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晞埋进他的怀里。
低着头。
额头,紧紧地抵在他的胸膛上。
她听到他强烈的心跳。感觉到他滚烫而炽热的体温……她就这么忍不住地把自己深深,深深地埋进他的怀抱里……
任天野将她抱紧。不管她湿漉漉的衣角,还是被雨雾濡湿的长发。
他就这么紧紧地拥着她,慢慢地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被她的眼泪一颗一颗,一层一层……悄然洇湿……
任天野把简晞送到了自己越野车上,再从后座拿了备用的毯子把她裹紧。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在这等我。好吗?”
简晞乖乖地点点头。
然后她就看着任天野走出去,先是打了两个电话,叫了熟悉的搬家公司的工人赶过来。刚刚任天野已经先去简晞住的楼下转了一圈,看到李海娅让郑秘书把简晞所有的物品都扔到了楼下。她曾经天天出入的楼道门口,她的书本衣物化妆品,散落了一地。
任天野不让简晞过去。
只怕亲眼看到那场景,又会刺激到她。
简晞很听他的话。就坐在车上,看着任天野安排人,帮她整理一切。
她心里说不出的繁乱与苦涩。
虽然知道妈妈向来就不满意自己与他的交往,但真真没有想到,就算是已经过了七年之久,母亲的愤怒和失控,依然是伤她最深的刀。
简晞垂眼。
可意外地,看着车窗外来来回回,忙碌整理的几名搬家公司的工人,简晞莫名竟觉得他们的脸孔有一点点的熟悉。
她倚在座椅上,慢慢地在记忆中搜寻了好一会,终于记起来——
很久很久之前,她第二次和任天野重逢;他们在电梯里争吵,于是她直到深夜一点半才回到星海小区。那晚她怎么按车库的电梯都被人占用,直到很久之后,才有两名工人搬着大大的纸箱,从电梯里下来。那纸箱上的灰尘,还差点蹭了她一身。
那两个工人……就是眼前的工人。
如果这两个工人是任天野熟识的搬家公司,那深夜搬家、给了工人双份工资的雇主家是……
简晞越想越惊讶。
任天野这时帮她整理好了一切,过来把车开进了地下车库。
他下车过来帮她开车门,然后握她的手:“走吧。”
简晞慢慢地问他:“去哪?”
“回家。”任天野简单回答。
她还有些迷茫,他却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揽着她,出车库上了电梯。
简晞受母亲打击,思维都有些迟钝,被他一路轻轻拥着,看他熟悉地按电梯,穿楼道,又带她换乘了另一部。最后,到达同星海小区里的某一栋楼的一家户门前。
简晞不解。抬起头来,询问地看他。
他拥着她,低头亲昵地蹭蹭她的额角。然后伸长手臂,按了入门密码。
入户密码极好记,竟是十年前,他们恋爱确认的那一日的日期。
简晞:“天野……?”
任天野:“进去吧。”
任天野揽着她的腰,轻轻使力,把她送进门。
简晞迟疑,缓缓走进客厅。
一进门。
扑面而来的便是男性味道十足的黑白灰蓝,客厅宽敞干净,家居极少,却简单整洁。
但是,这些并不让她讶异。
让简晞一抬眼看到的——
是他客厅阳台外,巨大的落地窗玻璃;迎面相对的……居然刚刚好是她的家!只从他家的阳台站着,便能清楚地看到她亮灯的卧室,她宽敞的客厅与阳台……
所以,她那些郁结的日子,她的哭泣,她的疼痛,她在与他争吵日时的拼命涮洗,她被他停职时的颤抖战栗……统统都在他的眼下。
难怪那时他经常出现在她的小区门口,难怪丹城归来时他一身休闲,难怪他约会时常常五分钟就能赶来见面……
原来他一直在这里,一直陪着她,守着她。
简晞差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任天野看到她发现了他的秘密。他慢慢地走到她的身后,轻柔地拥住她。
“我从帝都回来,就买了这里。”他解释,声音极暖,“所以,别再问我要不要你这样的傻问题……我会陪着你的,晞晞。一直,一辈子。”
简晞轻仰。
倚在他的肩上。
眼泪深深地灌在自己的眼眶里,她不肯,流下来。
再不需要什么语言。再不用什么山盟海誓。男人的爱,用他的心,他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已经深深证明。
能与他相遇。能与他重逢。能与他在滚滚红尘下,再次相爱。
她何之有幸。她何之……甚幸。
……
夜,深下去。
寂静的大房子里,卧室里两盏幽幽暗暗的床头吊灯。淡淡散着黄色的光晖,月亮一样。
简晞躺在任天野的大床上。墨蓝色的床单,墨蓝色的丝被。被间枕上,都是他的气味。她埋在那枕际,在他的味道中心终于渐渐安定,但情绪却还是被紧紧地压着,沉淀淀,喘不过气来。
任天野在书房处理完一些工作。
回来卧室。
温暖的吊灯灯光下,她露在被单之外的手臂,纤细白软。
任天野的心都像是被搓揉,一点点疼。
他去了洗脸间,弄了一点热烫的水,一块干净的毛巾,浸湿了,轻轻地帮她擦手,擦脸。
简晞转过身。任着他,慢慢地帮自己擦拭。
暖色灯光下,他眉眼清晰。仿若十七岁那年,他贴近在她的眼前,长睫根根分明。
他擦拭她的样子,也一如当年,轻柔地治疗小猫崽;那柔软湿润但湿热的毛巾,一点一点擦过她冰凉的掌心。他耐心极了,一点一点,从她的手掌,手背,到她的指尖。
抬眼,再看到她颊边淡淡干涸的血印。绕着贴住的美容止血贴,一点点血渍。
他心疼得不行了。
换了毛巾,又拿了消毒水消毒棉来,帮她擦去。
温热的毛巾,和微凉的消毒棉交错,她细细地颤。
他眼尾都红了,哑住嗓音问:“疼吗?”
简晞慢慢地摇摇头:“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他“训斥”她,眼神动作里却是极尽疼惜,“受苦了……晞晞。你受苦了……对不起,我应该再早一点回来……不,我就不应该离开你……”
简晞轻轻摇头:“不是。这是我和我妈妈之间的事情,怎么能怪你……”
“但我知道,你和你母亲的冲突,每次都因我而起。”任天野看着简晞,忽然说,“晞晞,下次如果……你妈妈……”
“我不分手。”简晞一瞬,打断他。
任天野抬眼,看着她。
“这次不管说什么,我都不会和你分手。”简晞笃定,“我们已经错过了七年,这次不管发生任何事,不管任何人……我都不会和你分手。”
她坚韧。漆亮的大眼睛里,都是盈盈的光。
任天野被这样的她搓动。
忍不住伸手,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再不会分手……他们……再也不会。
任天野转身去收拾东西。
等在回到卧室,灯已暗了。
简晞缩进了他的被子里。侧背着他。
任天野躺进她的身后。双臂极轻柔地环住她。两人的胸膛和身体,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任天野感受到她细微的颤动。
那些摁在她胸膛里的苦闷和情绪,依然沉沉地压着、折磨着。
他贴近她的耳际。轻柔劝她:“晞晞,哭出来吧。”
“把你所有想哭的,想说的……都哭出来吧。别再闷在心里。”
简晞感受到身后他的温度。
已闷了整夜整夜的眼泪,终于,再也不能忍耐地,狂奔而下。
她埋进他的枕里。
从一声细细的嘤咛,再到滚滚而落的眼泪,最终,她咬着他的被角,失声痛哭……
为什么他们都不要她,为什么他们依然还在伤害她……是她做错了什么,要成为他们婚姻的牺牲品……为什么已经过了整整二十年,她依然最终是被抛弃、被控制,被放弃的那一个……
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简晞再也不能抑住自己。
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放声大哭。
任天野躺在她的身后。紧紧地揽着她颤动的身躯。
就那么静静地听着她的哭声。倾尽温柔,倾尽热烫地抱紧她。抱紧她。
……
……
那一夜后。
简晞病倒了。
也许是眉弓上的伤,也许是那一夜的细雨,又或者是她在他怀中一夜痛楚的哭泣。
但好在,任天野在。
他陪着她,守她,照顾她。给她喂药,劝她喝水,帮她擦脸擦手降温,陪她慢慢地说话。
简晞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层。
他帮她换新衣服,陪她夜里梦里。
终于守着她温度褪去。简晞也在和母亲的这一场战役中,没再去碰一粒镇静药、安眠药、焦虑症的药品。
当初夏的朝阳,终于再一日冉冉升起。简晞睁开倦意的眼睛,在任天野的怀中缓缓醒来。
仿若,新生。
清晨,浴室间里响起沥沥的水声。
任天野翻身起床。
走到干湿分离的洗脸间,就在晶莹剔透的镜柜前,看到她。
简晞没买新的睡衣,就穿着他大大的T。刚刚洗完澡纤细窈窕的身子裹在他晃荡的衣领里,说不出的单薄和柔弱。露出的手腕又细又白,骨结微微突着,手指细长。
她在安静地洗脸。
动作像小猫儿一般轻柔。
眉弓上的美容贴已经撕去了,结了痂的伤口,一道浅浅的血痕。
清水流过伤口。湿了她一点点鬓角。
她抬头。恰好看到刚刚起床的男人,只穿着一条休闲裤,倚在墙边看她。
目光又炽烈。又深情。
简晞莫名脸就微微红一下。“我没找到新毛巾在哪,就先用了你的……”
“我的就是你的。”任天野答。
毫无隔阂。
简晞垂了一下眼帘。没跟着他说下去。
明显虽然她身体恢复了,但情绪依然坠坠地沉着。
任天野没再开玩笑,走过来捧住她刚洗过的脸,轻轻地往额际印了一下:“早。”
唇瓣极轻柔地扫过她的伤痕。
□□。
简晞整理了一下情绪,准备抬起头来和他说话。
任天野的手机突然在房间先响了。他放开她,走回去接电话。
简晞留在洗脸间,才再次慢慢地刷牙,涂简单的乳液,护肤。镜柜里映出她不施脂粉的模样,人似乎又瘦了一大圈儿,眼睛又大又清晰。
她走出来。这才有空打量他的家。
房间和她的格局几乎一样。
只是书房偏西北侧,有扇西窗。会有斜斜灿烂的夕阳,照过来。房间装饰是黑白灰蓝三色,干净、沉稳、大气、霸道。一如他的人一样。
简晞想起与任天野东平桥相逢后,他从屿山大酒店飞走,消失了整整三周。再次东方百货相见,她再回星海小区,就已遇到那两位工人。想必那时他就已买下这里,赶着住回她的身边。
她可以想象,这些长长久久的日子,他是怎样站在阳台上,看着她清晨出门,夜晚归家。
她真没想到,任天野护她会护到这个地步。
曾经以为他不会再原谅她,不会再回自己身边。但根本不知道,他其实一直近在咫尺……
她被戳心。但情绪更低。
任天野拿着电话走回来。看到她微微手足无措,又有些小失落的表情。
他问:“饿了吗?”
简晞这才觉得肚子有点空空,点头。
任天野:“今天是端午节。”
简晞一讶,这才发现,时光居然这么悄悄地挪步进了初夏。
“那我们去买粽子?”她试图开心一点,“回来可以去我认识的那家粥店里捎碗粥……”
任天野过来拎她的手:“今天过节不吃外面。”
嗯?
任天野:“我带你回长辈家。”
长……辈?
简晞瞪大眼睛。她十七岁就知道任天野父母双亡,甚至校长、教导主任抓他们两个关校长室时,他也一直梗着脖子说,没有家长。但是现在……长辈?
简晞有点小心翼翼,怕触动他的伤心事,她问:“……你师父家吗?”
任天野没答。
他只揉了揉她的发,催她去换衣服。
简晞只能听他的。进卧室换了衣服,再出来。任天野也已经重新换了一身正式的衣装。两人手牵着手,就下楼开车去了。
一路上,简晞一直很好奇。
但看任天野没想说,她便也体贴得没再追问。除了那些与他在一起,敏感到要他宠爱呵护的年少任性,她一直聪慧而又温柔。
越野车顺着滨海新区弯弯绕绕的海滨长路,向着山海市更东侧的海滨渡假区开过去。一路上,海潮声声,海平面波光闪闪,海风细碎地轻拂着长路边新抽的枝,枝头上是一片接着一片,冉冉新绿的云。
简晞伏在车窗上。
觉得一直沉闷闷的心,像被海风吹开了。越渐稀薄,缓缓散去。
终于,越野车停到了一片古朴优雅的小洋房区。
房子都不太新,但建得精致小巧,十分玲珑洋气。家家户户都种着小花园,屋顶露台与长长的窗廊上,挂着细碎而漂亮的小花。
gu903();简晞没来过这里。下车后她望着那些精致的房子,问他:“我们到底要去见谁?如果是你师父,我们没带礼物,似乎有点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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