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时远还不知道自己正被队友吃瓜,但他要去见的,就是字面上的“老”朋友。
他站在百亭公园熟悉的墙根底下,不禁有些感慨。
此时正值傍晚,又是工作日,公园里遛狗遛娃的全都回家做饭去了,剩下零星几个腿脚不便利的老头,想必是被急匆匆回家的老伴给半路扔下的,他们也不急,慢慢悠悠散步似的往外走,盘算着赶在最后一道热汤上桌前到家。
时远小时候家住这附近,经常混进来玩,在各种山石凉亭中爬上爬下,堪称跑酷启蒙所。而他当时最喜欢的,是挑战常驻公园的兢兢业业的看门老大爷。
几天他依旧熟练地攀上半山腰,当他坐在小烽火台上,中气十足的声音终于从山下炸起。
“干什么的!给我下来!”
时远向后一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山下穿着保安制服的巡逻老头迎着刺眼的夕阳固执地朝这边望,见时远回头,恍惚间愣了一下,眯了眯眼睛,忽然大喊道:“又是你这个小兔崽子!赶快给我下来!”
保安老头不安不稳地过了一年没有小猴子来惹他操心的日子,以为孩子大了,总算稳重了,这才刚定下心来,没想到噩梦又开始重现。
“张大爷!好久不见呐!”
时远露出几分孩子气的表情,朝下面的老头招呼一声,不仅不听话,还故意来了个后空翻,摇摇晃晃地落在石道边缘,眼瞅着稍不留神就要栽下去。
惹怒了老头,时远心情颇佳,他把头顶上的棒球帽反戴,沿着陡坡三两下滑了下去,朝某个方向跑去,保安怕他再去别的山头惹事,坐上巡逻车就在后边追。
时远优哉游哉,不远不近地维持着距离,等到了保安亭处,他忽然停下冲身后巡逻车里的大爷喊道:“一点儿见面礼!改天再来看您老!”
说着把手里的提了一路的洋酒放在保安亭窗下,解放了双手之后弹跳力飙升,直接在周围人的惊呼声里攀上保安亭,又靠树枝借了把力,跃上墙头。
走前还不忘朝追上来的保安大爷挥挥手,像个偷到糖的小孩子。
随后手一撑,朝墙外一蹦。
然而紧接着脚下“”地一声巨响。
时远触感不对,像是踩塌了什么东西,他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好巧不巧跳到了一辆车顶上,脚底下被他踩出一个明晃晃的大坑。
他暗道糟糕,方才他从这儿翻进去时墙根底下还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呢,这才几分钟,就有倒霉蛋就把车停这儿,当了垫子。
再仔细一看,这脚垫居然不便宜,还是辆最新款的保时捷Panamera,这款车才上市不到两个月,那估计车主……不出意外提车没多久。
时远瞬间头大了一圈,看来这事儿没个善了,而车主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怎样,居然还没下车,而另一边,保安大爷提着酒瓶已经追过来了。
于是时远当机立断拉开副驾车门,一屁股坐上去,熟练地系上安全带,还正了正帽子,道:“快开车!”
时远喘口气,等了两秒旁边没反应,刚往左边一瞟,那口气又被憋回了肺里。
身旁的男人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美。
这人头发微长,在脑后随意扎了个发揪,五官端正,鼻梁挺拔,双唇薄得像刀子,唇角天生上扬,像是始终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他有着一双男人中难得一见的桃花眼,眼睛大而深邃,却丝毫不显女气。
时远也是在美人堆里长大,见过世面的,可刚才被这双眼睛看了一眼,差点被看得走神。
男人手里拿着副墨镜,错愕地侧头看了眼时远,而后不紧不慢地把墨镜戴上,才说道:“不好意思,我不是出租车,而且,你刚才好像踩坏了我车顶?”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称得上春风化雨,但时远却觉得这人肯定藏在墨镜后面皱眉头。但眼看着老头快追上来了,时远忙道:“我知道!所以我才上车的!快先离开这儿!”
“为什么?”男人问道。
时远想也没想就急道:“有人追我,快点吧哥!来不及了!”
男人手上犹豫片刻,不知从后视镜里看见了什么,令他下定决心,拉下手刹,带着时远加入了晚高峰悠长的车流。
过了片刻,时远好像终于轻咳一声,收回黏在男人身上的目光,说道:“不好意思啊,你车有保险吗?回头看看要花多少钱,我赔你。”
男人没说话,但时远觉得他躲在墨镜后的眼睛抽空打量着自己,好像在评估他所言的可靠性,时远又道:“先留个电话吧。”
金鹤园就在附近,他是打算留下联系方式后找个路口就下车,谁知掏出手机来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没电了,已经变成了板砖。
“嘶,真不凑巧,”他把按不开屏幕的手机朝旁边倾斜一二,又道:“能借用下你手机吗?我留个电话。”
而男人正开车,并不方便翻手机给他,于是开口报出一段数字。
“等会等会!”时远大刀阔斧地摸自己口袋,却连张能写字的纸巾都没有,他打眼瞧见手刹旁边放着只笔,边拿边说道:“那这只笔接我用用。”
得到默许后,他将刚才那串数字抄在了小臂上。
再还笔的时候,他无意瞟见男人搭在方向盘的手臂,男人穿着件纯白得仿佛刚从店里拿出来的衬衫,袖口挽上几寸,恰好而不刻意地露出一块昂贵的限量款手表。
再次证实这是位有钱人。
想来应该是不会太把车子损坏当回事的,怪不得面上波澜不惊。时远瞧着他车开出挺远,急忙说道:“前面能停下吗?我下车。”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车速却不减,反而隐隐加快,时远立马坐直,狐疑道:“什么意思?不让下?”
“我说了,我这可不是出租车。”
时远有点火大,连带着车内气氛也陡然紧张起来,他试着再次解释:“我刚才着急,你也看见了,真有人追我,我上车就是为了能给你留个电话。”
原本是一箭双雕,现在却被人困在车上不让下,时远急了,他已经在车上坐了将近五分钟,胃里隐约要开始翻涌了,这种高档轿车简直就是时远的天敌,要是让他在里面坐一个小时,他能把胃都给囫囵个儿吐出来。
“别急,等会儿就到了。”
时远听他不疾不徐的声调,胃里翻腾得更厉害,甚至再瞧他的脸,都觉得颜值打了几个折扣。
“不是,你要去哪啊?你不是现在就要修车吧?我真不是抵赖,回头多少钱我肯定给你,我发誓,要是赖账我不是人!哥们儿,能不能听听我说话?嗯?我……”
执掌着方向盘的男人一个加速急转弯,时远猛地靠回座椅,脸都白了,摸摸索索地去开车窗,试图缓解晕车。
“要跳车?”男人语气终于变了点调。
时远吹到风,终于爽快些,故意道:“你要绑架我,我总得自救吧?”
男人想了想,先玻璃一步按下操作盘,把窗户关上了不说,还落了儿童锁。
时远的脸更黑了。
而男人却误会,问道:“哪不舒服?”
“哪都不舒服,在你车里我就舒服不起来。你赶紧让我下车,不然我真忍不住,我可能……”
时远“可能”了半天,最后一切可能都被掐灭在持续加速又猛然停下的车上,时远得救了,深深地吐出口气,朝外一看,顿时又哭笑不得。
“你送我来警察局?”
那男人摘下墨镜,说道:“报警还是自首,自己进去解释吧。”
时远:“?”
他自什么首啊?时远想了下,难不成还是怀疑自己赔不起,所以才直接送来走民事仲裁程序来了?
正想辩解一番,男人却又道:“或者,我应该先送你去医院?”
“我哪都不去!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啊?我不就踩了你车么,你要是报警我也就忍了,诅咒我去医院过分了吧?”
男人则看着他,说道:“你在流血。”
“我哪流……”
时远顿住,他看了眼自己手臂,果不其然,原来他自己从剧组出来时,胳膊上的血迹没擦干净,从半袖的袖口隐隐约约露出来,没想到这男人心细眼神好,居然就瞧见了,再联系时远匆匆忙忙让他开车的模样……
“你以为我打架?”
“不是?”
“当然不是!我以为你看见了,追我的是个老大爷!”
男人表情有些凝重了。
“不是,我也没殴打老大爷!这血是假的,假血包!道具!我刚从剧组出来。”时远怕他不信,把胳膊上的“血迹”使劲蹭了蹭,又凑到男人眼前去给他看。
道具血和真实的血液若细看来,颜色和质地上区别还是挺大的。
男人依旧保持怀疑的态度,但已经把儿童锁给打开了。
时远感觉受到了极大的冒犯,忽然较劲起来,从裤兜里摸出身份证,举到对方面前,道:“良民!良民!给你看证件!”
他是有点激动,连掏口袋时跟着一起带出来另一个东西都没有发觉。
而男人居然真的看了几眼,还念道:“时——远?”
“没错,时——远——记住没?记住我可要走了,”时远拉开车门,伸出一只脚过去,又再次说道:“等着我给你打电话。”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男人看着他离开,无奈地笑着摇头,忽然发现副驾上落了个红色的卡片。
是一张酒店房卡。
他怔了下,拿着房卡追出去,然而四周都没有那少年的踪影,这片刻的功夫,就不知跑哪去了。
第3章
时远去金鹤园的路上都是反思自己刚才的表现,他忽然觉得就那么拿出身份证证明自己是良民的样子有点傻×,回头想想顿时牙酸。
但他今天或许水逆,刚差点被扭送公安局,等到了金鹤园,又弄丢了写在胳膊上的电话号码。
这也都怪Harlan,带了七八个女孩子来玩,其中有个女孩格外热情,目光总集中在时远身上,还总是给他倒酒。于是率先瞧见时远胳膊上的一串数字,哄闹起来后,Harlan嘴欠地问道:“这明显是个电话号吧?‘老朋友’的,还是‘新朋友’的啊?”
时远一边吃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债主的。”
“哟,女债主吧?”
时远白了他一眼:“男的。”
他说的坦然,队里了解他的人自然不会多想,但架不住那些女孩子却都不信,写在胳膊上,想必是极其重要的号码了。
于是有人便开始酸,比如刚才给时远倒酒那姑娘。
再加上酒过三巡,胆子愈发壮大,那姑娘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时远身边的位置,借着三分醉意,竟“不小心”把酒撒在了时远身上,又手忙脚乱地拿纸巾帮他擦,时远忙抽回手臂躲开,却还是慢了一步,字迹被蹭到,后面三位已经完全模糊了。
时远跳起来,凳子发出“吱嘎”的一声摩擦,他眼神冰冷地瞪着那女孩,饭桌上一瞬间安静了。
女孩被吓了一跳,从开始到现在,时远一直表现的淡定平和,她以为这个弟弟是个好脾气的,谁知一下撞进雷区,才知是个硬茬。她在时远森冷的眼神中瞬间怂了,眼睛一红就要卖惨:“对不起啊,我……我其实……”
“我说,”时远看了眼手臂,道:“才喝了半杯啤酒和三杯果汁手就抖成这样,要说不是故意的,那八成是有病,如果有病就别到处乱跑给人添麻烦。”
姑娘泫然欲泣,后半句“真不是故意的”顿时说不出口了。
时远又皱眉对Harlan说:“队里聚餐都快被你搞成联谊了,我忍了你好几场,给你递了多少眼色,你偏装看不见,凡事也该有个限度吧?”
Harlan见他是真生气了,而且刚才那姑娘也确实太过分,他张了张口,无话可说,缩在一边。
时远像只刺猬,平时在熟人面前袒露着软乎乎的肚皮,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等遇见生人了,会直接翻个面,刺向一个方向收着,乍一看油光水滑好像很温顺,但一旦被惹恼,当即竖起利刺,不分敌我,逮谁怼谁。
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人敢给时远顺毛。
队长拉时远坐下,拽着他一边胳膊,说道:“这倒数第三位好像是3……或者8,后面两位……确实看不出了,不就十位数字吗,让Harlan今晚别睡觉了挨个试!”
“没问题啊!”Harlan马上讨好地笑道:“我特别乐意。”
时远没说话,谁知那闯祸的姑娘也是个受不得委屈的,刚才被这么一呛,顺不过气来,这会儿哼了一声,拿了包竟直接走了。
这事一搅合,后半场大家都有所收敛,等吃喝得差不多,Harlan眨着一双微醺的眼睛凑到时远面前来,说道:“远弟,还生气呢?我说话算数,今晚给我留个门,我去帮你打电话!”
时远被他身上的酒气熏一跟头,推了他一把,道:“离我远点,用不着。”
而提起留门,时远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刚才把身份证放回口袋时好像口袋里是空的,但他……
时远一惊,翻找了一遍,终于意识到,房卡丢了。
正好Harlan还在装模作样地说:“真的不用?不用的话我可就去蹦迪……”
话音未落,时远一把将他拽回椅子上,胳膊一伸,道:“手机拿出来,试。”
Harlan:?
他记着时远不是这种一秒打脸的人来着?
另一边。
江单车还停在警察局门口,手里拿着张房卡,T酒店,他刚百度了下,在海棠路上,离这里着实有点远。
正犹豫间,手机铃声响起,却是助理打来的。
“到哪了,江老师?”
江单顺手把房卡放进西装裤子口袋,发动汽车,道:“就快了,再十分钟,你们下楼吧。”
“行,那我跟刘总在门口等你,包间已经定好了。”
江单二十六岁,但人看起来还像是二十才出头的,本职是摄影师,大二时参加全国文艺摄影大赛拔得头筹,从此一条腿迈进了摄影圈,并开始接商片,当时一组写真标价可以达到五千。
毕业后在父母的压迫下先进了家文化传媒公司,憋憋屈屈干了两年,心里不甘,于是在室友康凡信的撺掇之下,开了家摄影工作室。他是老板,康凡信给他当助理。最开始是吃了很多苦头的,但随着江单名气越来越大,路也越走越顺,逐渐在时尚摄影圈子里占据了一席之地,目前拍摄对象基本都是小明星一类。
他到工作室楼下,见到刘总和康凡信后,先是道歉:“不好意思刘总,路上出了点事,先上车吧。”
康凡信则一眼看见他车顶的凹陷,倒吸口凉气,道:“这谁砸的?你新提的车啊!我心在滴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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