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一脸的理所应当坦荡的不得了。
“诶,A.L.S,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老话嘛,”Von拿起茶杯吹了吹,不咸不淡地说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多正常啊。”
“呵,是挺正常的,不过这样背主的东西你们用的也挺顺手。”江希愤愤地咬着牙,手指甲刺入掌心的软肉,让疼痛帮助自己快速恢复清醒,“Von,你也真的挺厉害,陷害了Dannie又借我们的手将他除去,自己占了大头。这还不算完,还把手伸到了B.M,除掉了莫切尔换上自己的人,真是佩服!”
“哦,对了,不防让我来猜猜你这桌子底下的枪火是用来防谁的吧。是用来对付Cumberbatch一家的吧,杀了他们的父亲还抢了他们的公司,而且看这样子,你还一点旧情都没念的对他们赶尽杀绝了。”
Von眼中滑过一抹狠绝的杀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只是做了对大家都好的事,伦敦是一座友好的城市,它不能陷入各种火拼虐杀的丑闻中。”
“呵,”江希嘲讽地冷笑了一声,气场全开地朝后一靠,手肘弯曲撑在扶手上,食指点着太阳穴问道,“那我想问问你这位为民除害的伦敦热心市民,你这么爱你的城市是为什么要从莫切尔手中盗取生化武器的合同呢?”
江希的话音刚落,电光火石之间对面就唰地举起了数十把手.枪,无一例外,黑黝黝的枪口全部对准了江希的脑袋。
Niko他们的反应也十分迅速,基本与对方举.枪的动作同步,一时之间,会议室里的气氛剑拔弩张、硝烟弥漫。
“你他妈是怎么知道的?!”T.T举着枪慌乱地问道。
江希悠闲淡定地与Von对视,像是在回忆过往不疾不徐地拉长了调子:“啊...这个啊,不如你们问问那条背主的狗?”
“墨德斯,”Von转了转那祖母绿的扳指。
被喊道名字的墨德斯走上前来,跟个机器人似的语气硬邦邦地说道:“A.L.S曾为莫切尔翻译过相类似的合同。”
“So?”T.T一脸焦急加不可置信,“就这样?”
墨德斯点了点头:“我只知道这么多。”
“嗤,一条狗能知道这么多知足吧,”江希拿手指绕着自己的发丝玩,不可一世地说道,“以太语,全世界会的人都集中在诺亚方舟,除了一个人,那就是莫切尔。这份合同你连后期工作都不用我们来做,除非你有专门会以太语的法律顾问,要不然就是这份合同在莫切尔失势前就已经签好,合同本身已经没有问题了,有问题的是,你们要付的具体款项数目是多少。”
“而且,你们明明可以直接向诺亚方舟发布任务却私下来找我们,这说明翻译合同这件事见不得光,不能让其他人知道。那么这个其他人是不是就是莫切尔当时的合作方,并且这个合作方很有可能只跟莫切尔合作,而你们为了稳住这份合同,一是私下找人翻译想拿到具体交易款项蒙混过关。”
“二是,并未废除执行董事的职位让只会以太语的合作方误以为莫切尔还在B.M执掌大权,实际上B.M早就易主,这也就是为什么T.T这个蠢货到现在还挂着代理人的名号。”
“我□□妈...”
“啪啪”Von站起来笑着给江希鼓了鼓掌,只不过那笑意未达眼里,“不愧是语感部的小王子,一如传闻。”
他边说着边让手底下的人将枪放下,整理了一下西服将扣子扣好:“今天我们多有冲突,在情绪化的影响下怕是谈不好,不如先各自回去调整一下,我们约个时间下次再谈。”
虽是询问的意思,可是语气神态动作却是不容置喙的命令式。
江希也没那么多精力和他周旋,要知道他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再多谈一分钟他可能都会崩。
江希强撑着慢悠悠地,似刚赏完话剧一般地站起,扣上西服的扣子,理了理羊绒大衣,丢下一句随时恭候后连握手的虚礼都不做,直接带着人大步走了出去。
在等电梯的时候,江希面无表情地看着镜面上的反光,语气冰冷的如同室外伦敦受寒流影响下的冰雪:“Niko跟我来,其他人坐另一个电梯。”
听令的雇佣兵们齐声应道,转身奔向另一扇电梯。
Niko什么也没说,跟着江希走进面前的这扇电梯。
几乎是电梯门闭合的一瞬间,江希就猛地掐住Niko的脖子,将她往电梯侧壁上抡,三下五除二地将她手中的武器去除,掏出腰刀抵着她的大动脉,阴鸷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Niko面色涨红,剧烈地咳嗽着但眼中却没丝毫的恐慌之意:“咳咳咳咳,我..面..面对紧急情况...临危不乱的处理..”
“我他妈最后再问一遍!”江希用力,鲜血涌出,“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样...你才会死心,不是吗?”Niko急促地喘着气,声音沙哑的像是喉咙里混着粗砂。
第119章风雪
果然如此,莫切尔被夺权的消息安笙她们不可能没有收到,之所以给江希的资料里没有提到这个消息,就是等着看他的反应,或是给他致命一击。
真是算准了每一步,算准了每一个人。
江希现在才明白,从他答应接这个任务开始,他就步入了安笙的棋盘中,无论怎么挣扎最终都会沦为她的棋子。
这本来就是一盘被迷雾笼罩的棋局,棋子身在其中,跳跃前行不知经谁的手被谁操控,不能破局只求在这棋场的厮杀中留到最后。
这就像是解数学题,一步错,步步错,到头来陷入最荒唐的境地。
江希颓然地松了手,自嘲地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脸色苍白神情疲惫地嘲讽道:“我何德何能让你们费心到这个地步。”
Niko如劫后余生般地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捂着流血的伤口回道:“我们才是你最好的归宿,以后你就会懂了。”
说罢,她又抬头扫了一眼电梯的LED指示灯,咬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压低声音提醒道:“还请您稍微成熟一点,不要再给Ann添麻烦了。现在的..”
“叮—”
电梯的提示音响起。
Niko还想继续说下去可是江希没给她这个机会,看都不看她一眼就直接抬脚走了出去。此时雇佣兵们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他们了,见江希走过来,杨玦三步并两步地走下台阶替他拉开了车门。
“A.L.S,等一下!”Niko急忙朝江希奔去,连脖子上的伤都来不及处理。
江希看着挡在自己身边的Niko,压着火气说道:“还有什么事。”
“Ann交代了一些事要办,还请您允许我...”
“我就算不允许又能怎样?不允许你就不去了吗?”江希斜睨着她问道。
冷冽的寒风裹着鹅绒大雪呼啸着吹过街道,只是在外稍微停留了一会儿便有着落满满头白纷纷的趋势。
Niko流血的伤口被这劲刀般的寒风刺的一瑟缩,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愣愣地看着江希卷翘的眼睫上挂着的雪花,看着它在风中摇曳模糊了江希眼中的厌恶与嘲讽。
为了维持风度和气场,就算伦敦现在是零下几度的气温,江希也没穿上棉袄或者羽绒服,而是选择了黑色的羊绒大衣,再加上他又极其怕冷,所以现在站在这风雪交加的室外,只觉得像是进了冷藏室,马上会变成一根冰棍。
也懒得等Niko的回答,直接丢下一句随你后便直接弯腰钻进了车里,朝租住的别墅开去。
Niko看着不断远去的车辆,眼中滑过一丝不忍心但最终还是没做什么多余的事,捂着伤口朝车辆离开的反方向奔去,在一个街道外的拐角处登上了早在那里等候许久的防弹车。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刚坐下没多久被冻麻的脚掌就开始感受到暖意,像是初春时的冰雪消融,回暖的同时还伴随着细微的声响。
被暖意包裹的身躯再也撑不住强装出来的冷静沉稳,也顾不上杨玦的在场,江希像是一朵被抽干了水分的花,了无生机地蜷缩在皮革的座椅上,木讷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模糊景象。
江希现在脑子里什么都没想,空荡荡的一片。他太累了,那种看不到希望的空白让他失了所有的气力,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他更不敢去想林望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自从回到诺亚方舟以来,他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林望,不去想有关临县的一切,只要稍微触碰到一点边界,就像是针尖戳到气球,一触即爆,所有坚持强撑的力气消散殆尽,身体和灵魂同时被炸成碎片坠入无边无际崩溃的深渊。
即使深夜梦醒时分,蚀骨思念如同毒瘾般蔓延全身,江希都只敢去摸摸耳垂上的耳钉或是身后的那处纹身,但却怎么都不敢去触碰过往美好回忆的一角一帧。
将它埋藏着就像是在身体里嵌入了另一颗跳动鲜活的心脏,输送着续命的氧气。但是一旦将其掩埋的尘土拨开,向外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光芒都将会灼烧整个心肺,从里到外的将人毁灭。
外部的伪装已全然轰塌,江希只能尽力去平稳着内心划定的界限,不然自己在现如今这危机四伏的境地中懦弱无能的崩溃。
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去想接下来该怎么与Von他们谈判了,他只想着赶紧回去窝进温暖舒适的大床里,将厚厚的鹅绒被拉过头顶在一个黑暗幽闭,像是一个保护壳的空间中龟缩起来。
这是一种逃避思维,江希心里清楚。
就让他任性一回,做一回懦夫,像一只乌龟一样龟缩着吧。江希心里乞求着。
gu903();可惜,身为一位中国人,他的乞求既不能被西方的神明给接收,又因为距离太远而无法传输到中国神明的耳中,龟缩的愿望无法实现,在回去的途中被人拦路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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