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苏鹤卿答应道。
前辈拽过他的袖子以后,又把手缩了回去。苏鹤卿掩住那点失落,然后收敛心神,四下观察了一圈。
前辈,这里应该是幻境的边缘,四周都只是些死物。道旁虽有树丛,却无任何虫鸣声响,想来那头妖物没有在这里太下功夫,我们先去寻找幻境阵眼。
也好。谢云晞点点头。
幻境中,长康县的一草一木都非常逼真,但在此地,除了他们的对话声,其他一点声响也没有,实在有些叫人背后发凉。
两人前行,往建筑较多的方向走去,好在长康县并不大,他们走了没多久,不远处就响起了声音。商贩的叫卖声、土狗的狂吠声、搬运木架的碰撞声、还有咕嘟咕嘟水开的声音,乱七八糟地钻进两人的耳朵里。
只是一瞬间的事,他们好像从一个阒然无声的冰窖中走出来,然后忽然进入了人声鼎沸的集市中。
眼前开始出现人影,长康县的县民安适如常地走在街道上,妇女挎着菜篮子,路旁的小商贩热火朝天地吆喝着,路上人来人往,还有小孩子在追逐嬉戏。
一个扛着重物的男人朝谢云晞走来,男人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却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他。
谢云晞愣了一下,刚要避开,苏鹤卿忽然拽过他的手臂。他被吓了一跳,往旁边踉跄着退开两步。
然后苏鹤卿又搂住了他的腰。
谢云晞:
察觉到苏鹤卿的动作,谢云晞僵直了片刻。苏鹤卿讪讪地缩回手,道:前辈,小心,这儿有古怪。
确实有古怪。
每一个人都一如往常地动作着,但他们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然后到某个时间点,一切刷新,他们把刚刚的动作再做一遍,就好像苏鹤卿一行人此前看到的那名买鱼的少年。
苏鹤卿试探着拍了拍街边一位小贩的肩膀,小贩不适地抖了抖肩膀,却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
谢云晞头皮有些发麻:可以触碰到,意味着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魂,只是不知道为何都困在了这里。
他们又往前走了几步,苏鹤卿眼尖瞧见什么,惊道:沈璇!
谢云晞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沈璇和李承坐在街边一个馄饨摊上。他们的面前摆着两碗馄饨,正安安静静地吃着。
苏鹤卿赶紧走过去,他叫了几声,又拍了拍两人的肩,但沈璇和李承只是自顾自地吃着馄饨,对他的存在视若无睹。
苏鹤卿的脸色有点难看了,他伸手去掰李承上身,但使劲了好一会儿,李承却动也不动,屁股简直像黏在了木凳子上。
骆安宜在那儿!谢云晞发现了另一位青云宗弟子的踪迹。
骆安宜在街道对面的一个成衣店里,正低头摆弄着手上一套男子成衣。
他们都化作这个长康县幻境里的一部分了。苏鹤卿蹙着眉,冷声道,估计得斩杀了妖物以后,才能把他们放出来。
就在这时,街道上走过一个跌跌撞撞的醉汉,醉汉虽然衣冠不整,但面上还算洁净,鼻梁直挺,五官周正,看起来只有二十余岁,如果打理干净,估计也可算是一位美男子。
令人意外的是,街上木讷的众人在接近他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忽然丰富起来。
姚石,吃过饭了?
姚石,怎么这么醉醺醺的,你媳妇在家要急死了,快回去吧。
姚石,前些日子你媳妇儿斩杀的那头蛊雕,官府赏银子没有,请大家伙儿下个馆子呀!刚才无视了苏鹤卿的商贩看到醉汉,挤眉弄眼地揽上去。
但下一刻,姚石挥开了他的手:够了!
商贩被他推的一个趔趄,却并没有生气,只是笑了一笑,又摸摸脑袋:下次见哈。
姚石没理他,只是又饮了一口酒,然后踉跄着往前走去。等他走出几步之后,方才活泼了一会儿的路人复又回到了自己原先的轨迹当中。
阵眼?谢云晞盯着醉汉的身影,迷茫道。
不一定,苏鹤卿道,他身上的气息很普通,似乎也只是一个被拘在这里的魂体,但幻境一定与他有关。
眼见着醉汉越走越远,谢云晞道:我们跟上去看看。
苏鹤卿回头望了一眼沈璇几人,犹豫了一下,但也很快坚定了神色,走。
姚石一边饮酒,一边漫无目的地在长康县的街道上行走。随着他的靠近,原本没有人影的街道上出现了人,紧接着,木讷的行人变得鲜活而生动。
幻境似乎在隐隐以他为中点运行。
而且不管姚石怎么恶劣地对待这些行人,行人都不生气,只是热情友好地和他搭话。但行人愈友好,姚石也愈暴躁。最后他走到一处墙角,斜斜地靠墙坐下去。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瞳恶狠狠地盯着每一个试图跟他搭话的县人。
终于,没有人再与他搭讪了。
在路人的言语中,谢云晞勾勒出姚石的处境。他自小在长康县长大,父亲是一名修士,但姚石本人天赋相当有限,也没打算拜师修仙,只和父亲学了一点皮毛,现在还停留在锻体期。他平常在县里干些杂活,偶尔接一点小委托,处理一下兔子精之类的小妖怪。
三年前,姚石出了长康县,到县子附近的一个山头去处理一只小妖兽,也是那次,他带回了一名瑟瑟缩缩的少女。
少女叫何芸,说是与家人走失,又被妖怪堵在山上,吓得把什么都忘了。
四周的县人可怜何芸,让她在县子里待着。接下来,何芸在县子里一住三年,直到去年与姚石成了亲,也成了路人口中的姚家媳妇儿。
也是这个柔弱的何芸,在一月前斩杀了那头袭击长康县的那头蛊雕。
谢云晞和苏鹤卿远远地站着,看着姚石坐在街角,一口又一口地饮酒。
在路人口中,他和何芸好像很恩爱的样子,可我怎么觉得,他并不想看到自己的媳妇。谢云晞有点纳闷。
苏鹤卿少见地没有回应他的话,他严肃地小声说,前辈,从刚刚起我就很奇怪
嗯?谢云晞望向他。
苏鹤卿继续说:我在路上看到了金羽宗和其他几个门派的门人,他们都同沈璇一样,被吸纳成了这个幻境的一份子,为什么只有我们还保留着神智?
他停顿了一会儿,目光落在谢云晞的脸上,我有点担心。
谢云晞想了一下:可能与玄霜有关。玄霜身负上古神气,料想寻常妖物还没有那么大本事。
听到这话,苏鹤卿居然弯了弯嘴角,那就是托前辈的福了。
你不紧张?谢云晞瞧着他的笑容,有点发愣。
苏鹤卿于是很灿烂地冲他笑了一下:与前辈同在一块,不知为何,鹤卿就莫名有些心安。
心安是不是真的,谢云晞不知道,他只知道苏鹤卿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很快地眨了眨眼睛,又移开了目光。
紧张倒是紧张,只是大约是另一种紧张罢了。
如果创造幻境的妖物知道苏鹤卿在这里走神,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一股被忽视的愤慨。
姚石就在这时候站起来,他倾了倾手中的酒袋,最后两滴酒液从袋口滴落,啪地砸在泥土地上,洇出两块深色的痕迹。
姚石盯着那点水痕,静默了一会儿,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gu903();谢云晞和苏鹤卿两人赶紧跟上。苏鹤卿走了几步,忽然道:这样下去,估计没有新的线索,不如我试着去与他搭讪,如果他还保留着神智,那我们兴许可以问出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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