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想到在这里生存,更不会想到要在这里建立门派。
但是千峰老人于绝境处逢生,更是跟着北林上神终归修行得道,于是他在这里建立了千峰门——不同于静宗依仗山势的做派,千峰门的所有建筑都是人工雕琢出来的。
在这里,处处透着一股子人定胜天的狠决。
千峰老人居住在无山的最高峰上,那里常年风沙,夏日酷热冬日严寒,是千峰门里最为难耐的去处。偏偏千峰老人习惯居住在这里,颇有一种不忘当年的意味。
门内的弟子看见千峰老人带人回来见怪不怪,依旧是忙着自己的事情。
打斗在千峰门内十分寻常,就千峰老人带着苏青崖他们行径的这么小半段路程,已经看见了三对斗法的弟子,还有两具惨死的尸体——据说是为了争夺什么法宝产生了冲突,内斗而死。
血腥味儿还有阴谋,在这里仿佛吃饭喝水一般寻常。
陆野皱了皱眉,用神识探查过,却发现千峰门之中似乎没有魔气的痕迹。而那些死去的弟子,身上的灵核也没有被人剜去,究竟是魔物们没有找到这里,还是陆野一开始的猜测就错了。
正在沉思间,他们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慌慌张张的女弟子,这个女子身上的衣衫褴褛,脸上充满了污泥,从额心横贯到眼睑下方还有一道可怖的伤痕。
她慌慌张张地逃窜,似乎看见了什么颇为恐怖的东西,然后不留神地撞上了千峰老人。
“门、门、门门主!”
千峰老人挑眉看着她:“出什么事儿了?”
这不问还好,一问之下那个女孩就尖叫起来,双手捂着耳朵蹲下身去,眼里不断地滴落了泪珠,整个人瑟缩起来呜呜哭泣:“蝉……蝉……”
“蝉?”
苏青崖和陆野的脸色都古怪了起来,包括千峰老人都觉得这个姑娘的状况危险——无山位于西北沙漠之中,就算有昆虫,也不可能有蝉,何况前几日千峰老人小心眼,已经命人将门派里面的所有“食材”都给清除了。
“蝉、好多的蝉……”女孩比划了两下:“从、从嘴巴里面、嘴巴里面出来……”
苏青崖和陆野面面相觑,而千峰老人不用他们两人吩咐,直接带着他们来到了女孩所在的——金浥峰。金浥峰在无山众多的山峰中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若要说有的话,便是这座山峰里面曾经打出过一口井。
只是可惜,井水在三百年前已经干涸,如今也就剩下一个枯了的井道而已。
千峰老人带着苏青崖和陆野到达的时候,金浥峰上已经乱成了一团:有像是女孩一般害怕得瑟瑟发抖的人,也有在慌忙收拾东西离开的人,在混乱的人群之中,却目所能见地看见了大片的蝉。
蝉鸣声遥遥不绝,即时是在最炎热的夏日,也不会听见这么多的鸣叫声。
随便抓了一个正在离开的人来问,那人却只是不耐烦地指了指金浥峰主峰的位置,然后就甩开了千峰老人的手,迅速地离开了这个处处透着古怪的山峰。
金浥峰的峰主,多年来更迭了无数代,千峰老人也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为峰主。
于是苏青崖几人跑到了峰主所在的堂屋的时候,只看见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的男子,表情古怪地坐在上首,他双眼凸出,脸色苍白,下颌骨被人卸下来,整张嘴奇怪地耷拉着,脸上的皮肉都撕裂了开来。
他身上没有一点儿血迹,但是人却已经死透了。
三人神色凝重地往前迈步,刚刚走了一步,苏青崖就被陆野拉住,陆野示意苏青崖抬头看,苏青崖一眼看过去竟然看见了那个男人口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苏青崖一惊,连忙喊:“千峰!”
他出声的同时,那个男人口中缓慢地爬出来了一只巨大的蝉,几乎将他的口腔挤满。
那蝉费劲儿地从男人口中爬出来,薄薄的蝉翼在三人震惊的目光下缓缓舒展开来,然后振翅一飞,从三人中间穿梭着离去,直接消失在了金浥峰那混乱的人群里。
“……这是魔物?”千峰老人问。
陆野摇摇头,蝉是普通的蝉,顶多个头比寻常大了些。与其说是魔物,倒不如说是生异的普通蝉类。夏日蝉鸣本来是一种美景,此刻出现在千峰门里却显得十分渗人。
听着那些此起彼伏的声音,苏青崖皱眉看着那个人永远合不上的嘴巴,心里总是有什么隐隐不安。
三人正在沉思间,忽然又听得一声炮响,千峰门的不知道哪一座山峰上放出了信号弹。而后千峰老人的纳戒疯狂闪烁,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无磐峰上的峰主,同样惨死,他的手臂上不知为何生出了许多黑色的长毛。
整个人歪斜着倒在椅子上,右手被人齐着手腕砍断,血流了一地,而发现的人此刻给千峰老人发出了预警。
千峰老人面色一变,立刻前往了无磐峰。
然而在前往无磐峰的路上,黑绥峰那边又出了事儿——峰主惨死,预警的门人根本没本事发来真录,只是让千峰老人自己过来来,之后那个弟子不断干呕,直接昏了过去。
前一刻还一片宁静的千峰门上,忽然激起了千层浪,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了整个无山。
蝉、手掌……苏青崖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道灵光,有些不寒而栗地瑟缩了一下。陆野连忙变出斗篷来给他,可是苏青崖却摇摇头:“我不冷。”
“那你……”
“我想到了一件事儿,”苏青崖有些焦急:“害怕应验,所以还想要小千峰让门人小心。”
“什么事儿?”
“我想到了酥酪蝉。”
苏青崖顿了顿,没有全部说出来,他其实想到的不仅仅是酥酪蝉,还有那个在历朝历代都讳莫如深的“八珍”配方,一份汇集了天下珍奇,却从来没有人吃过的菜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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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峰:师父你属柯南吗?
陆野:???
千峰:师父你一来我们这里就死人。
陆野:……
千峰:委屈巴巴。
苏青崖:dbq我没想到菜也能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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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鸮炙凤髓
世传“八珍”,多依《礼记》解读,分别为:淳熬、淳母、炮豚、炮牂、捣珍、渍、熬和肝膋八种食物。
而时过境迁,周礼的八珍在不同的历史里,又有了不同的解读。
最近的是苏青崖知道——清代八珍又分出山水,以“熊掌、鹿茸、犀鼻、驼峰、果子狸、豹胎、狮乳、猴头”为山八珍,又用“鱼翅、鲍鱼、鱼唇、海参、裙边、干贝、鱼脆、蛤士蟆”为水八珍。
单单满汉全席里头,就又有山、海、禽、草等四种八珍。
“八珍”之名,再往上述,则可追至明、元、唐、宋,历朝历代对于此八物的记载也不尽相同。
但是明人曾有通俗传说记载,八珍之物,又可称“龙肝、凤髓、豹胎、鲤尾、鸮炙、猩唇、熊掌、酥酪蝉”,这也是唯一一个八珍菜谱中,出现了“蝉”字样的。
以蝉入膳,古已有之。
但酥酪蝉一样,却为传世菜谱中十大未解之谜。
对比龙肝、凤髓等物,揣度这“酥酪蝉”也并非用以全蝉,当是取蝉身上某物。但到底是取用蝉翼、蝉蜕还是蝉触,或者是幼蝉?这个问题至今没有人能够解决,不少厨子也擅自用了油炸金蝉或者五香金蝉来代替。
当然,这“八珍”之中,龙肝、凤髓本为杜撰之物,便用了娃娃鱼之肝代替龙肝,锦鸡脑髓代替凤髓。而鲤尾也并非如字面意思上是鲤鱼的尾巴,而是穿山甲之尾。
古称穿山甲为鲮鲤,也算得上是“鲤”的一种。
苏青崖之所以会想到这“八珍”,大约是因为那个在无磐峰上惨死的峰主。
若说之前金浥峰的峰主口中吐蝉还没什么,但是当无磐峰的峰主手臂上生出了奇怪的黑毛、又是不见了手掌的时候,苏青崖就有了联想,再到黑绥峰……
黑绥峰发过来的真录之所以让那个弟子犯恶心,主要是因为峰主整个脸肥大发肿,整个人像是被马蜂蜇了一般恐怖,但是死法却十分新鲜——被人剜去了整个嘴唇,只留下了一个血琳琳的孔洞。
森然白牙直接面对着真录,看得人头皮发麻。
千峰老人也没有想到会生了这样的变端,顺着追查过去,却发现每到一个地方,还没能够细细查探,就又有下一处危险和示警传来,他们如同被人牵着鼻子走一般,将金浥峰附近的山峰都给跑了一个遍。
在苏青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八珍”之实的时候,连带金浥峰,他们已经足足走遍了八座山峰。
最后一人乃是白马峰的峰主,千峰老人带着苏青崖和陆野赶到的时候他一息尚存,于是他抓着千峰老人的手,躺在飘满了浮冰的池水里,颤颤巍巍地说了一个“婵”字。
千峰老人当然知道蝉,可是却不知道对方说的是哪一种蝉、哪一个“蝉”。
白马峰主是被人从后活剜了肝脏而死,但是这位峰主曾经是个游医,虽然医术不如杨玉寰那般高明,却也懂些常识,第一时间让身边人凝聚了一潭子冰水,倒是多保了片刻的性命。
千峰老人面色难看,杵在原地不知道沉思着什么。
而苏青崖则是小声地将自己关于“八珍”的揣测同千峰老人和陆野说了,陆野闻言没有评述什么,毕竟这八座山上所见皆与“八珍”暗合,但唯一的问题是——为何杀“人”?
人与龙肝、凤髓、猩唇毫无干系,就算是要制“八珍”,也断不该以如此手段残忍为之。
难道就因为千峰老人小气的态度,让整个千峰门中暂时没有食材,背后那人就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来制成这样血淋淋的八珍么?
陆野摇摇头,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千峰老人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站在原地偷偷看了苏青崖两眼,又摇摇头,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揣度——且不论苏青崖没有灵力修为,要不动声色地除掉八个修为高绝的修士很困难。
陆野虽有这个本事,但他们才来,根本找不全那么多人,事情自然不可能是他们做下。
犹疑了片刻,千峰老人开口:“师父,小师娘,门内出了如此大事,你们……你们若何还是先回去吧?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也不便招待你们了。”
“既然对方是用菜品,”苏青崖摇头:“我看我们还是留下来更好一些,毕竟普天之下——你找不到第二个比我还熟悉菜谱的人了,还有,小千峰,这事儿不是你的错处。”
千峰老人一愣,看向苏青崖,却看见对方笑眯眯,而他身后的陆野则是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我们回到金浥峰看看吧,”陆野提议:“毕竟事情是从那里开始的。”
千峰老人点点头,少顷以后他们就回到了金浥峰。
金浥峰上的人如今已经走得差不多,剩下一个毫无生气的光秃秃山峰,蝉鸣声阵阵,听得让人心慌得很。峰主的死因不明,这里的徒弟们又都跑光了,所以暂时只能从峰主的尸体入手。
峰主的尸体上没有中毒的痕迹,也没有被人使用过暴力,唯一被卸下来的下巴,也是从口腔里面来的力道。千峰老人皱眉,用灵识探了探,这人腹中的五脏六腑已经被掏空,只剩下一些破碎的蝉蜕。
曾经五脏的位置鲜血淋漓,脏器都被啃咬得十分残破。
被这样震人的场景恶心到,千峰老人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半天才吞了吞唾沫,将自己的猜想与苏青崖、陆野讲了——这人八成是吃了什么东西,里头带着蝉卵,然后蝉卵孵化就渐渐吞噬了他的五脏六腑,而后这个人就没了。
不过奇怪的是,那些蝉虽然变异,却不是魔气侵扰造成。
而这个人已经作为一峰的峰主,修为灵力高绝,怎么会中如此圈套。而且蝉的孵化需要时间,此刻不是夏日里,人体更不是已经停滞的状态,怎么会被蝉蛹夺了性命,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千峰老人百思不得其解,而陆野更是将金浥峰上上下下都给探查了一遍,根本找不到一点儿魔气的痕迹。苏青崖则是用粘杆弄了外头几只蝉下来,发现这些蝉多半都是会鸣叫的蝉,声音响亮得震人耳膜。
同其他许多昆虫一样,雄蝉与雌蝉相异,雄蝉多了一个发声的器官。因此鸣叫的都是雄蝉,雌蝉是不会发声的。夏日的蝉鸣,也多半是雄蝉对雌性的歌唱。
“你们说……”苏青崖没有陆野和千峰老人那种动动手指、闭闭眼睛就知道始末的本事,所以他开口问:“金浥峰上会不会都是雄蝉?”
陆野查探一番,然后面色有些凝重地冲苏青崖点点头。
如果山中只有雄蝉,那么它们到底交给谁听?苏青崖颇为不解,而且若非他们无意中撞上了金浥峰的那个小姑娘,也不会如同点燃了百响炮竹般一个接一个地发现尸体。
“我去找那个姑娘,”千峰老人已近明白了苏青崖的心思,他站起身来:“还要劳烦师父和小师娘帮忙查探查探,到底是什么人——要来对付我们千峰门。”
其实除了金浥峰和白马峰他们细细探查过,剩下的六座山峰他们都没有细看。尤其是鲤尾一样,让苏青崖十分好奇——人是不可能有尾巴的,这个人要制作八珍,又是如何做出?
而这份八珍菜谱之中,鸮炙一样,又是将猫头鹰的双眼炙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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