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话的应该是个宫女,笑着连称不敢当不敢当,抱金子的手却捏得紧紧的,“李如荼对我没有防备,我日日给她下药,两个月就倒下了。道长放心,我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绝对没人发现。”
被称作道长的人温文尔雅道:“姑娘的功劳,陛下不会忘。这不,今日便是陛下让我亲自送你回家。”
“回家?我老家遭了饥荒,回去也是挨饿。”宫女恳求道,“能不能等我送完这趟灵,还是回去伺候咱们新陛下,我……”
微生厌略听了几耳朵,觉得颇为无趣,很快就转身走了。那宫女也是好笑,斩草除根,过河拆桥,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恐怕主仆一场,明年的今日也要一同过祭日了。
她对李如荼的死因并不感兴趣,毕竟是自己的幻想,哪里能真的当真呢?说起来,微生厌觉得自己还挺晦气,怎么做个梦都这么压抑,不是死人,就是正在死人,要么就是即将死人。
微生厌走着走着,就有点分不清时间。她觉得自己记忆有点换乱,顿住脚步想了一会,突然记起自己原来是在阿婆殿。阿婆殿里,她重伤了谢无酬,又被什么人给伤到了。
想到这里,微生厌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迷下来。
她闷闷地坐在石阶上,心里想起谢无酬看自己的眼神,突然就记起了第一次做梦时的场景。她试着翻看自己存放物件的芥子,竟然真的找到自己第二次做梦时写的记录,她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又凭借记忆把三次做梦的时间线和信息全部都捋了一遍,突然觉得这梦极为真实。
倒像是七年之后的现实世界。
这么看的话,刚刚她看到的,就是七年后会发生的事情?她倒吸一口凉气,心里莫名冒出一个想法:难道这真的不是梦,而是一种先知的能力?她忍不住皱起眉头,低声嘀咕,可是当初没听那糟老头说自己有这种天赋啊。
她想着跑着,终于找到刚刚的位置,此时说话的道士已经不在,只剩下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半死不活的宫女。
“救救我。”宫女倒在血泊里,听到有人过来连忙胡乱挣扎。
微生厌觉得她可怜又可恨,但还是上前一把握住宫女伸出的手,“你是王宫里的人?”她见宫女神情惊恐,又换了种说法,“你是李如荼的人?”
结果宫女跟见鬼似的,突然甩开她的手,大声尖叫起来,“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不可能的,不可能……”她疯了似的爬起来,蹭的满墙壁都是血迹。
微生厌看着她跟撞了邪似的,疑惑地指了指自己,“你认识我?你怎么见我跟见鬼似的……”
那宫女彻底崩溃,倒在地上哭着求微生厌不要吃她。
“是李如荼杀了谢无酬,也是她骗谢无酬是你杀了戒台山所有的道士……他们说只要你去古灵台,谢无酬就一定回去,她那么爱你,有你在她就死定了……都是李如荼干的,和我没关系。”
宫女胡言乱语,逻辑不通,说得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掉。
微生厌捕捉到几个关键词“李如荼杀了谢无酬”“她杀了戒台山的道士”“谢无酬……死了?”
她被宫女这番话惊得魂飞魄散,正飞快地整理思绪,突然就听到旁边“嘭”一声。
那宫女竟然自尽了。
微生厌看着尸体倒在地上,略微有些不安。
如果这里真的是七年后,那这些年里酒精发生了什么呢?李如荼为什么会杀谢无酬,谢无酬竟然……爱自己?
她回头看李如荼出殡的方向,想到那句“她才二十六岁”,突然觉得心慌。七年之后,谢无酬会因她而死?李如荼也会被害死,戒台山的道士当了皇帝?怎么会这样。
微生厌突然想起骨生池里的那座没有灵魂的真人神像,又想到池底那个痛不欲生的自己,喉咙微动。
那就是自己和谢无酬的结局吗?
她拼命往巷子外面跑,满心都想着去戒台山,可是当她心里有了执念,这梦境竟像是故意和她作对似的,空间扭曲错乱,无论如何也跑不出巷子,就像走进了一座没有尽头的迷宫。
“微生。”
“微生。”
微生厌听到有人在叫她,她一时竟然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
她的身体随着巷子扭曲着,陷入一个黑色的漩涡。她本想随着漩涡下坠,但是突然看到下面全是飞溅的肉沫和人头,顿时惊醒,连忙拼尽全力往外跳。但是漩涡转得她晕头转向,跳了几次都无功而返,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那声音又响起来了。
像远航的灯塔,她终于看清了回家的方向。
“微生。”
谢无酬喃喃喊着,生怕微生厌再也醒不过来了。
自上次出事,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期间严守心找了无数借口想要带走微生厌,都被她挡了回去。但是作为代价,现在的阿婆殿再也没有任何屏障,所有人都可以自由出入。
谢无酬再次搭脉,还是觉得微生厌这次的伤不算重,而且这段时间她带着微生厌一起泡骨生池,自己都痊愈了,她没理由还重伤不醒。
这么忧心着,谢无酬照旧帮微生厌掖好被子。她缓缓起身,本想去找几朵花放在床头,结果刚站起来就被人握住了手腕,不过很快又松开了手。
谢无酬回过身,对上微生厌黯然失色的眸子,忍不住道:“你醒了。”
微生厌还没缓过来,脸色苍白,浑身都是冷汗。梦境里的一切太过沉重,又太过荒谬,她忍不住又想,那真的是七年后的世界吗?
她环顾四周,见除了谢无酬空无一人:“这是哪里。”
她闯了那么大的祸,严守心怎么会放过她呢?可这里不像是阿婆殿,也不像地牢阴沉,朴朴素素,一片空旷,周围只有石桌石椅,还有几朵小花。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再看谢无酬莫名觉得心虚。
“我不会放你走的。”谢无酬突然出声,她语气强硬,毫无转圜的余地,“角色扮演的游戏结束了,我也不喜欢玩猫抓老鼠。微生,我们谈谈吧。”
谈谈?谈什么……
微生厌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在觉察到她竟然无法使用术法后,她惊讶道:“这里是你的……”
“我的神台。”
谢无酬转身,手中那份日日准备,倒了熬,熬了倒的药终于派上了用场,她送到微生厌的面前,正色道:“你也可以当这里,是关你的牢笼。”
作者有话要说:谢无酬:谈谈吧
微生厌:谈什么?!
檀檀:当然是恋爱啦
——
第39章她勾引
哪有这么好看的牢笼啊,微生厌哀伤地想。
她脑海里还是宫女临死前的疯癫无状,血污满满的墙壁,噩梦一样的漩涡,还有无数人嘶吼咒骂的声音盘旋在头顶,她整个人都闷闷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胸口沉沉地喘不上气。
谢无酬想了半个月,原本是想趁着微生厌还没动逃跑的心思快刀斩乱麻,可此时,她看到微生厌恍恍惚惚的模样,又不忍心起来。
这半个月,她时常在想,如果微生厌就这么死了,她该怎么办?她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可她却无法帮她完成一个心愿。
谢无酬突然怔住,她认识微生厌整整五年,竟然从未想过她真正想要什么。
她静静地看着微生厌的侧脸,只觉得她虽是任性妄为了些,无法无天了些,也没有信任自己,但是的确是帮她完完整整地抗下了这一切。
这半个月以来,微生厌扮作谢无酬潜入戒台山,大杀四方的传言在民间四处传播,人人都想将微生厌得而诛之。恶人是不怕再添一桩恶事的,可是谢无酬知道,微生厌的本性不坏。甚至,她比任何人都要善良和洒脱。
身逢乱世,命途多舛,可她从未因痛苦而加恨,因厄运而奸滑,因世道不公,而滥杀无辜。更何况,她还是一只尸畜,没有人肉就会灰飞烟灭的“邪祟秽物”。
谢无酬从小跟在师祖的后面,她见过太多人,无论男女老少,他们大多都皮囊美好,却有一颗贪婪的心。可她从微生厌身上,从未见过仇恨和怨毒,她就像是月亮,隐遁在黑暗里,但其实比谁都要亮。
谢无酬回想微生厌的神色,突然有些迟疑,她是不是太急了?也许可以徐徐图之?可是一想到微生厌拼了命也要走的架势,她又硬了硬心肠。
她正想着,抬眸却看到微生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地,正凑在小白花跟前猛吸了一口气。香味有点浓,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见谢无酬的视线看过来,又沿着石桌走了半圈,感觉有视线跟着自己,倏然抬起手,将边缘的水瓶打翻在地,发出支离破碎的响动。
“呀,碎了。”
微生厌表情吃惊又无辜,但是两条腿继续晃动,挥动手臂,如法炮制地又将几个杯子打碎。
谢无酬的神台本就荒芜,犹如雪洞。这会儿被微生厌砸了一遍,碎片铺在地面,连一个囫囵落脚的位置都没有,看上去凄惨不堪。墙缝里摇摇摆摆的小白花掉了半边花瓣,身不由己地被微风来回拂动,好像也在申斥来人的无礼与嚣张。
微生厌闹腾了半天,一心想要谢无酬知难而退,因此也就没敢再跟谢无酬对视。
她估摸着谢无酬的脸色大约够难看了,忙忙踢开脚下的碎片,微微勾着脑袋,一副不关她事语气道:“真是太可惜了,弄坏这么多东西。”她始终没抬头,因此也就没看到谢无酬无声地笑了笑。
此时,微生厌还在继续说:“能出现在你的神台,应该都是你最喜欢的东西吧?这么多精致的小物件都被弄坏了,真让人心疼。”她顿了顿,低声说:“如果你不想这里变成废墟,我劝你放我走。”
“的确。”
谢无酬的声音从身后传出来,微生厌的身体微微一颤,只听她说:“都是好东西。瓷瓶是我亲手烧的,杯子是我亲手描的。”谢无酬转到微生厌的面前,伸手将她的脸硬生生抬起,含着笑说:“你也是我亲自带进来的。”
她在心里默默演戏道:可在我心里,你才是我最喜欢的。
微生厌虽然没有听到谢无酬心里的话,却也感觉到了她炙热的眼神。
她本能想躲,脚下踩到的碎片发出脆响,她突然如梦初醒。
谢无酬一直都在试探她,她是不是已经觉察到了自己想要一走了之?所以才拼命阻拦自己。
可是没道理啊,她和谢无酬是天敌,是天壤之别的两个人,他们之间不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产生所谓的感情。谢无酬,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突然就对自己这么上心的。
微生厌心里有个声音不断撩拨,她死死地盯着谢无酬看,耳垂自下而上滚烫起来。良久,她别过脸,躲过谢无酬的眼睛,突然委屈道:“七日时间已经过了,你说话不算数。”
“你自己睡超了半个月,还怪我?”微生厌惊讶地抬头,显然是被自己这次做梦的时长给吓到了。她支吾着,退了好几步,谢无酬趁机将她堵到墙角,眼神略有些危险:“我是老虎?”
微生厌不肯搭话,她担心谢无酬又来捏她下巴,干脆用手臂挡住脸,“你干嘛非要和我作对!留下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值得你用……”她死咬着嘴唇,不耻地红了脸,“用你的自己引诱我。”
“因为我喜欢你。”
微生厌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她微微启唇,满脸不可思议。
谢无酬随着她的却步,微微挑眉,俯下身说的更重了些,“我喜欢你,所以不想让你走,半步也不行。”
微生厌以为自己听错了,要不就是眼前的谢无酬是个假冒的……她一把推开谢无酬,红着脸满屋子乱跑:“你……你胡说什么!”
谢无酬含着笑,沿着旁边的床边坐下,她不慌不忙地扫过微生厌慌张的小脸。
“我说,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再放你走。”她微微一笑,眨眼之间神台地面恢复原状,瓶子杯盏也原样归位,她探出手,手心里就多了一盏茶。
谢无酬拂动茶叶,微微抿了一口,有些漫不经心地问:“你不是也喜欢我么?”
微生厌心里的防线彻底崩塌,直到谢无酬走近,她脑子都没转过弯来。怎么可能呢?她从未透露过自己的心事,对着谢无酬也是万分小心,谢无酬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不想要我?”谢无酬压低了声音,像情人间的呢喃。
甜香的气息弥漫起来,微生厌陡然后退,莫名心跳加快。她屏住呼吸,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阿婆请自重,我对女人没兴趣。”
谢无酬忍不住笑。软硬不吃,很好。
她迅速收起了香味,转而将微生厌捆到面前,轻声说:“我已经自重够了。”余下的话语,凝成眼底的迷离,她突然附身向下,淡淡的清香涌入微生厌的鼻腔。
微生厌下意识往后退,突然脚下踩空,下一秒就掉到了床上。
她正觉得奇怪,突然就看到谢无酬倾身过来,纱幔撒下,之间谢无酬背对着她说:“以前,我总觉得确定你的心意很重要。就在刚刚,我突然想通了。”
谢无酬转身,看到微生厌猛地抓紧了床单,她得逞似的勾起唇角,“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只要我不放手,凭谁也走不了。”
她端起已经凉透了的汤药,送到微生厌的唇畔:“喝掉。”
微生厌神情复杂,她将目光从谢无酬脸上挪到药碗,扭头道:“我不吃药。”
“那你想吃什么?”
微生厌赌气道:“想吃肉,想吃活人的肉,最好是烂出蛆的那种。”
谢无酬嘴角噙着笑,“我的肉给你吃,好不好?”
微生厌呆住,然而还还不及有反应,她就感觉后脑勺被一只手搂住,紧接着又涩又苦的汤药就被直接灌入了她的嘴里。微生厌挣扎着往外推,然而谢无酬术法强硬,她被呛得直咳嗽,弯着腰趴在床头不住地拍打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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