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绕来绕去,都围着苏眉打转。
嘉禧公主忧心和忠义侯关系要闹僵,总是心神不宁,不知叹几回气,全然没了平素那种强势。
林恒礼担忧她身子受不住,也不知是安慰还是真有别的打算,在她再一回叹气后说:“祖母,退亲未必是坏事,而且这亲是吴家逼着退的,与我林家何干?孙儿会让忠义侯重新去考虑这门亲事。”
嘉禧公主闻言一愣,正想问问他何出此言,长子就来求见。
不过片刻,屋内传出嘉禧公主恨极了的厉声:“这究竟是何人做的局!被我查出来,非扒了他的皮!”
当夜,上房又招了一回郎中,屋内的灯烛更是亮了一晚。
清晨时分,那场缠绵一夜的春雨总算停歇,林以安是被腿上的伤口疼醒的。
他受伤已经有一月余,断骨处仍隔三差五地就要发作一遭。
他冷汗淋漓起来,石头早醒来,见状忙扶他坐好,替他擦身更衣。
这头才忙好,外边的游廊响起动静。脚步杂乱,有许多人走过,热闹得如同在乔迁。
林以安听着声音,不知想到什么,垂了眸。
一道声音在此际隔着窗户清晰地传进来:“外祖父既然念着我,我也不能让他老人家担心,那就太不孝了。”
苏眉故意扯着嗓子大声说话,说完就斜着眼偷瞄。
经过的屋子还是安安静静的,也不知道里头的人醒着还是睡着。
但她猜,他多半是醒来了,不然石头肯定会好奇地出来问一声她要上哪儿。
她抿抿唇,想到昨夜他恫吓自己的样子,在心里冷哼一声,收回视线昂首挺胸往外走。
他再不来哄她,她就真走了!
然而她一直走出院门,期待的身影都没有出现。
她双眼控制不住地慢慢红了,咬咬牙,拖着步子随吴子森离开。
“三爷,三姑娘好像真的走了。”石头倒是跑出去看了看,见到苏家护卫浩浩荡荡的簇围着苏眉,回来朝林以安禀报。
他还坐在床边,手指在疼痛的伤处徘徊,闻言狠狠按了下去。
剧烈的痛感袭来,他面上却云淡风轻:“她本就不该留在这里,世孙未必会轻易放手。”
毁掉一个姑娘,把她彻底绑死在身边的龌龊手段太多了,所以……她走得越远越好。
苏眉没能等来人,失魂落魄地登上马车,到底没能忍住,滚动的泪珠在眨眼时落下,坠在她攥紧的手背上。
——夫君真的不要她了。
紫葵听到她的抽泣声,紧张地打量她,不想她下刻抬手一抹眼泪,朝马车外大喊:“怎么还不走!”
情绪是有些激动,但到底没再像先前那样,离开林以安就不受控制。紫葵彻底放松,在边上想尽办法哄她开心。
马车徐徐出了卫国公府,一封信却在此时被急急送到林以安手里。
这是他放在外边打听消息的探子来信,轻易不会在白日送信进府,或许是出了大事。
他表情严肃地拆信,一目十行,信还没读完,已经愤怒到不能自控地把手边的茶杯摔了个粉碎。
那真是个混账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苏眉:你也是大混蛋,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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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林以安被信里写的事气得心都在哆嗦。他那个侄子下作起来,连自己的声誉都敢舍出去一搏,倒真是应了那句无毒不丈夫!
不能让苏眉在此时离开京城,那便叫林恒礼真如意了。
焦急中,他嚯地就站起身,全然忘记自己的腿伤还不能支撑站立,才离开床沿就踉跄着要跪倒。
好在石头眼明手快扶了一把,盯着他脚边的瓷器碎片心惊胆战道:“三爷!您要做什么,只管和我说!”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他的伤比这些更严重。
林以安被钻心的疼折磨得大口大口吸气,头一回因为双腿的不便感到力不从心。
他难受地闭了闭眼,手还紧紧抓着石头的胳膊:“你朝保定府的方向追,不能让三姑娘离京。吴世子问缘由,你就把信给他看,让他先带三姑娘回苏家!”
他吩咐着,把信折好递过去。
石头被他捡回来后,从未见他和谁红过脸,更别提方才的大发雷霆,心中明了事关重大。
“三爷放心,我这就去!”石头郑重点头,拔腿就跑。
地面一片狼藉,林以安盯着离脚边一寸的碎片,尝试着不借外力挪动双腿,直过了一刻钟,他脚尖与碎片的距离丝毫没有变动。
那方寸之间,仿佛隔着山海,不可跨越。
他精疲力尽地倚着床头,余光扫见开着窗子。
庭院之上,太阳已经破开厚重的云层,游廊间的美人靠落着薄薄一层光纱,昨日被苏眉撞翻的棋盘现在正晾晒那里。
恍惚中,林以安似乎又听到她娇滴滴喊夫君的声音。
“来人,备轿!”他骤地拔高声音唤奴仆。
她被人欺至此,他却失了斗志。若真没能护她周全,还遑谈什么去回报她对自己的那片真挚,他只怕会悔上一辈子!
沉稳多年的人,难得放纵自己冲动一回,连眉角眼梢都染着极少流露的厉色。
苏眉那边倒是一路悠哉悠哉的。
吴子森见她不高兴,估摸着她得掉金豆豆,便想着法子哄她高兴些。
正缝赶早市的时辰,街上没有日头高升时热闹,走在街上的人却个个都精气神十足,叫人看着也能受几分感染。
沿街的早点铺子最有看头,卖豆汁的,卖包子的,还有春卷麻花烙饼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吴子森知道苏眉极少见过这种喧闹,骑马陪在边上,走一路买一路。
不拘买了什么,通通往她马车内送。
这才又让人包了个撒着芝麻的薄饼,眉开眼笑地朝窗子里递:“表妹再尝尝这个。”
银红色的纱帘微动,两根青葱似的手指就探了出来,捏着饼再收回去。
吴子森笑意更深了。
在车厢内的紫葵却愁眉苦脸。
她们家姑娘是不哭不闹,可这吃东西的架势颇吓人。
紫葵望着她圆鼓鼓的脸颊,都害怕被撑破了,见她又把刚拿到手的薄饼往嘴里塞,忙去拉住她胳膊。
“姑娘,先喝口水,这样吃东西容易噎着。”紫葵婉转地劝她。
苏眉挥开胳膊上的手,对着薄饼就狠狠咬一口。这饼也不知怎么做的,看着薄却硬得硌牙,她用力扯了扯,总算扯下一块。
她的那股狠劲,紫葵算是看明白了,这是把吃食都当成林三爷,啃着泄恨呢。
紫葵一时哭笑不得,只能由她去,想着一会吃不下她自然就不吃了,总比神志不清地哭闹好。
车队故意降下速度,路过那些热闹的摊档前,百姓们对时下趣事的谈论声亦不断传入一行人的耳中。
吴子森就当听个乐,殊不知暗中有人安排,冷不丁的一句‘忠义侯府的三姑娘疯了’在人堆中突兀响起。
他心里打了个突,回头去看发出谈论声的摊档。
那边已经一片哗然。
“是前阵子刚与卫国公府定亲的那个苏三姑娘吗?”
忠义侯颇有威名,京城的百姓都知道。
“对,就那位姑娘,疯得不认定亲的对象,对着卫国公府里那个丫鬟所出的三老爷喊夫君呢!”
此话一落,又掀起一片吃惊的抽气声,有人嘀咕:“卫国公府的三老爷……三老爷……那不就是府里世孙的叔父?”
“天,这是什么荒唐的事?”
“一女侍二夫?叔侄同乐?!”
那些人话赶话,霎时就变得污秽不能入耳。
吴子森脸色都变了,这些人是从哪里得知的事!
气得他一扬马鞭调头,直接朝着那群嘴里不干不净的人就冲过去。
马蹄踩出一片惊惶的惨叫,马车里原本还在跟芝麻饼较劲的苏眉愣在当场。
吴子森听见的,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而且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昨天夹在话本里的那封信,信上就在说与她定亲的人是林恒礼。
荒唐!
她怎么可能会跟林恒礼定亲,那是个她踹了两脚都不够解恨的混球!
这些人……这些人都包藏祸心,“他们在说谎!”
前刻还捧着饼的小姑娘,下刻就丢了东西,又惊又气地就要冲出去。
同样震惊的紫葵猛地回神,连忙伸手把惶恐至极的小主子抱到怀里。哪知才将人揽过来,前刻失控的苏眉,下刻已经没了声息软在她身上。
“表少爷!姑娘不好了!”紫葵吓得面无人色,掀开帘子大声朝吴子森求救。
吴子森正一手提溜着挑起话题的人,听见这揪心的喊声,也顾不上手里的人,把他随地一甩冲回马车旁边。
石头是在这一片混乱中赶到的,等到下马来,把信给到表情狰狞的吴子森,街上已经围满了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石头紧张地看着那些人,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吴子森捏着信,终于明白天下没有那么巧的事。
他们都被算计了!
他恨得想拔剑杀人,听着马车那边传出紫葵的哭声,一把推开驾车的护卫,咬着牙关调头亲自驾车往侯府方向去。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更别说有人在暗中操控。
就在吴子森带着人回到忠义侯府的短暂路程里,苏眉疯了的消息已经传遍半个京城,再被后宅多事的妇人们发酵宣扬,不消半日家家户户都该晓瑜了。
“他做这种算计图什么?!图别人夸他一句度量大吗?!”
来到侯府,吴子森便见到早已经等候在里头的林以安,气得眼睛都是红的。
林以安出门急,身上还是起身时换上的那件墨蓝直裰,坐在明亮的厅堂内,有松竹般的雅致。
相比于吴子森的气急败坏中,他倒是十分冷静地捋了捋袖口,才缓缓说道:“如若你是侯爷,外人知道你宝贝的女儿疯了,还失了闺誉;但与女儿定亲的人家再次表明不会介怀,要继续履行先前的婚约,并承诺出面澄清,还她闺誉,你……会怎么选?”
他一番话让吴子森醍醐灌顶,把后牙槽磨得作响:“林恒礼简直下作!”
怪不得当时退亲退得那么爽快,原来是藏着这样一手。
“事到如今,难道就任他牵着鼻子走了吗?!”
这不是把表妹拱手让人?!
吴子森到底是武将家的孩子,大智慧有,却不会运用在这种争斗上。还是吃了太过正直的亏,此时悔想扇自己两耳光。
林以安微微抬了下巴,凤眼流光,有着果决的锐利:“世子信我,就不会叫他得逞。”
信他?
“你和林恒礼,区别只在谁的尾巴藏得更好一些。”吴子森呵呵地冷笑。
两只都是大尾巴狼,都不安好心,谁也不能信!
这头还在说着,厢房那边发出动静,丫鬟婆子一水儿地喊姑娘。
林以安侧头看去,醒来的苏眉朝他正跑来,裙摆翩然,藏在里头的一双玲珑玉足亦跟着若隐若现。
他还以为她会跟往前一样扑上来,两只胳膊暗中做好准备去接人,哪知她却在他跟前稳稳刹住脚步,就那么睁着双蒙了雾一般的眸子瞅他。
他愣了愣。
她见他还愣着,却要气笑了,一叉腰指着他鼻子怒道:“你!不说知错了,我就不跟你回去!”
她小辣椒似的,林以安被吼得愕然,慢慢又从这句话里品出暗藏的亲昵,忍不住偏过头抵拳低声笑。
苏眉见他居然还笑,鼻子一酸,委屈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他笑着,从袖子里取出一方干净的手帕,艰难地弯下腰来,把帕子铺在她裙边:“地上凉。”
温柔的模样,又是她记忆里那个对自己万般好的林三爷。
苏眉低头看那方手帕,眼泪吧嗒落了下来,到底还是扑到他身上:“他们都在胡说八道……我们回家好不好,不要回国公府,我们回家!家里的杏树马上就要结果子,你说过的,每年都会陪我摘杏,做杏脯酿杏酒……”
话到最后,她已经泣不成声,大颗大颗的眼泪,把他胸前的衣襟砸出一片深色。
林以安却再度愣住。
杏树……是指他自己居住的院子里的那颗吗,可她怎么知道那里有颗杏树。
还是她的伤势变得更严重,臆想的东西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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