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昨日早已与柳书言商量好了授课会在东宫进行,也明知道柳书言一会儿还会再来,但为了不让曹闵或者旁人徒生猜忌,她还是如此道。
“是……”曹闵点头哈腰,“不过殿下,奴才还有一事……”
他刚应下沈知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沈知不经意抬头望了一眼他身后的宫女,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将目光重新落回了他身上,打断了他的话:“对了,夏梓呢?就是……孤留在东宫里的那个西凉女子。”沈知话语微愠,但眼神中却带着些眷恋,再加上她耳根本就有些发烫,让人看来更像是打情骂俏般的抱怨而已。
曹闵闻言,抬起眸子来看了沈知一眼,这才缓缓地松下了一口气。
“晋王爷今儿一早便来东宫将夏姑娘接回晋王府上去了,说是……说是她家里有人从西凉来寻她有些家事,想让她在晋王府上暂住一段时日。殿下也知道的,晋王爷是一字王,圣人宠得紧,奴才也不敢得罪。恰好那个时候夏姑娘也从殿中出来了,奴才不忍心打搅殿下,想着左右也不过只是去住一段时间,便自作主张同意了。”说着,曹闵将身子伏得更地了,似是已经做好了要被沈知责罚的准备。
谁知沈知并无责怪他的意思,反而略显有些失落,摇头道:“算了,由她去吧。你路过偏殿时,把沁宁叫过来一下就行。”
“奴才遵命。”没有被降罪,领了命,曹闵虽也有些不安,但还是悻悻地去做沈知交代他的事情了。
而沈知回到丽正殿中不久,便有一端着一盆热水的宫女便来敲了门。那宫女说明来意后,沈知唤她进殿去,才发现还有另外一名宫女与她随行,两人还是奉命来帮沈知收拾寝殿的。
“你们去把床榻上的东西都换过吧,其余的孤自己来就行。”这两个宫女沈知平时见得不少,长时间的相处下来,也知晓她们的性子不错,说话的语气相较方才与曹闵时便温柔了许多。
反正叫她们来收拾东西也只是为了让她们看到该看的东西,也让有顾虑之人从她们口中“打消疑虑”,这些事都与她们没有太大的关系,所以也没什么必要给她们脸色看。
那两个宫人应下,等沈知接过热水放在架上取了东西将就着洗漱一番后,两人也将沈知吩咐的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
沈知将发簪取下,重新梳理了一番青丝后,才让她们退下。可两人远离的脚步声都还未消失殆尽,沈知便听门外传来了其中一个宫女的声音:“奴婢罪该万死,还请伴读恕罪。”
原来是杜沁宁因着曹闵的捎话赶过来了,而那个宫女走在前面,出门时便刚好抱着将要清洗的沾着“污秽”的东西,撞在了杜沁宁身上。
“无碍,你们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杜沁宁看了她们手中的东西一眼,默了半晌,才终是闪了闪眸子,朝她摆了摆手,侧身给二人让了位。
“谢伴读不罪之恩。”那宫女闻言屈身行了一礼,便忙忙慌慌地和另外一个宫女一起出了殿去。
等两人走后,杜沁宁才关上门,走了进来。此时沈知已梳理好跪坐在了案几旁,她便象征性地行了一礼,坐在了沈知对侧,唤道:“殿下。”
见状,沈知朝她点了点头,知晓一会儿柳书言还要来,现下时间紧张,便直接开门见山道:“贵妃说昨夜之事沁宁都知晓了,那孤也不多过赘述了,便跟沁宁说说一些孤觉得有疑虑的地方吧。”
杜沁宁也颔首应下:“好,殿下先说,臣也有些事情想与殿下汇报。”
“孤觉得药应当不会下在膳食当中,而在药性发作之前,曹闵恰好给孤端了一碗豆汁过来,还亲眼看着孤饮下了。方才贵妃走的时候,也让孤小心一些曹闵,所以孤在想,会不会&a;是曹闵已暗中投靠了晋王兄?”越说到后面,沈知越有些哽咽。只是不知道她是在为曹闵感到惋惜,还是在为沈泰对她做出如此过分的事情而感到不可置信。
沈知这么说,杜沁宁想大抵柳书言还没有将自己告诉她的那些事告诉沈知,所以她将昨夜与柳书言所说的关于曹闵的那些话,又同沈知说了一遍。
如果说方才沈知对曹闵还抱有几分希望,那么听了曹闵的话,她便有些心灰意冷了。昨日沈泰将四名西凉女子带入东宫时,曹闵的行为便有些一反常态,当时沈知还只是觉得奇怪罢了,可如今种种事情综合来看,不管怎么说,曹闵都确实是难逃嫌疑了。
不过沈知想不通,曹闵在东宫这么多年,她月钱从未亏待过曹闵,对她的态度也能算是友善。今后若是她登上了皇位,曹闵也当是会跟着她加官厚禄,他不会有子嗣,此生锦衣玉食足矣,为何还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帮沈泰做事呢?
“莫非……他也是被晋王兄胁迫的?”想到夏梓,沈知脑中突然便冒出了这个念头。
这个问题,杜沁宁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柳书言昨晚跟她说了她会去查,今日也还没有将曹闵暗中关押起来,便应当不会食言,而曹闵目前也大抵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的。
“也并非毫无可能。”杜沁宁想了想,“贵妃娘娘昨夜跟臣说,她会将此事调查清楚,殿下若是怀疑,近日便与曹公公保持距离便是。他若是已投靠晋王,此前近日没有趁机刺杀殿下,现下应当也不会对殿下太过不利。”
“嗯,”沈知点点头,表示同意,“孤也相信贵妃。”
闻言,杜沁宁低了低眸子,迟疑了半息,才又道:“对了,贵妃并未同臣说会如何处理此事,只是让臣今日来问殿下。”
“孤只知晓晋王兄送来的那四个西凉女子都是因为家人被西凉王控制起来了,所以才不得已进宫替晋王兄卖命的,剩余的那三个人中,还有一个是夏梓的姐姐。不过贵妃也并未将计划完全告知于孤,只是跟孤说了她已成功策反夏梓,也答应了要帮他们救出家人,安顿到京城里。夏梓今日能顺利被晋王兄接回到晋王府去,大抵也是因着贵妃留她日后还有用。”说着,沈知一手撑着下颌放在案几上,很是认真道,“不过孤想,贵妃或许也是想用这件事来掩人耳目,有了这回事,就算日后孤迟迟不娶妃纳妾,晋王兄和某些大臣应当也不会怀疑到孤是女儿身这件事上去。”
说到此,杜沁宁刚想接话,门外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应当是厨房送粥菜过来了。”应着,沈知便要撑着案几站起身来。可她的身子本就酸软,这一用力,差点又像昨日一般摔了过去,好在她又即使扶住了案几。
见状,杜沁宁连忙起身,先于她一步起身向着殿门口走去了:“臣去吧。”
而此时另一边,柳书言回了蓬莱殿去,换了衣衫,提笔写了一封信,便准备去唤双玉进殿来交代些事情。
昨夜柳书言一夜不在殿中,但她说过不允许人进殿去,所以自也是没人发现她已离去。双玉一晚上没见到柳书言,可见她关门之前发了那么大火,也不敢吭声去烦她,只得处理完事情后便默默地在殿外守着。
推开殿门,刚跨出一步,柳书言便发现了已靠在另一扇门边上睡着的双玉。她微张着嘴,下眼睑上还挂着厚厚的一层黑眼圈,看来昨夜也是守了许久才入睡的。
“双玉,双玉。”柳书言连唤了两声,双玉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看到柳书言,本来还有些恍惚的她立马便精神了。只是一向沉着冷静的她也并没有表现得多么夸张,只是赶忙站起身来,朝柳书言行了一礼,问道:“娘娘,可要奴婢去唤小厨房做些娘娘平日里爱吃的吃食过来?”
“不必了,你找个人去把这封信送到相府上去,尽量快一些。”说着,柳书言便将手中已装好的信封递给了她。如今她殿中可疑的人都被清理过了,随意派个可靠些的人去,她也不怕泄露些什么。
第42章缘由(二)
双玉接过那封信,略显疲惫的神情遮盖不住她眼中对柳书言的担心。她将信封小心翼翼护于手中,又想再次劝说柳书言:“娘娘,可是您从昨日黄昏到现在都还未曾用过东西。再一会儿,还要赶去太子学授课,奴婢担心您的身子会吃不消啊……”
“她们三个怎么样了?”柳书言心中还记挂着东宫里的沈知,不想在这种事情上与双玉过多周旋,但看着双玉眉眼之中尽是担忧,又不忍心说得太过直白,便借了她正想询问的这个话头来分散双玉的注意力。
“回娘娘的话,昨日双玉按照娘娘的吩咐差人将三位姑娘带到柴房关了起来,她们也都至今滴米未进。”果不其然,听到柳书言的问话,双玉便松了口,转而向她汇报起了情况。
说到此处,双玉微微顿了顿神,像是有些犹豫。轻咬了咬唇后,在柳书言的注视下,她才不得不颔首压低了嗓子,用仅两人能听到的继续往下说去:“不过……那位受伤的姑娘好像伤得有些重,昨夜在奴婢来到这里之前,都听她一直在柴房里头昏昏沉沉地呻.吟着,其余两位姑娘也一直在身边陪着她、安慰她。只是奴婢只在那里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安排好事情后便过来了,也不知道现下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娘娘……可要奴婢现在过去看看?”说罢,双玉才又抬起眸子来,试探性地看向柳书言。
双玉不知晓柳书言会武功一事,昨日忽见柳书言发这么大的火,那西凉女子还险些丢了性命,她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说话有些小心也是再自然不过的。
“不必了。”柳书言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昨日事发紧急突然,她忽而怒火攻心,下手自然也重了些。要是当时再用力一些,那名西凉女子现在怕是早已命丧黄泉了。现在回想起来,庆幸之余,柳书言倒开始责怪自己没能控制好自己,一时失去理智了。
“信交出去后,就把她们三个人放回昨日给她们安排的房间去吧,再让厨房做些好饭好菜给她们送过去,之后也好生招待着,万不能让她们饿了肚子。不过,要多派几个宫人守着她们,不能让她们出了那个院落活动。”
柳书言说得一脸淡然,可落到双玉耳朵里,就甚是有些难以理解了。明明昨日柳书言还跟恨透了三人似的,怎么今日对她们的态度就有了这么大改变?
只不过双玉到底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她知道柳书言若是真的要这么做,肯定是有她自己的道理的。所以她也只是想要柳书言再次确认般地轻唤了一声:“娘娘……”
“按照本宫说的去做便可。”
“是。”双玉应下,正想再与柳书言提起朝食之事,但见柳书言举步又往出蓬莱殿的方向走去,知道她许是有事要办,也只好悻悻地地咬了咬下唇,不敢再多嘴了。
她正打算恭送柳书言,可她还未来得及俯下身子行礼,便见柳书言停下了脚步,默了两息,又转过了身来。
“双玉。”顿了顿,柳书言薄唇轻启,吐出了两个听起来似乎有些犹豫的字眼儿。
闻言,双玉连忙应下:“娘娘还有何吩咐?”
不知道为什么,在方才转身迈步的那段短短的时间里,柳书言脑海中竟不自主地浮现出了沈知那张呆呆傻傻看似清秀,实则隐隐透露着女儿家柔情的脸来。
红白隐隐,明润含蓄,真真是有些缺乏英气。她如今年方十五,还勉强算是有些雌雄莫辨,再过个两三年,怕是更不像个男子了。
想到这里,柳书言的嘴角竟不自觉地轻轻扬起来了一些,眉眼间也添了些微不可察的温柔,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再给她们三个置备几套好些的衣裳,若是……若是里头缺些什么,只要她们开口要,都尽可给她们添置。本宫寝殿里最靠床榻的柜子里有一红色小药瓶,取来给那个受伤的女人吧,看着她服下。”
那女子伤得那么重,但看御医是不可能的了,若是不管她,她定是会这样病恹恹地挨好一阵子。
“贵妃,她们都是无辜的人啊,也都是被晋王兄胁迫才不得已而为之的可怜人。若是可以,谁不想在家里和家人一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反倒要远赴千里来到这深宫里受罪呢?”若是沈知在这里,她怕是又要故意板着一张小脸,如此劝说她放过那三个女人了。
丽正殿里,杜沁宁取过吃食放到沈知那头的案几上后,才复又坐了下来,和沈知讨论起了要如何善后这个闹剧。
“虽然现下事情还未完全弄清楚,不过会发生昨日之事,到底也和东宫宫人良莠不齐脱不了干系。当初殿下无心政事也就罢了,可如今殿下想要成就一番事业,那那些与殿下平日里生活密切相关的人也该清理清理了。如若不然,定会后患无穷啊。”不能分辨孰是孰非,若是错用了人,那便是在身旁养了许多猛虎啊。
沈知端起那碗清淡的粥置于手心,才在杜沁宁说完话时点了点头:“方才洗漱时孤也正想过此事,可是东宫里的宫人们本就不多,且大多都是跟了孤许多年的,排查起来怕是有些许困难。”说罢,她连筷子也顾不上拿,便低眸颔饮下了两口粥,看样子是真的很是饿了。
“臣听闻前几日贵妃娘娘宫里刚换了一批宫人,想来也当是把不可靠之人都换出去了。殿下下次遇到贵妃娘娘时可以问问她,臣想,她对此应当会有好的建议的。”杜沁宁边说边望着沈知一番平常的近似“狼吞虎咽”的动作,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有些心疼,更多的却是担忧。
按理说,昨夜沈知应当也没有做什么太费体力的事情,今晨醒来饿成这样,也不知道是余留的药性使然,还是说……
唉……
“好,孤会的。”沈知再次点头应下,此时的她已将一小碗的粥饮尽见底了,她这才将碗放下,带着些歉意地对杜沁宁笑了笑,半开玩笑道,“孤饿得紧,反正也没有外人,沁宁应当也不会取笑孤的吧?”
沈知抬眸往她,杜沁宁也自是敛去了眼中不该有的神情,与沈知轻笑道:“殿下说的哪里的话,沁宁自小与殿下一同长大,殿下什么样子没看过?又怎么会因为这一点点小事就取笑殿下呢?”
杜沁宁很少与沈知开玩笑,故而当她话音落下许久之后,沈知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竟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
“是啊,孤小时候放风筝摔到磕掉牙齿、被晋王兄带进宫来的糖葫芦酸到哭鼻子、还有因为姐姐送来的一点小东西就高兴好几天的,这些沁宁哪个没见过呢?”
这些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沈知虽然时常出糗,却每日都是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有些事对于沈知来说,虽然算不上是光彩,但是却是儿时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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