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张口就想否定,但是苏青崖很快将自己心里的猜测都给说了出来,他们都不知道当年药师谷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九煞魔君的复活到底和言阳道人有没有关系,这些恐怕只有九煞魔君和杨玉寰两个人才知道了。
陆野想了想,最终还是有些不情愿地答应了。
苏青崖没有让陆野跟着去,事实上陆野也不能离开卿云派太久,现在整个仙道都为他马首是瞻,如果陆野骤然和苏青崖同时离开,结合二人的关系,很多人只怕会生出什么不好的揣测。
说白了,眼下就是两军对垒,若是“军心涣散”,只怕仙道不攻自破。
如此一来,苏青崖就带了这段时间说自己已经大为精进的童小梁出去,童小梁信誓旦旦地给陆野和万行舟保证,他一定会好好地将苏青崖带回来。
“不仅仅是小师娘,”万行舟板着脸,十分严肃地瞪着童小梁:“还有你自己。”
“怎么去的怎么回来,一整个,完完整整、从头到脚的,给我安安全全的回来。”
被他这么一说,童小梁的脸色立刻白了,他呆呆地点了点头,然后稍息立正点头哈腰:“我保证!”
然后童小梁同手同脚地拉着苏青崖离开了,陆野看了看童小梁的背影,然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万行舟一眼,在自己这个木讷徒弟的耳朵尖彻底红起来之前,陆野轻轻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
“你这么凶,怕是等那小子修成狗尾巴草神,都没有希望。”
万行舟:……
而这边夫唱夫随的苏青崖,则是将童小梁这个小傻子的所有话都给套了个干净——万行舟别看外表严肃得很,实际上对童小梁这样的小傻蛋最是没有办法。
童小梁对情情爱爱的事情懵懵懂懂,但是却也知道自己喜欢和万行舟待在一起。
“他和陆大哥不一样,”童小梁一边红着脸小声说,一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也和老板不一样,我喜欢和老板、和陆大哥在一起,也喜欢听你们说话,看你们亲亲密密的,但是、但是我现在就很想万大哥。”
苏青崖忍笑:“很想?”
“是啊,就是今天早上明明才一起习武,见、见过的,下午不一小会儿没有见到——就会觉得很是想念,而且总是想要凑到他身边去,他这个人虽然冷冷冰冰的,但是我知道,他也喜欢我在他旁边的。”
“那你还叫他万大哥。”
童小梁疑惑:“他比我大,又是很厉害的霜严宗的宗主,总不能直呼其名吧?”
苏青崖一阵坏笑,看着傻乎乎的小孩决心|操|一回老母亲的心,他冲童小梁招了招手又挤了挤眼睛,等童小梁凑过来,他在童小梁耳畔轻轻地说了一个词,两个字,让小家伙瞬间红了脸怪叫起来:
“我同、同他不是那种关系!”
苏青崖摆出一副你就装吧的表情,没有再理会童小梁的炸毛,自己往前走到了他们同杨玉寰相约的地方——重建的六壬城。
六壬城被毁灭之后,林三式和几个剩下的人重建了这城市,只是没有了从前六壬盘的设计,只是保留了一个圆形的内城和四方的外城,星盘也被林三式留下。
让杨玉寰去卿云派的冻云晚显然没有诚意,而去杨玉寰的地方却有些羊入虎口,所以苏青崖选择了六壬城这个世俗接壤最多的地方,几乎算得上是修士、魔修和普通人都会去的地方。
六壬城已经没有了从前的繁华和热闹,街上的行人也神色匆匆,毕竟蓝天整个消失,只有可怕的红云和像是不断从天空中坠落的岩浆,让人心慌,也觉得末日来临。
杨玉寰很早就到了,在这样黑红交界、浓烟滚滚中,杨玉寰偏偏还很惬意地在喝茶,仿佛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同药师谷的时候不同,自从堕仙之后,杨玉寰恢复了男装,而且都是束腰广袖的道袍,他的长发在风中飘散开,倒是和如今这个黑黢黢的世界形成了一种巧妙的完美。
他手中的茶具很是精致,似乎不是一个小茶铺会有的,所以杨玉寰应当是自己带了茶具。
看见苏青崖和童小梁过来,杨玉寰只是冲他们指了指剩下的两个凳子,然后给他们倒满了一杯茶,就在苏青崖落座的一个瞬间,杨玉寰开口:
“我第一次从药师谷偷跑出来,就是来到了六壬城之中,买了这套小茶具。”
苏青崖垂眸,确实是一套精致的白瓷茶具,但是却不是超凡圣品,只是看起来杨玉寰确实喜欢,也用了很久了,杯壁上面虽然用心的清洗,却还是留下了一小圈代表年份的水渍,而那把浅白色的茶壶,看上去也有了一个细小的缺口。
杨玉寰注意到苏青崖的目光,眼中的光芒闪了闪,他笑道:
“这个缺口是小九给我摔的,他从来都是这样——毛毛躁躁的。”
顿了顿,杨玉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无可奈何地说:
“却总是能最直接地,戳中我心里最重要的东西。”
苏青崖微笑,端起茶水来喝了一口:“杨兄,不是我要埋汰你,而是你们如今的状况——倒是当真是神仙打架,殃及池鱼。夫妻打架床头打床尾和,又是何必?”
杨玉寰翻了个白眼,对于苏青崖揶揄的说法不置可否,却也并没有说什么。
打小混迹在市井的苏青崖自然不会就此罢休,他观察了片刻杨玉寰的表情,然后笑着反手给杨玉寰满上了茶水,然后轻声道:“看起来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杨玉寰挑了挑眉,不满地瞪了苏青崖一眼:“你这是在套话?”
苏青崖笑:“你说是就是吧。”
杨玉寰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挣扎什么,但是对上了苏青崖,那些挣扎最后都变成了妥协,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就不该答应出来见你,就知道自己会心软。”
苏青崖嘿嘿直笑,片刻之后却再也笑不出来。
也难怪杨玉寰会变成如今的模样甚至堕仙,他和萧九臣之间的事情倒不是像是苏青崖所说的夫妻两个床头打架那么简单。
之前苏青崖和陆野去药师谷求医的时候,萧九臣就开始了会突然晕倒的状况。
当时杨玉寰只是觉得这个孩子大约是累着了,因为萧九臣性子十分耿直,答应了要帮他做什么事就一定会做到。杨玉寰记得,之前自己想要一株石花,萧九臣不顾自己性命满身是血地给他带回来了。
杨玉寰一直在暗骂萧九臣,实际上却对这个孩子的耿直和傻气感动。
当时萧九臣频繁昏倒,杨玉寰看不出来什么病症,而且萧九臣也没有说出来自己有什么不对劲,所以杨玉寰并没有把这种昏迷当做一回事,萧九臣自己也没有多在意。
后来,萧九臣昏迷得越来越多,杨玉寰也越来越担心,而且萧九臣的性格也在悄悄的变化。
从前说一两句话,被杨玉寰调戏一下就会脸红的人,似乎渐渐对外界的一切都变得木讷,甚至有的时候都会忘了去采药,忘记了帮杨玉寰照顾花草,整个人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这个时候,萧九臣自己的内心就好像是彻底封闭了起来,不与任何人交流,也不让任何人走进去。
对于杨玉寰这个锦州大陆唯一的医修,也是最好的医修来说——这时候是最绝望的,他没有办法像是其他人那样,找到药师谷来,找到他这个医修就看到了唯一的希望,杨玉寰自己陷入了这个死胡同:
他是最好的大夫,却不知道自己的病人到底是什么病。
那段时间萧九臣频频昏迷,也开始逐渐不怎么说话,杨玉寰着急上火,翻遍了所有的医书,同萧九臣吵架……单方面的吵架。
“你知道吗?那种感觉,就我一个人着急、愤怒、彷徨、无奈,怀疑自己,可是他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杨玉寰说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到后来他也觉得累了,倦了,每天还是去查医书,但是再也不同萧九臣说话了。萧九臣也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睡睡醒醒、状态极差。
后来有一天,杨玉寰说他熬了一整晚上,好像看到了有关萧九臣这样的状况叫做“觉醒”,但是一般是出现在兽族的身上,有些强大的灵兽在幼年的时候确实会以人类的形态生存,之后觉醒成为灵兽之类的。
杨玉寰正在奇怪自己是不是捡了一头小狼崽子的时候,萧九臣竟然主动走出了自己的屋子,然后如同从前一样叫醒他,微微红着脸问他今天到底要准备什么。
杨玉寰又惊又喜,抓着萧九臣问他到底怎么了,可是萧九臣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一直在问杨玉寰到底需要什么,最后杨玉寰被逼无奈,只能说要采药,然后——萧九臣就出了事。
“我不放心他,觉得他的精神状况有问题,所以我跟着他悄悄上了山。”
杨玉寰苦笑一声,终于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盏,苏青崖坐在他的右手边,仔细地看到了杨玉寰的手在轻轻地颤抖。
那天萧九臣像是往日一样去采药,不过他的步伐比平日里慢了很多,山爬得越高,脸色也就愈发惨白,看着杨玉寰十分心惊,可是即使再慢的速度,太阳还是会高悬,到了中午的时候,萧九臣终于到达了山顶。
他转身看着杨玉寰藏身的方向,轻声道:“寰哥……”
杨玉寰一颤,没有想到萧九臣一直知道自己跟在身后,脸热地现身后,萧九臣的手中竟然出现了一柄黑色的长剑,那样的剑柄是杨玉寰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的,而且绝对不会属于萧九臣,反而带着一种强大的威压和邪性。
还没有等杨玉寰反应过来,萧九臣眼中寒芒一闪,就直接用手中的剑,招呼上了杨玉寰。
第063章万缕丝
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萧九臣攻击,杨玉寰的脸上充满了错愕。
直到锋利的剑风划破前襟,撕裂的疼痛和久违的流血感,才让杨玉寰回神,迅速推开。
萧九臣的所有道法,都是杨玉寰一手教的:
可以说,杨玉寰作为一名合格的医修,他并不懂得很多剑法和杀人的法门,很多教给萧九臣的剑诀,都是他博览群书之后自己先学会,然后才慢慢教会萧九臣的。
不过令杨玉寰高兴的是,萧九臣的天赋极高,一开始或许还有些吃力,但是之后往往是他能够触类旁通,将杨玉寰教给他的道法,反过来做出新的花样,看得杨玉寰都大为吃惊,更觉得这小子假以时日,应当会成为出类拔萃的修士。
萧九臣木讷,而且经不住杨玉寰的撩拨。
像是今日这样突然攻击的情况,从前从来没有过,杨玉寰也不会想到萧九臣会攻击自己。
见招拆招了几下,杨玉寰就发现萧九臣的攻击十分凌厉,而且每一招都好像当真想要致他于死地,不得已的情况下,杨玉寰只能拿出了自己的本命灵剑,同萧九臣见招拆招起来:
“萧九臣!你到底怎么了?你在发什么疯?!”
对于杨玉寰的呵斥和怒骂,萧九臣好像并没有听见,只是一味地攻击着杨玉寰,并且越来越将杨玉寰逼入险境。从前一道小口子也舍不得在杨玉寰手指上留下的木讷青年,好像只是一个幻影,如今剑光凌冽的、才是真实。
两人在药师谷中打架,自然也惊动了药师谷中收留的几个病人。
病人们能够来到药师谷求医问药,自然也是锦州大陆修士中的佼佼者,他们远远看着杨玉寰和萧九臣冲突,想要上来劝架,却全部被萧九臣的结界给逼退,甚至是已经到达了渡劫期的大能,都被结界隔开。
杨玉寰渐渐察觉出了不对劲,他手中的剑招也再也没有留情。
可是即使是使出了全力,杨玉寰也依旧不是萧九臣的对手。
他们从山顶一路打着到了悬崖边,杨玉寰始终不停地问萧九臣到底发生了什么、遇到了什么,可是萧九臣始终没有给出任何答案,只是逼着杨玉寰到达了悬崖边。
药师谷地势低洼,只有一座高山和一个悬崖。
平日里杨玉寰嫌天气不好,嫌太阳暴晒,所以在萧九臣来到药师谷之后,几乎不愿意登上这座山峰采药。可是如今他才发现,这里的山峰中的一草一木,都令他如此怀念。
高手过招,根本容不得开小差。
杨玉寰不过是想到了从前,就已经被萧九臣在肩膀上捅出了一个大大的血窟窿。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萧九臣,杨玉寰从那种钻心的疼痛中,渐渐血红了眼:
“我不管你是被夺舍了还是性情大变走火入魔了,萧九臣——我要你回来!”
看着面无表情撤剑离开的萧九臣,杨玉寰也念动了心决,灵剑从他身后展开如同孔雀开屏,白色的剑光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剑影闪烁,直接罩向了站在悬崖边的萧九臣。
这是必杀的一击,如果被萧九臣挡开,杨玉寰也没有余力再给出萧九臣第二击。
然而面对杨玉寰的攻击,萧九臣只是站在原地冷笑一声,手中黑色的光芒大盛,瞬间将杨玉寰的攻击尽数吞噬了下去,黑色的剑锋如同破开迷雾和剑影的劲风,瞬间冲着杨玉寰的眉心戳来。
扑面而来的杀意让杨玉寰动弹不得,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萧九臣,杨玉寰忽然觉得很可笑:
他觉得自己可笑,觉得萧九臣可笑。
他作为药师谷唯一的弟子,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根本没有吃过任何一点苦。只有别人求着他救命的事儿,却从来没有被别人逼入狼狈境地的事儿。
萧九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意外,现在这个意外竟然要了他的命。
而且,而且杨玉寰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苦笑一声,杨玉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令人绝望的刺痛并没有到来,反而是杨玉寰手中一沉,竟然传来了刺破血肉的声音。杨玉寰听见萧九臣闷哼一声,然后一只冰冷的手,缓缓地抚摸上了杨玉寰的脸。
“……终于,还是护住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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