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丈一双满是慈爱的眼睛,就那样迎着帝辛的双眼,也不避开,由着他去打量。
他身上的生气,已经很淡很淡了。
许是他来不及再等他最看重的弟子慢慢成长、慢慢磨练了,于是,他不得不一把将他的弟子推出去,让他成为可以接手这金山寺的下一任方丈。
双眼里的灵力缓缓泄去,帝辛蓦地就觉得心里蔓延上了些许的怅然。
很浅很浅,只有零星几点。
然而就这零星几点,却也全都是原身留给这身体里的情绪。
这串佛珠是个上品法器,既可助你修行,亦可祝你降妖伏魔,你拿着去。
那方丈伸手,将手里的佛珠递向帝辛,像是借此告知、嘱咐了什么,又像是没有。
帝辛只再看了那方丈一眼,确定了那方丈的眼里、只有淡泊生死的平静,便也什么都不说,只再一次弓腰,接过那方丈手里的佛珠后,转身离开。
只有他自己知道,前一次进得正殿时的弓腰行礼,他是极度不自在的。从来只有旁人对他行礼、俯首称臣,何时轮到他要向旁人低头了?
他是狂妄的。
但方才离开正殿时的那一次行礼,他却是带了些真心的。
这金山寺的方丈和原身那和尚一样,都是天下为先、心怀大爱的大家。哪怕他从来都是一个唯吾独尊的君王,他也仍旧是对这样博爱宽厚的人心怀着应有的敬意的。
当然,这种敬意是建立在这样的人不曾触及到自己利益的基础上。
好比很早很早以前,他也同样是对比干心怀三分敬意的。
帝辛往山下而去的闲适步伐猛地顿了顿,眉头狠狠皱了两下
他不大愿意想起比干。
往往他在想起比干的时候,总也要想起朝臣百姓背地里对他的百般唾弃。
他是一个不大愿意去为过去后悔的人,而诸如比干、酒池肉林这样的人或事,却总是会在他几乎要淡忘过去的时候,挑出来提醒他,瞧,你是这样一个荒唐的昏君。
一个失败的帝王。
彼时七月,正是酷暑难耐的时候。
临安城内,灼热的空气里带着些湿湿黏黏的水意,只两三个动作、薄汗微出,身上的薄衣便紧紧黏在身上,没的让人心生一股燥意。
而就在这所有人都被这湿热的天气和身上的湿黏的汗意搅得心烦意乱的时候,城门口忽然来了个穿着粗布麻衣、面容清俊、浑身清爽的年轻和尚,不自觉地,人们就忍不住要把眼睛挪到他身上去看。
仿佛是夏日里有人送来了一盆冰,人们心里的燥意少了些,连带着觉得就连这湿热的空气,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耐了。
姐姐,你看那和尚,长得可真好看
好看是好看,只可惜,他是个和尚
是呀,他怎么就是个和尚呢?
修行之人,五感较之旁人要灵敏许多。
那离得有些远的姐妹俩的谈话,帝辛听见了,但没放在心上。自然也就没有循着那声音的方向去回望。
那两姐妹谈论的内容,在他听到的诸多声音里,真是有些再正常不过了,帝辛凝神一听,甚至还听到有女人在说
这要不是个和尚、只是个普通郎君多好,我回去闹死闹活,也得让我爹娘找人替我说亲
刻意不让自己去听那些百姓们调侃的声音,帝辛当久了君王,第一次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来到民间,哪怕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民间,他仍旧是一边徐徐地走着,一边瞧着这陌生的街道,直等这一帧帧一幕幕,他全然看遍了,这才想起了他到这临安的来意。
向着街道一边的糖葫芦小贩走过去,帝辛问,听闻临安城里最近来了个很有名气的和尚,施主可知道那和尚现下在何处落脚?
小师父和圣僧是同门?
那小贩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他叫方丈口里的妖僧作圣僧,显然,那妖僧的骗术是十分精湛的。也许,那上了金山寺拜佛的普通人,也并不就是真正发现了妖僧其实是妖僧,而是方丈首先发现了那妖僧的妖气,这才从那人的嘴里听到了那妖僧的事迹。
若是在以往,有人对他问这样一个问题,帝辛必然是不会回答的。他是君王,鲜少有人能从一个君王那里讨得一个答案。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仅仅是为了满足一个并不重要的人那点好奇心的答案。
但现在,他只是一个初出茅庐、希望清心修行,天下为先的小和尚。
看着那满脸好奇的小贩,帝辛摇了摇头。
谁知那小贩却愈加好奇了,帝辛只好随便扯了一句来当做解释,同是佛家子弟,贫僧想寻他讨教几番。
他单方面去收妖,大概也能算作是讨教。
帝辛心里这么想着,那小贩却像是完全理解小和尚想要找圣僧偷学几招的小心思似的,脸上狎趣地笑了两下,摆了摆手,十分大方地给帝辛指了路
圣僧是从汴京一路而来的,城里的张员外听说圣僧来了,为了卖圣僧一个好,还特意在长远街最里头的位置,给圣僧寻了个安静的宅子落脚。
多谢施主。
道完一声谢,帝辛十分干脆地就往那小贩指的长远街走去。
妖怪毕竟是妖怪,施法作怪也是不敢明目张胆的。
帝辛一走到长远街的最里头,站定在那虽然僻静、却不掩气派的宅子,用灌注了法力的双眼,瞧着那冲天的妖气,瞬间便确定了妖僧就落脚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以后更新固定就是晚六点了
另外,临安府、临安城、临安,都是指的杭州,因为取的宋的称呼,作者君就在这两个随心所欲的用了
顺便说下接下来可能会用到的,平江府、平江指的是苏州,镇江府、镇江就是现在的镇江了
第3章
帝辛纵身一跃,沿墙跳进了那宅子的院子里。
在院子的凉亭里,他找到了那正装模作样、拿着一小瓶丹药忽悠着求药百姓的妖僧。
这位小师弟是?
那妖僧转眼就发现了帝辛。
如果,眼下站在他院子里的,是其他年纪大些的高僧,他一定一句话也不说,转过屁股立马掉头就走。但眼前的小和尚,妖僧觉得,他都活了两百年了,还糊弄不了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这么想着,那妖僧甚至还抽神瞧了瞧帝辛的作态,琢磨着,这么端着不说话,倒还真有点世外高人的模样,下回到了另一个地方,他也要这样试试。
正当那妖僧出神间,帝辛已然出手了。
弹指间,一道法力射出,那亭内桌面上装了害人丹药的小瓷瓶,顿地便从桌面上滚落,在地面上摔得四零八落。
啊
亭内木桌边来求药的百姓惊呼一声,连连往一旁退了几步。
帝辛也没管他,瞧着那满脸惊怒的妖僧,一语不发,浑身本事当即便施展开来
那妖僧,是只蜈蚣精变的。
有些道行,但道行终究还是太浅。
原身被称为天生的佛子,并不是吹嘘出来的,帝辛借着原身原本就有的本领,三两下便打得那蜈蚣精功力溃散、当即现出了原形。
巴掌大的蜈蚣在帝辛的眼皮子底下,还妄图逃跑,帝辛一把丢出了手里的佛珠手串,见那手串将蜈蚣精死死地镇压在原地,方才双手合十,回答了那蜈蚣精刚开始的问题
贫僧金山寺法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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