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_他在盛唐种牡丹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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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娘的面容油光发亮,笑音如铃响:长安岂是刻薄的地方,一个流浪小书生也怪可怜,就在铺子里落个脚,陪我一道等那位负心的郎君吧。他答应了。

杂役三载,受丽娘照应,历万年县衙吏、京兆府吏,之后才得遇恩家韦氏父子,即太常卿韦恒及礼部员外郎韦文馗,承其恩情,入皇城为太乐署吏。

却是离开长春居时他才知道,丽娘等的情郎其实早已在对契丹的冷陉之战中亡故,铺子里的胡人,便是她当年流干眼泪后,一口气买下的契丹奴隶。

叶奴问:那她现在还恨吗?顾越道:如她自己所说,长安岂是刻薄的地方,十余年盛世如斯,她不恨了,不仅给胡人发月钱,还接济来往的过客。

在艰难的时候,即便是半块残糕的扶持,都是弥足珍贵的情意,这些过客,无论是飞黄腾达,还是寻常安身,大多会回头找丽娘报恩,所以,长春居才能在东市里立足这么些年,一文委曲求全的平安钱都没交过。

回想起这些,顾越一笑,撩起叶奴脸颊边的乌黑头发,撇在他肩膀后面:你看,你们将来学成乐艺,名动长安,我现在的一点小恩小惠也不必是枉费。

叶奴点了点头:我虽然初来乍到,不知深浅,但家里阿爹阿娘和几个兄弟姐妹都还在,有仇未必能报,有恩一定会答谢,你放心。

于是,这小半个月,叶奴就住在春院里,耐心地等待太乐署三月排班。他知道,满城乐伎过万,成名的没有几个,却只因遇见顾越的恩情,所以不惧世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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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叶奴要开学上课,会有报告体文字叙述,没有高能,主要介绍太乐署的一些日常和规矩,咱们叶奴毕竟是从基层走出来的,扎实一点没什么不好。

再有就是,虽然唐科举制度偏于形式化,但开元之年确实是金榜题名者掌权的时代,流内为官,流外为吏,杂色入流会被排挤,就像顾越这样的,目前就属于士有不由文学而进者,谈者所耻类型。

第4章琵琶

三月,皇城的桃树开出一片粉黛颜色,太乐署冬院,八百新长役穿着霜色袍衫,排成一个方阵。太乐令李升平、太乐丞崔立二位乐官衣缕飘飘地坐在阙楼上。

叶奴的个子矮小,活生生是万花丛中的凹,可惜他自己觉察不到,一蹦一跳地朝站在通往阙楼的长廊上的顾越和春院的一众小吏招手。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清冽的笑音:田舍子,你这几日都住在顾郎那儿?听说他还不让你上榻去睡。叶奴回过头,见那少年正是贺连。

因入了春,贺连没有再裹绒袄,显得身材高挑,尤其白皙的脖颈上刺的一朵彤色海仙格外醒目。

贺连道:顾郎是流外之吏,你讨好他没有用,不似崔丞,进士出身,户在长安,能照应的地方多着呢。

叶奴道:我在春院打地铺,是因为秋院暂时还没安排铺位而已,今日分了班认了师,说不定咱俩就住同一间,你少说两句。

晨鼓绵延将近半个时辰,结束之后,流程正式开始,乐正依次上台,从乐器百八十样到乐种几十类,从大小的曲目到署内的纪律,一样不落为新人讲解。

乐器分为金、石、土、革、丝、木、匏、竹等八类,其中金是编钟、方响一类,石是磬一类,土是埙、缶一类,革是鼓一类,丝是琴、瑟、筝、琵琶、胡琴、箜篌一类,木是拍板、叶一类,匏是笙、竽一类,竹是笛、箫、筚篥一类。

乐种更多,有用于祭祀朝会的雅乐,用于国宴迎宾的燕乐,用于庆贺军功的凯乐,还有由南北朝传承而来的中原华族清乐,和各民族融合而生的四方乐。

叶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奇形怪状的物件,此番大开眼界,听得比谁都认真。贺连讪道:这有什么,这些我都见过。叶奴道:你少说两句。

太乐署的各类乐伎加起来过千人,能够教授乐艺的乐正自然非同凡响,个个气质斐然,但场上的多数人还是跟随宫廷风尚,想进丝竹类的乐班,演奏燕乐。

正是这时,李升平清一清嗓子,所有人停下讨论,朝阙楼看去。李升平走到凭栏前,说了一句话盛世好比花开正艳的牡丹。

牡丹的根系扎在社稷子民之中,牡丹的茎叶散在文武百官之列,牡丹的花瓣是诗词礼乐的颜色,牡丹的花芯是大明宫中的至尊圣上。

圣上雅量,盛世难泯,自开元以来,从没有一位诗人死于狂背之语,从没有一位乐人死于高亢之声,再不济,也就像李某这样,余生种牡丹,升平不升官。

一片笑声延绵不绝,叶奴也跟着笑。贺连只觉得周围的人是傻子。叶奴道:你最是厉害还不成么,我就服他。

李升平不紧不慢,接着把幞头的系带整好,说道:李某还要去宫里调合钟律,这就不奉陪了。场面沸然,协律郎击鼓以示肃静。李升平提袍下楼,各吏起身目送。崔立扶正头顶的乌纱帽,主持接下来的排班。

贺连道:李大人就这么走了,果然是醉心音律而不闻人间事的一介仙官,也难怪崔丞要劳心劳神。

鼓声再度响起,一名身材精瘦的瘸腿的乐正手握一卷厚厚的竹简,拄着拐杖走上了台面。他目光如炬,仅仅扫周围一眼,所有的乐工都低垂脑袋,不敢抬眼。

叶奴便听旁边说,此人致力于雅乐,曾和至尊一同制定大咸、大韶、大汉、大夏四曲,是传言中闭着眼能弹奏所有丝类乐器,还做过军中凯伎的名家韩昌君。

韩昌君挥起宽大的袖子,哗一声排开竹简,宣念道:金类,编钟二人,从师李方,名张乙、崔元丝类,琵琶八十人,从师韩昌君,名贺连

每念过一个名字,叶奴的心都要扑通扑通跳五六下,贺连倒是无事一身轻,随随便便打了一个呵欠,巧的是,刚打完,场上清晰地响起了一个名字,苏安。

不幸言中,两个人,一个在头一个在尾,全都被排进了韩昌君的琵琶乐班中。贺连没好气道:我才不愿与你小竖同流合污!叶奴长吁一口气,笑得很开心。

一炷香过后,韩昌君手中的竹简已经拖在地上,像一挂流淌着金水的瀑布。院中每个角落都听得到他的声音,这声音如泉,非但没有嘶哑,反而愈发雄浑。

就这样,叶奴听过一场人生大戏。数月之前,他还在韶州教坊里弹着岭南各类不知名的民俗小曲,现如今,却又要跟着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重学琵琶。

下晌,各乐班子弟行拜师的礼仪。贺连因家里卖的是天竺的香料,特立独行要参拜拈花一笑的摩诃迦叶佛像,别家少年郎有一心向道的,挂起太上神像。

韩昌君跽坐打盹,又过了一炷香才悠悠地开口,寂住胡闹:都说圣上修道,可圣上也在东都洛阳凿建佛像,所以人各有其信,这没什么,某只说三条铁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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