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杜沁宁也没想到沈知会问,一瞬的愣神后,她便也笑了笑,应下:“不过是一瓶金疮药罢了,臣刚从师父那里回来,向他讨要的。”说着,杜沁宁也摊开手心让沈知瞧了瞧,果不其然只是一个红色的小药瓶,看那花纹,的确还挺精致的,里面的药物应当也是难得。
不过沈知越看,越觉得这药瓶似曾相识,但想了一会儿,她也没想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也就罢了。
“殿下怎的过来了?下次若是有事,差人跟臣说一声就是,臣可去东宫寻殿下,也不劳殿下亲自走一趟。”见沈知没有追问的意思,杜沁宁也便将那药瓶收进了衣囊中,转而问起了她的来由。
“左右无事,只是想过来寻沁宁下两局棋,怕沁宁有事在忙,便先过来瞧瞧。”沈知道出了来意,杜沁宁自然答应了下来,二人便去了书房,熟练地摆好了东西。
二人对坐,一局作罢,收拾棋盘之余,沈知又趁机问道:“薛姑娘近来的情况可好?”
“比从前好一些,臣托人给她弄来了许多她喜欢看的话本,无聊时她也会看,”说到此处,杜沁宁顿了顿,似乎是在犹豫什么,过了几息,她才又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她还是一直对她哥哥的事情无法释怀,每每提起此事时,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她都还是会跟臣急眼。前段时日伤到殿下,她也是因为那事一时冲动,殿下和先生仁慈不肯追求,但错了还是错了,臣代她向殿下认个错。”
“沁宁也知道了?”对于这件事,沈知和柳书言几乎算得上是将消息封锁死了,杜沁宁知晓,应当也是薛若雨自己告诉她的。
杜沁宁点点头,又环顾四周确认后,才压低了声音道:“若雨以为殿下是男儿,又以为先生和殿下传言是真,所以弄来了些麝香……”对于沈知,杜沁宁不避讳,但后面的话她不必说,沈知也是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了。
薛若雨失去了唯一的至亲,所以也不想让二人能有子嗣……
“她还知道了九江公主和淑妃的事,觉得这一切都是你们联手设计好的,所以才会失去理智,干出这等事。”
沈知果然还是猜对了,那日她去宫里,应当就是恰巧撞见了两人的关系,才会回去之后大发脾气。只是即便如此,沈知还是对薛若雨心怀愧疚,对于这些,她也依旧只是打算将之一笑了之。
“看来沁宁和薛姑娘的关系发展得甚是神速啊,薛姑娘都肯将这些事情同你说了。”一句打趣,让氛围瞬间轻松了下来,二人也开始了下一局的棋。
这样的话从沈知口中说出来,杜沁宁也不知道作何感想,可微一愣神后,她也只能随沈知一般笑了笑,轻道:“殿下说笑了,倒是听闻先生最近每日都会在东宫待上小半天时间,不知殿下与先生,进展如何了?”
听到这话,沈知敛了敛眸子,脸上的笑意未曾散去,却不似方才那般轻松了。
“贵妃是父皇的妃子,孤与她的关系,自然也只能是那样了……”
一子落下,对弈形势大好,沈知松了口气,也终于鼓起了勇气在杜沁宁面前说了句——
“只是我好像,越来越习惯她每日陪在我身边,我也……越来越离不开她了。”
日子过得飞快,这一转眼,便已到了沈天和班师回朝的日子。许久未曾看见他了,说不想念也是假的,这日沈知起了个大早,处理好每日的常规事务后,便迫不及待地领着人出城迎接他们回京了。
她本还想让柳书言一起前去,但柳书言竟与她说后妃不便参与这些事情,沈知虽然对此感到奇怪,但想到柳书言或是有什么不便言之于口的难处,她便也不再强求,带着卫峰、杜沁宁和柳修筠还有其他几个大臣以及一支禁军便前去了。
沈天和也许久未曾见到沈知了,二人碰头,欣喜之意都难得地溢于言表。
“儿臣恭迎父皇凯旋。”沈知携众臣与沈天和行了礼,沈天和身后的诸位将士也正式地拜见了她。
说来也好笑,那些将士见到沈知这段时日变了不少、比起从前更有储君之气势时,都还略有些惊讶,甚至有不少年轻人,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子。不过即便是远在战场,他们也对朝中之事略有耳闻,之前总以为这些都是柳书言一手操持的,如今一见,对沈知的信任和寄托又添了几分。
“太子不必多礼,这段时日在京城监持政事,你也辛苦了。”将沈知扶起来后,沈天和又免了其他人的礼,“诸位爱卿也请起吧。”
沈天和这才仔细看了看沈知身后的那一群人,都是男子装束,没有看到他以为回来的人,竟下意识地轻叹了口气。沈知当然将他的这个动作收入了眼底,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好过问,只是接着按照惯例道:“儿臣已差人在宫中备了酒宴,替父皇和诸位将士接风洗尘。”
“如此,便回宫吧。”
柳书言虽没有去接沈天和,但身为旁人眼里圣宠不衰、宠冠后宫的柳贵妃,这接风宴,她还是去了。
在沈知的记忆中,自从柳书言进宫之后,大大小小的各种宴会,她都是坐在沈天和旁边的位置。即便如今沈知已经知道二人不过是逢场作戏,但不可否认的是,二人每每对视和互动时眼中的浓情蜜意,很难让人相信那都是装出来的,看不出丝毫破绽。
可是这一次,虽然柳书言依旧在从前那个位置,但两个人的恩爱互动明显不如此前那般多了。即便是偶尔两人相对而视,相互的眼神之中也显得有些敷衍。也不知道是不是沈知多想了,她总觉得,沈天和在因为什么事情与柳书言暗暗生着气。
莫非……是沈泰之事?
可是这件事情明明沈知自己也有参与,而且还做了不少,若是沈天和因为这件事情生气,为何他见到沈知时,一点都没有责怪的意思,甚至提起都不曾提起?
可若不是这件事,那又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此前远在前线的沈天和,与一直在这深宫之中待着的柳书言置气呢?
心中有着疑问,又久久想不通,沈知也不免不自觉地多饮了几杯酒。到了酒宴散时,沈知已有些微醺了,好在她带着面具,倒也没有显得太过失色。
众人各自散去,今日许多人都在,沈知也不好再明目张胆地去找柳书言。杜沁宁说要送她回东宫去,她望了一眼最前面的沈天和和柳书言一眼,突然心中有些闷得慌,但也将杜沁宁说的是答应下来了。
沈知与杜沁宁同行慢步行至了东宫,途中说了一些近日的朝中之事,又说了说薛若雨近来的情况,倒也很快就到了宫门口。
因为沈知和杜沁宁走得极慢,曹闵早早就听到宫中传来的消息宴会已经散了,他便在宫门口等着沈知,见二人过来,也主动迎了过去。
“太子殿下、杜大人。”
“沁宁,时辰已晚,你也先回去吧,免得薛姑娘担心。”也都不是什么外人,免了曹闵的礼后,沈知与杜沁宁玩笑道。
杜沁宁知道沈知今日喝得有些多了,但好在没醉,有曹闵在旁边照看着,她也放心。想着柳书言看到沈知喝这么多,晚上应当也会过来看看,没什么好担心的,她便顺着沈知的话请辞了。
目送杜沁宁远去,沈知也跟着曹闵进了东宫,可刚没走几步,因着晚上一直在想沈天和和柳书言的事,加上脑子有些糊里糊涂的,她便脱口而出问了句:“贵妃呢?”一问出口她立马便后悔了。
可虽是有些为难,但曹闵还是立马便接了她的话:“回殿下的话,刚才宫里传来消息,贵妃娘娘已经……已经和圣人一同回蓬莱殿去了。”
第105章误会(二)
“哦。”沈知不咸不淡地应了句,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她脚下的步子还是不自觉地渐渐慢了下来。
她终是停住了向前进的步伐,愣在原处,想要说什么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曹闵也有些紧张地望向她,担心沈知不好受,却又不敢妄自过问。
其实自从杜沁宁搬出东宫之后,除了柳书言之外,与沈知接触最多的也就数照料她起居的曹闵了。加上下人们私下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也说得多,他怎会猜不到沈知现下是在因为什么难受着。
“孤忽然想起还有件要事未与父皇交代,”说着,沈知便调转了头,又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了,“孤去一趟蓬莱殿,你不必跟着了,孤去去就回。”
“诶,殿下……殿下?!”难受归难受,可曹闵也万万没想到沈知还真的要赶去蓬莱殿。这下他倒也是急了,沈知虽不肯让他跟着,但他也不放心今夜本就喝过酒的沈知一个人过去,也只得掉远了些距离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她。
许是心里着急,加上脚下有些飘忽,这去往蓬莱殿的路程就好似变得比平常要更远一些了。
此时天色已暗,沈知到了蓬莱殿门口时,那恰巧碰见的宫女定神瞧了她许久,才辨认出她的身份,连忙跪了下来,神色中还不免有些惊慌:“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虽然平日里沈知来蓬莱殿的次数也不算少,可平常这皇宫就数沈知最大,任她怎么做,也没人敢明面上多说些什么。但今日沈天和回来了,宫人们都以为沈知好歹会收敛一些,没想到她竟还是硬着头皮来了,那宫女也不禁有些担心事情会不会闹大。
“不必多礼,你去忙你的罢,也不必告知他人,孤只是来寻父皇商量些事情。”许是知道宫女隐隐的担忧,又或是还没想清楚究竟过不过去,也不想人打扰,沈知便示意那宫女暂且退下,且不要声张。
“是。”
那宫女走后,沈知便提了轻功,尽量让自己走路的声音小些、再小些,轻手蹑脚地到了正殿偏门口去。如今她的小心翼翼,就一如沈天和刚离京那时,她假扮柳书言所谓的“情夫”来与她夜会那般。可是不知怎么的,沈知竟觉得她现在的心,跳得比往日还要快些。
不管是对曹闵还是刚才路上碰到的那宫女,沈知说的都是她来寻沈天和又要事相商,可实际上她又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和沈天和说,这也让已然站在门口的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往了。
殿内灯还亮着,却实在是静悄悄的,若是不说,沈知还真想不到沈天和柳书言都在里头。
也不知道他们现下在里面做些什么?究竟是像柳书言往日与她说的,二人共处一室也不过是自己做些自己的事情,最多一起下下棋,还是如沈知今日所担心的那般,两个人因为沈泰的事情,有些不和,故而虽待在一起,还是在互相冷着对方。
就在沈知还犹豫着是要透过窗户缝偷偷瞧一眼里面的情况就离开,还是要找个适合的理由敲敲门进去看一看为好,殿门那头却忽而响起了沈天和不算愉悦的声音:“阿言,朕还是想不通,你究竟为何要铁了心这么做?”
“臣妾为何这么做,皇上心里难道不是清楚得很么?”柳书言放下了看了许久也未曾看进去的书本,起身面向沈天和,淡淡地应道,“反正现下木已成舟,皇上也得胜归来了,若是不满臣妾所为,大可趁此将臣妾贬为庶人逐出宫去,岂不两全其美?”
“朕知道你对后来查出来的泰儿参与过那事一直心存介怀,朕也恨,朕的心也在滴血,可是……”略微有些激动地说到此处,沈天和明显地顿了一顿,默了半晌后,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些,语气也随之缓和了下来,“可是阿言也知道,皇兄生前待朕素来亲厚,他是朕的救命恩人,也是因为朕才……皇兄对泰儿视若亲子,岳儿走后,他晋王一支的香火也就只剩泰儿了,你如今这般做,可让朕百年之后如何去面见皇兄啊?”
向来不爱发脾气的柳书言听了沈天和这番话,对于此事本来就甚是不悦的她便更是烦躁了起来,甚至觉得此时的沈天和有一些聒噪和懦弱。她难得直言反驳道:“暂且撇开沈泰是否是晋王的骨血不说,就算他是皇上的亲侄子,那又如何?当年要不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皇后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他当年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心思便已如此歹毒,难道皇上还期望他日后能做个善待百姓的千古一帝吗?你口口声声说爱皇后……如此徇私包庇害她的凶手,这就是你对她的爱吗?若是沈泰以后真的当了皇帝,你又有何脸面去九泉之下见她?”
“你……”沈天和被柳书言一番话说得有点挂不住面子,可她说得又确是句句属实,让他根本无从辩驳。
见沈天和语塞,柳书言还不忘再加上一句:“既然皇上下不去手,那臣妾代皇上做这个‘恶人’,又有何不可?要不是看在皇上和晋王的面子上,沈泰的命,恐怕也早就没了。”
默了默,沈天和微蹙了蹙眉闭上眼,虽然不忍,但也算是默认了柳书言的话。他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是,可是阿言明知道知儿的身份,泰儿不当这皇帝,朕这皇位,日后还能传给谁?”
沈天和话音刚落下,柳书言就将话接了过去:“皇上不会真以为臣妾当年进宫,就只是为了要帮皇上掩人耳目、协理六宫吧?若不是为了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替她扫除这路上的障碍,护她周全,皇上觉得,臣妾会耗费这大好年华,把自己困在这深宫里?至于殿下的身份,既然皇上觉得这把龙椅一个毫无血脉之亲的人都坐得,那为什么她卫千儿的孩子就坐不得了?就算皇上自己的心不在朝堂之上,也不能把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当儿戏,皇后的亲骨肉,她不会比旁人差,她也可以做一个深受爱戴的好皇帝。”
“但阿言想过知儿的感受吗?你假传圣意、数次拦截朕与知儿写的亲笔信,因一己之私执意妄为,你根本就没也让知儿有过自己选择的余地……”
“自古帝王家最无情,从她出生那时开始,她的身份、她的未来、她的人生,就已经不由自主了。既然生在了这深宫里,披上了一国储君的身份,她肩上所扛的责任,就不再是轻易可以放下的,不是吗?臣妾想皇上当初作出这样的选择的时候,应当不是没有考虑过会出现今日这样的情况。皇后就算在九泉之下,应该也是不愿意看到太子殿下被皇上养得懦弱不堪、毫无魄力;不希望看到沈家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百姓好不容易盼来的安居乐业的日子,就这样被皇上毁于一旦的。”柳书言将“毁于一旦”四个字咬得有些重,似乎是想要提醒沈天和,当初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到底还是他自己占了很大一部分,“臣妾再说句大不敬的话,难道皇上真的觉得,倘若沈泰继承了这皇位,你百年之后,他会放过殿下?若是如此,想必到时候殿下最狠的人,终还是皇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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