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书。
字是飞白体,端的是行云流水的清逸,很有一番风骨。
她有心想赞赏,如果,那不是休书。
作者有话要说:帝辛:要说刚,寡人就没怕过谁/摊手
第62章
休妻与和离不同。
古代女子一旦被夫家休弃,那落到旁人眼里,就几乎等同于是她的个人品行有问题。这对一般的女子来说,损伤是巨大的。
所以,为了保存各自的颜面,两姓解亲,一般都会选择更体面的和离。
地主乡绅尤是如此,更遑论是皇家贵族?
帝辛扔下的那纸休书,就像一个巴掌,打在公主和帝王的脸上。半点也没给他们留下颜面。这若放在平常,宋仁宗一定会很生气,他当下就会派人去把帝辛抓起来。
但现在,他什么都不敢做。
李玮既敢当面去下他的脸,那他必然是有所依仗。
这个依仗是什么?
不期然地,仁宗想到他刚刚的消失。
整整一天,宋仁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迷迷糊糊地想了许久,一会儿想着那惯来只流传在书本里的道法,一会儿又恼恨,这会道法的人,竟然偏偏是李家的李玮。
也不知道他想了多久,等他醒过神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去拟旨
赐福康与驸马从此作别,一别两宽。
他昭告了天下,福康和李玮的分开。
用的词,还是一别两宽。
他既不点名帝辛的休弃,也不指鹿为马,把休弃说成是和离。他讲得模模糊糊,一方面是想保留公主的名誉、皇室的颜面,一方面也是有所顾虑,想对帝辛再多加试探。
一来,他想知道帝辛对皇室的准确态度。二来,他想了解帝辛真正的本事。
假使,他极度仇视皇室,那不管他的本事多高,他穷极举国之力,也一定要将其剪除。
无他,赵氏江山,绝不能亡在他的手里。
但如果,他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仇视皇室,那他的本事高低,就也将决定他的应对策略。
这是仁宗在恢复镇定后,做下的第一个决断。
只可惜,圣旨颁下,他并没等来他想要的结果。
他首先等到的,是群臣官僚的指责。
赐公主与驸马二人从此作别,一别两宽。
这句话听在大臣的耳里实在是冠冕堂皇。
毕竟,皇家是什么地位?
他们压根就没想过,李玮会有休弃公主的可能。所以,在他们看来,这道圣旨,只可能是官家为了女儿下的。
官家因为心疼女儿,就要包庇公主。连个交代都不想给,就逼着驸马去跟公主和离。
这是个什么道理?!
皇帝的女儿又怎么样?!难道皇帝的女儿就可以仗势欺人?!明明是公主的错,凭什么让驸马来一再背锅?!
以司马光为首的大臣,纷纷上书、强烈反对。
一时间,朝堂上各种唾沫星子横飞,乱不可言。
李璋不知道帝辛在宋仁宗面前做的胆大妄为的事儿,他听了宋仁宗的旨意,也只觉得是自己弟弟最后听了自己的劝解,去求了官家允他和离。
所以,为了避免再多生事端,他还特地因为这事,找到了闹事的头目司马光的面前。
司马大人请留步。
快走几下,李璋连忙把司马光拦下。
舍弟与公主感情不和,理应和离。这事,舍弟早在回京那日,便与下臣谈过。便连这和离的圣旨,也是舍弟主动去向官家请来的,还请司马大人不要再反对了。我们李家,都已认可这个结果。
他没说,苗贤妃和官家要毒害自家弟弟的事。他只是希望,司马光能带着那些大臣,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毕竟,就算知道自家弟弟懂得仙家手段,但他仍旧觉得,君王是天。
人怎么能斗得过天?
他不想弟弟和李家,有半点出事的可能。
但显然,司马光不能理解他的担忧。
几乎是在听完了李璋请求的瞬间,他当即便皱起了眉头,李玮也罢,你也罢,你们若甘愿屈服,那是你们的事。我等反对的,是皇权欺人!我等为的,是公道二字!这与你们无干!
瞧,这就是司马光的骨气。
若他得不到他想要的公道,那这事在他这里,就绝不算完。
有这样的人在闹事,也不怪宋仁宗以前会一次又一次的妥协。
如果,这次的圣旨,当真是仁宗自己做主所颁。如果,这桩事里,没有李玮这个意外,那说不得,仁宗又要妥协一次。
但眼下,他没有这个如果。
顶着群臣的压力不管,宋仁宗只把所有的心思都倾注到了帝辛的身上。
他想知道,对于自己的圣旨,李玮会是什么反应。
但,让他出乎意料的是,李玮像是对他的圣旨毫不在意。他只去山间寻了个道观,便很快搬了进去。
他去道观做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朝野上下都有一些流言。
他们说,李二郎君这是心灰意冷了,想要脱离俗世、出家修行。
但宋仁宗知道不是。
虽然,他也不知道李玮为什么会抛弃锦衣玉食的生活,跑去荒芜冷清的道观。
这个原因,他还是在后来,听见那一声公炤仙人以后才知道的。
医死人、肉白骨,垂垂老朽、一息鹤发变童颜
李玮毫不吝啬地向世人、向自己展示着他的神通,半点也不藏拙。
或许,他就是要以这样的方式告诉自己
权势、地位、乃至于自己这个君王,在他的面前,什么都不是。
就这么一瞬间,宋仁宗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
他放跑了他这一生,可能遇到的、最大的机遇。
而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女儿福康,又来垂拱殿里找他了。
她轻轻地伏在他的腿上,泪盈于睫,眼里含着点点雾气,爹爹,女儿听闻司马大人又来闹您了,您不会
话至一半,她没有再说下去。
可即便是这样,宋仁宗也已经知道了她的来意
她是害怕他又向司马光妥协,这才来同他求一个保证。
一个君无戏言,绝不会让她和李玮重新在一起的保证。
张了张嘴,仁宗的喉咙里一阵发干。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精神恍惚之下,他竟真的回了一句,你不用担心了。
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但显然,福康没有注意。
她是真的以为,她得到了自己的保证。于是,便连眼角眉梢,都漫上了丝丝的喜意。
她看起来快活极了。
宋仁宗心里蓦地拧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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