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没留余地的人是她，现在自私来求原谅的也是她。

她吸了吸鼻子，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乔思雅发了一条信息。

[我觉得我没戏了。]

来自内心深处的胆怯情绪又重新包裹住她。

雨越下越大，冰凉的雨水顺着额角往下淌，裴然抬手抹了一把，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屋檐里躲。

她决定改签机票，今晚回去。

刚点开修改页面，面前忽然被黑影笼罩住，头顶零星滴下来的雨滴也被雨伞隔断。

她手腕被人拽住。

“又想去哪？”

听到穆柏衍声音的那一刻，她有些恍惚，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压根没想到穆柏衍会来找她。

抬头看到穆柏衍正盯着她的手机屏幕，裴然下意识地抽回手。

她小声说：“没有，我在给你买面吃。”

“面呢？”

裴然指了指出餐台，带了一点点鼻音，“在前面。”

穆柏衍看着她冻得微红的鼻尖，沉着眼没说话，把伞递到她手里。

没过一会，他拎着打包袋走出来，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发呆的裴然，“走了。”

“回去吃面。”

不纯洁的男女关系又要凑在一起吃面了呢。

第36章吃了你。

穆柏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

只是半个月没见过面而已，他却在医院门口看到她的那一刻，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远远的目光相撞，她在笑。

那双无数次她在身边含笑看着自己时清澈的眼眸。

几乎用尽了所有残存的理智，才抑制住想要把她揽过来揉进怀里的冲动。

但是他不能那么做。

就算剩下的九十九步都可以由他来走，但是总有一步是需要裴然自己走出来的。

只要她还在逃避着无法直面自己的内心，那么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那就是一根刺。

一根想拔却无从下手的刺。

可是就在门关起来的那一刻。

他又动摇了。

他想起来之前裴然一个人窝在巷子里的模样。

心就好像突然被揪住，胸口生出缓慢攀爬的藤蔓，一寸寸缠绕收紧，无法呼吸。

明明所有事情都应该在他的掌控之内，可是他却因为同一个人一次又一次的破例失控。

到现在，他甚至变得毫无底线。

他一路跟了出去，看到她坐在小吃店的门口，头发被雨淋湿，眼睫垂着可怜巴巴的模样。

穆柏衍摇了摇头，失笑。

欠她的。

上辈子欠她的。

自己走出来也好，不愿意对他敞开心扉也罢。

都无所谓。

无论她怎么样，他都喜欢。

喜欢到就算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会逃走，他也愿意心甘情愿的接受。

喜欢到连命都可以给她。

这场博弈还没有开始。

他就先认输了。

四周的雨声越来越大，被雨淋湿的裙角湿漉漉的贴在小腿上。

穆柏衍侧身站在她身前，声音很轻，刚说出口的话就被雨声淹没其中。

裴然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又问了一遍：“什么？”

穆柏衍目光淡淡地停在她脸上，腾出一只手，顺着她的手指握住伞柄。

伞下的仄逼的空间密不透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能感受到身后男人胸膛的起伏。

“回去吃面。”

“回哪？”

穆柏衍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你说呢？”

低磁的声音环绕在耳廓，她甚至能感受到后背贴紧的地方有细微共震的酥麻感。

裴然微微抬起头，手指抠着伞柄上的金属扣，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一点委屈，“不是把我当空气吗。”

穆柏衍捏住她的手指，炙热的掌心熨烫过她的指尖，顺着她的指缝，牢牢地牵住，声音像含着笑，“哪有这么重的空气？”

头顶店铺灯牌打下来的灯光温柔，耳边的嘈杂逐渐被不断加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遮盖。

穆柏衍表情没变，看似平静地望着她，但是指尖故意用力捏了捏她掌心的软肉。

顿时裴然脑子里原本乱七八糟的烦躁情绪全部清空，还十分不争气的脸红了。

她甩开穆柏衍的手，夺过他手里拎的袋子。

“不准抢我的面。”

穆柏衍举着伞走在她身后，给她挡着外面细密的雨滴，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肩膀已经湿掉一半。

“哦，那刚才是谁说的在给我买面吃？”

“……”

一坨很重的空气。

和穆柏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吃饭这件事，裴然确实没少干。

但是这次的气氛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同。

酒店式公寓的装修和普通公寓不一样，虽说厨房卧室客厅一应俱全，只不过它们全都在一个空间里。

裴然坐在客厅中间的小沙发上，一抬眼就能看到隔断后面铺着深灰色床单的大床。

床头上随意带着一条黑色的领带。

着实有些刺激。

手机从刚才开始微信就一直响个不停，根本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发来的消息。

裴然关掉声音打开屏幕，一只手举着筷子，一只手拿着手机看消息。

乔思雅：[什么没戏？]

乔思雅：[你怎么回事，还没开始怎么就结束了？]

乔思雅：[没找到？你带的手机又不是个板砖，没找到就打电话问，真的你搞不定不要回来了！]

她摇了摇头，在屏幕上飞快地敲了两行字。

裴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裴然：[我跟着他回公寓了，现在在一起吃东西。]

消息回过去之后，等了一会乔思雅没有回复，裴然又托着腮心不在焉的搅和着碗里的面。

穆柏衍余光瞥到她一直在神游，夹起来的一筷子面已经全部滑到碗里面。

他忽然开口：“不好吃？”

裴然还没回过神，下意识回了句“没有啊”，然后把空着的筷子送进嘴里。

“咯嘣”一声，牙齿咬到筷子尖，神经的疼痛感后知后觉的涌上来，她眼角差点彪泪。

低头看了眼自己搅得乱七八糟的面，反正胃口也一般，她把筷子架空在面盒上，缓缓开口。

“上大学那会我最爱吃这个了，当时我和周可琳就在你昨天拍照片的地方实习，三天两头过来吃，老板都认识我。”

穆柏衍放下筷子，从手边抽了张纸擦擦嘴巴，“照片？”

裴然：“你昨晚发的朋友圈啊。”

要不是因为那张照片，她现在怎么可能在这。

她脑袋歪了歪，上半身微微倾斜过去，半仰着头看他，“不是吧，你自己的发的还能不记得。”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裴然打开朋友圈找到穆柏衍昨天发的那张照片，举到他面前。

“这个。”

穆柏衍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是昨天在国贸大厦孙兆林随手给他拍的那张。

他后背靠会椅背里，随口道：“昨天聚餐那帮人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发的。”

刚准备收回视线，屏幕上方的横幅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

穆柏衍目光不经意到过，眼底微动。

裴然收回手，心里忍不住感叹医生的生活到底要无聊成什么样，聚餐的时候连发这种没味的朋友圈都能变成大冒险来用。

她又退回到消息列表扫了一眼，看到乔思雅发来的那条消息的时候，她手抖了一下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乔思雅：[都回公寓了还吃什么饭啊！让他快点吃你！！]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她连忙抬头看了穆柏衍一眼。

他正慢条斯理的收拾桌上的餐盒，全部规整到一个袋子里系上口放到垃圾桶旁边，然后又抽出一张除菌湿巾递给她。

应该是没看到吧。

裴然接过湿巾，擦了擦手，赶紧转移话题：“你是不是要休息了？”

问完之后，她又觉得自己问的这个问题非常愚蠢。

裴然干脆闭嘴，把手里的湿巾团成团，弯腰扔进前面的垃圾桶里。

身边的沙发突然凹陷下去，她转过头，看到穆柏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视线轻飘飘的落在她脸上，抬手松了松领口，幽幽道：“不休息。”

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气息在两个人中间悄无声息的蔓延。

面前的男人交叠着双腿随意靠在那，领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纤长的颈部线条，顺着喉结弧度一路向下，蜿蜒的锁骨埋进衣领。

裴然眼睛开始不受控制的飘向隔断后面，她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一点点，衣服在沙发上摩擦过发出窸窣的碎响。

穆柏衍突然笑了一下，非常自然地伸开靠近她身侧的那只胳膊，轻轻搭在了沙发后方。

从背后看起来好像在搂着她一样。

“还有件事没做。”

“？”

裴然眼睛眨巴了两下，又听见穆柏衍接着说。

“饭吃完了，”他语调刻意拖长，气息交缠在她的鼻尖，“现在不是要让我吃你吗？”

“……”

如果脸的温度可以用来烧水的话，那她现在脸上的温度足够持续烧上好几壶了。

裴然人生第一次这么迫切渴望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红着一张脸，反复深呼吸了好几次，扔出两个非常没有威慑力的字。

“吃屁。”

穆柏衍看她鼓着腮帮子恼羞成怒的模样，觉得可爱极了。

但是时间也不早了，没再继续逗她，从沙发上站起来，“给你在隔壁定了房间，回去睡觉。”

裴然睁着眼睛愣了一会，然后二话没说捞起沙发上的包直接走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还差点被地毯绊了一跤。

穆柏衍站在门口，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连眼角都染上了几分笑意。

一进公寓，裴然哪也没去直接先跑去浴室。

身上的长裙被雨淋湿湿漉漉的黏在身上，脱下来之后皮肤上还冷冰冰的。

她打开淋雨，站在下面冲了一会才觉得被冻僵的身体逐渐复苏过来。

浴室里雾气蒸腾，水蒸气凝聚成细小的水滴顺着镜子滑下，她抬手对着镜子抹了两把。

红了一个晚上的脸颊终于恢复正常。

虽然她过来找穆柏衍的动机不纯，但是真正想到要发生点什么的时候，她又突然怂了。

她低头咬着手指甲，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明天穆柏衍去上班，下午她飞回A市。

错过了今天这个机会，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不定他搬走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又要回到原点。

明明人就在隔壁，却让她觉得有些无力，早知道刚才就应该在房间里多呆一会。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穆柏衍整个人变得特别有侵略性，说要吃了她的时候，眼睛里的欲念色彩灼灼又直接。

和当时从醒了刚回来在车里的时候一模一样。

思绪忍不住一路越开越远，直到她上完护肤裹着浴巾走出浴室的时候，才发现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

出门太着急。

她好像忘记带睡衣了。

裴然看了眼挂在置物架上皱巴巴还被淋雨浇湿滴着水的连衣裙，心思微动。

她重新套上潮湿的连衣裙，敲响了穆柏衍的门。

过了一会，穆柏衍才从里面打开门。

就看见裴然站在门口，穿着刚才那条连衣裙，只不过裙子上有大片水迹，湿透的地方紧紧贴在身上，隐隐透出淡淡的肉色。

她长发湿漉漉的垂在两肩，脖颈上还挂着滑下来的水珠，周身环绕的全都是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儿。

裴然垂着头往前走了一步，小声问：“能借我件衣服穿吗？我忘记带换洗的了。”

越靠近那股香味就变得更明显起来。

穆柏衍手把着门框，喉咙微滚。

他没说话，直接进屋从衣柜里拿了一件衣服，出来塞到她手上。

裴然展开一看——是一件白衬衫。

白的晃眼的衬衫加上穆柏衍黑沉沉的眸底，突然之间就变了味。

她皱了皱眉，抬起眼，“还有别的吗？”

穆柏衍眼睛眯了下，视线从她身上扫过，侧过脸对屋里扬了扬。

“自己进去找。”

第37章“你躲什么？”

裴然站在门口没动。

她穿着酒店里的拖鞋比穆柏衍矮上了一大截，只能仰头与他对视。

穆柏衍还穿着刚才那身衣服，领口松垮垮的，只不过原本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了下来。

没有镜片的遮挡，他的视线明晃晃地落在她身上。

“怎么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两个人的脚尖几乎碰到一起，“不敢进？”

“敢这样来敲我的门，有什么不敢进的。”他脸微微侧开，靠在她耳边，耳廓传来温热的呼吸，从耳尖的一小片皮肤逐渐蔓延到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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