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和请安声,是卫国公回来了!
石头见到一个能为自己家三老爷做主的人,哭着朝卫国公一劲儿磕头:“国公爷,救救我们三爷吧,他要被活活打死了!”
嘉禧公主心头一惊,手上的茶杯没能砸出去,就先看到丈夫瞪着一双烧着熊熊怒火的双眸进来。
“你果然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卫国公冷冷睃着她,快步上前,把已经快昏厥的小儿子给扶起来。
边上的府卫立刻上前搭把手,将林以安抬着放到椅子里。
林以安闭着眼,一阵一阵地低咳。卫国公见他嘴角未干的血迹,再侧头看一眼地上的血迹,心头的愤怒翻涌,可在愤恨妻子的狠毒之余又再眼神复杂看了眼小儿子。
他直直走到上首另一把椅子里坐下,嘉禧公主手里的杯子这才放下,是准备好好给丈夫掰扯一回。
林以安就是罪不可赦!
不想,卫国公先开口了:“你现在还要打要杀,你今日打杀了他,明日你长子就得给他赔命!”
“国公爷好魄力,宠妾灭妻,还要用嫡子给一个为祖上蒙羞的庶子赔命?!”嘉禧公主嚯地就站起来,不打算忍了,“那我今日就去宫中,请圣上来断一回家务事!”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宠妾灭妻,嫡庶颠倒,卫国公免不得是真要被下老脸责难。
“你去。”卫国公却丝毫不在意往门口一指,在妻子气得直抖中嘲讽地笑,“快去。去和圣上说你怎么算计苏家三丫头,才有家里这出闹剧。你再去和圣上说,是你坚持让老三替换老大去尽孝心,帮我给故人送生辰礼,才会遭遇断腿之祸。你快去跟圣上讲清楚,讲清楚每一件事,老大在牢里就可以彻底不用出来了!”
嘉禧公主本还以为他要袒护庶子,正要发作,却被最后一句话惊着了。
“什么叫老大在牢里就不彻底不用出来了?!”她声音有不自知的尖锐,让人十分不适。
卫国公又看了一眼小儿子,拍了拍膝盖,沉声道:“你知道老大干了什么事?居然买通山匪要中途伏击老三,结果那些山匪还牵扯上刺杀太子的事!锦衣卫昨儿才从山匪头头嘴里审出来,圣上隐忍一晚,当朝把老大下狱了!”
“……怎么会!”前刻还嚣张得要打要杀的嘉禧公主脚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惠嬷嬷连扶带拽都没能把人扶住。
“你去啊,和圣上说你们还算计苏家。虽然如今无战事,但敌国在开春后就蠢蠢欲动,苏家父子守在边陲,你们就在后头算计人女儿。圣上为了安抚苏家父子,你用你的狗脑子想想,老大会加一条什么罪!”卫国公见她怕了,一手指着她更不屑的嘲讽,“圣上若不是看在林家有开国功劳,恐怕当朝连我都给抓起来了。圣上是对太子多有不满,可在刺杀储君的事上,圣上绝对不会偏私,不然天下人要如何看待,他日史书恐怕也要添一笔骂名!老大居然能撞这上头,即便匪夷所思的巧合,但买凶要残害庶弟的名声就不可能逃掉!”
他每说一个字,嘉禧公主脸色就惨白一分。
一直站在东侧屋门口偷听的李氏更是先承受不住,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丫鬟婆子惊叫,嘉禧公主猛地看向还在止不住咳嗽的林以安,爬起来就扑过去要撕打:“是你!是你算计老大!你个心狠手辣的贱种!”
卫国公惊得忙站起来要扯开妻子,嘉禧公主却还没碰到林以安就在惊惧交加中也昏迷过去。
屋里霎时乱做一团,卫国公站在堂中,看看被抬到一边坐下的妻子,再去看脸色白得近乎透明的庶子。
“以安,老大的事你知道吧。”他沉默片刻,幽幽叹息一声问。
林以安没有隐瞒,低声回道:“知道。”
“苏家三丫头的事,你参与了多少,你大哥的事,你又参与多少。”
嘉禧公主不糊涂,卫国公更不可能糊涂,他只是想知道真相。
“儿子都知道,父亲把我逐出林家吧。”他一句话都不辩驳,垂了眸,将眼底地难过遮掩。
他先前就和苏临说过,他既然敢做下帮苏眉的事,就有担当的能力。
他知道大哥会出事,在柳四送来那厚厚一沓的供词里,他就知道。但他没给父亲说,说了也无用。
太子一心就想要给林家教训,让嘉禧公主看清楚局势,让她知道豫王那里沾不得,如今只是抓了他大哥敲打已经是看在他替着挡一劫上酌情了。
所以他索性也把太子对林家的敲打利用起来。
毕竟太子让他大哥下狱的理由牵扯着他,外人可能当是太子有意为难林家,可只要他父亲去推算他出门的时间和太子遇到刺杀的时间,他又帮了苏眉,父亲肯定能联想到他帮太子暗中做了一些事,所以这也算他为自己谋得的一条退路。
卫国公在他话落后却又陷入沉思。是震惊他承认得痛快,也是在重新考量这个儿子的本事。
林以安在他心里从来都是被为难那个,而他一贯也是逆来顺受,纵容嫡母再刻意为难,皆云淡风轻面对。这份不露山水的心思……细细想下来,他两个嫡子居然都不及一半,更别提只有阴谋诡计却毫无掌控大局能里的长孙!
“以安,为父在你心里,就如此无能和不辨是非吗?”卫国公在沉默后又是一叹,威严的面容染上伤感,“为父能不知储君对林家的不满吗,又能不知事后忠义侯要如何恨林家?还是你认为我,丝毫看不出你暗中实则是维护林家的心?”
本做好面对处罚的林以安一愣,卫国公继续道:“你是我儿子,没有人能把你逐出林家,即便将来你兄长继承了这个爵位,他也不能!此事不可再提,你且先回去休息。”
卫国公很果断地拒绝他所想。他如何不知小儿子做下那些事,还是觉得心里有愧于林家,心里倒是真存着一份纯善,让他这个当父亲的都感到惭愧。
说罢吩咐人好生将他送回去,还让拿名帖请太医,然后看也不看妻子,也没理会长孙拂袖离去。
长子的事还得他操心,哪里有空管这些蠢物!
林以安对父亲的决断是有诧异的,心里又有什么情绪滋生着。似感动,又似释然,他垂着眸,压着胸腔里翻涌的血气,指尖在酸涩的眼眶上按了按。
可林家如今确实不适合他再呆着了。
带着纷至沓来的思绪,他慢慢坚持不住地陷入一片黑暗中。
石头的惊叫都没能喊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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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眉重新回到侯府,有些不适应的在自己闺房呆了一日,然后亲自动手把一些摆设重新摆置。
紫葵帮着她哼哧哼哧抬高几,不解道:“姑娘让婆子来搭把手多好,您身子才见好些,累着了可怎么办?”
她说不,把东西摆到想要的方位,才扬着眉笑道:“要自己动手,才有家的感觉。我以前常跟着夫君捯饬屋子,他腿脚虽然不便,但也从来没有假手于人啊。”
紫葵闻言直想叹气。
许郎中不是说姑娘脑后的血包散了,大概率就能记起前事,可怎么感觉姑娘反倒臆症更严重了。
在林家,也没见林三爷捯饬什么,她倒说得信誓旦旦。
小姑娘可不知她满脑门官司,自己跑去把花瓶再抱过来放在上头,左看右看,满意地不断点头。
苏临过来就见到妹妹摇头晃脑的样子,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这花瓶好看?”
苏眉回头,见到兄长,已经没有昨日的抵触。
到底是亲兄妹,相处相处,不可割舍的血缘就有奇妙的反应,倒也就让她一心一意也重新去喜欢兄长。
“好看啊,夫君教我的摆设法子,能不好看么?”她笑得灿烂,但不妨碍苏临对那花瓶立刻充满嫌弃。
他啧一声道:“什么夫君,又胡说八道!”
“没拜堂也是夫君!就好像我明明记不住你了,但你还是我兄长一样!”她理直气壮反驳。
苏临霎时无语,好像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
他愣了愣,忙呸一声:“那不能相提并论!”
这丫头越来越多歪理,容易把人绕晕,以前怎么没觉得她这般古灵精怪!
苏临记忆里的妹妹,永远是温柔可人,贴心得很。
苏眉却懒得跟他争论。她能理解的,兄长嘛,妹妹嫁了别人,肯定会觉得失落。何况她母亲早逝,父亲不在的时候就是他看护自己,感情肯定比别的兄妹也更深一些。
她撇开这个话题,往他身后看了看,奇道:“怎么没见表哥跟着你。”
自打回家,本来是她小尾巴的吴子森就成了兄长的小尾巴,总是形影不离。
他是刚解决杜氏母女的事,把她们送到庄子里去软禁,中途还有发生一些事,他难得动气,不想再见到母女俩,就让吴子森亲自押送。
毕竟是糟心事,苏临不欲多说,只道:“他忙去了。”
苏眉哦一声,让他坐下喝茶,然后自己带着紫葵说要去找什么东西。
苏临是偷偷回的京城,即便现在边陲没有战事,亦不可高调,在家里出现时都是先屏退下人。故此也就呆在妹妹屋里先休息,静下心来思索杜氏嘴里说的几句话。
哪知苏眉这一去,竟然是半个时辰过去,眼见到用晚饭的时辰,她还没见人。
他正要派人去问问,一阵香气就随着脚步声从廊下飘来。
他坐在炕上往外看去,就见到妹妹发间绑着的缎带在眼前飘过,然后她高兴地声音从外头传来:“哥哥快来用饭!”
他心念一动,想到什么,立刻站起来往外间去。
果然见到她笑意盈盈地跟着紫葵在摆饭,一道一道放在圆桌上,水晶肘子、红油羊肉汤、清蒸鲜鱼等等摆了五六道。
“紫葵说我原来就常常给哥哥下厨,只要哥哥在家,总爱做这几道菜。我今早研究了下菜谱,才重新下厨的,有厨娘帮忙,虽然不太记得做法了,应该不太难吃。”
她说着,把筷子送到兄长手上,站在旁边一脸期待。
苏临心头猛地一震,铁血汉子在妹妹清澈的目光中居然眼眶发烫。
他拉着她也坐下,先给她夹了一筷子鱼肉:“眉眉吃。”
夕阳从院子外照进来,拖出一道长长的光带,兄妹二人坐在那片暖光中,仿佛又回到以前两人总一块这样凑堆陪着用饭的温馨时光。
他每道菜都细细地品尝,不管咸了淡了,都是一句好吃。这些都是妹妹的心意,味道自然天下第一!
苏眉此时就有点佩服兄长了,她自己吃得不是皱眉,就是吐舌头,结果他面不改色扒了三碗米饭!
“哥哥,你是……真对我好啊!”饭后,她捧着茶感慨。
也只有亲哥哥才能做到这样不嫌弃她手艺了。
“你现在倒是知道了?”苏临心里高兴,面上还是那副严肃的样子。
苏眉就捂嘴吃吃地笑:“我明儿再给你做!再过些天就能也给夫君做着尝尝!”
刚才还感动一塌糊涂的苏临,就觉得自己一颗真心喂了狗,气得把杯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搁,去瞪她。
小姑娘已经笑得东倒西歪,丝毫不惧怕他道:“你们男人吃醋都是暗搓搓的么,高兴就高兴啊,哄你高兴我也欢喜,你就不能笑一个?!”
被她揭穿,苏临面上有些挂不住,斜眼去看偷笑的紫葵,好半会才抵拳咳嗽一声道:“为兄甚是欣慰。”
苏眉笑得更得意了,不过心中确实是在琢磨着要给林以安也练手几样菜,回去了好给他展露展露。
在晚间梳洗过后,她就趴在床上看话本,一边看一边犯相思,探头去问正在点安神香的紫葵:“夫君那头有回信吗?”
她早上就给林以安以信寄相思,等了一天,却没等到回信。
她琢磨他是不是在忙先前说的事,所以耽搁了。
紫葵摇摇头说:“不曾有人送来。”话落,不动声色去看她一眼。
今儿世子爷跟她说,想要把姑娘直接带到边陲,那里有也有府邸,把她喊去是问她近来的情绪。然后再和许郎中合计可行性。
如果姑娘知道要离京,也不知到底会是个怎么样的反应。
说不担心是假的,特别是她现在还心心念念都是林三爷。
苏眉闻言失落地躺倒,话本也不香了,索性睡觉。想着也许梦里能遇到夫君呢!
哪知这一睡,一夜无梦,香甜得连身都没翻,醒来后心情更低落了。
紫葵特别留意她的情绪,见她那样多半知道又想起林三爷了,就找来缎子说要跟她做香囊,转移她的注意力。私心地想,是不是要跟世子说说,哪怕先送姑娘到保定吴家也行,万一有个什么,还能就近找到林三也,循序渐进总比猛然断了来得保险。
吴子森昨夜歇在庄子未归,苏临还是一个人过来妹妹这儿,见她在做香囊,冷哼一声就开始吃味。
苏眉有七窍玲珑心,看着手里丑丑的香囊,在兄长跟前面前晃了晃说:“这个是给兄长做的,兄长排第一!”
紫葵望着姑娘眼里狡黠的笑,同情地去看一眼已经激动得捧着香囊左看右看地世子。
嗯,真有点儿像三岁的孩子,也太好哄了!
苏眉完美避开大舅子和夫君间的争风吃醋,偷偷捂嘴笑,此际一个护卫焦急前来。
苏临一见人,认出是在放在林家的,不动声色把香囊挂腰间就往外去,把护卫引到芭蕉树下问:“怎么了?”
“林三爷不太好。”护卫把林家发生的事都说了。
林以安挨了十一棍,雪上加霜,昏迷到昨天傍晚才醒。今日还在高热,太医也守在卫国公府,说高热今晚不退,恐怕要熬不过去。
苏临眉心一跳,又问:“怎么会任他被打,你们呢?!”
护卫道:“林三爷不愿意属下插手,说我们离开院子大刺刺出现在别人跟前,被传出去,要毁三姑娘的名誉。”
“你们又上当了!”苏临脸色变了变。
林三是故意挨那顿打!
第一反应是朝妹妹的屋子看,哪知这一看,就看到小姑娘扶着门框正看着自己这边。
他心头突地一跳,示意护卫现在就离开,想着妹妹应该认不全放在林家的人。
不想,苏眉对林以安的事上心,谁在那儿守着,她门儿清。
她提着裙子就跑过来:“是夫君那儿送信来了?”
护卫收到世子的眼神,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回。
苏临深吸一口气,扯出一抹笑来:“无事,就是派他来说林家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苏眉将信将疑地打量两人,然后做出想要回屋的样子,苏临不知有诈,暗松一口气。
结果她忽然扭头,朝院门方向喊:“夫君!”
护卫一愣,苏临最听不得她乱喊,反驳她中露了口风:“又胡说八道,他躺着下不来床,你唬谁!”
苏临话落,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暗暗喊了声糟糕。再一看妹妹抿着唇,冷冷盯着自己,心虚得更厉害。
“哥哥,夫君究竟怎么下不来床?!”
苏临在她的逼问中连冷汗都下来了,难道要告诉她,过了今儿她可能就要变成寡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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