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此刻,立在不远处观望的苏安朝顾越看过一眼,欲言又止,甩袖而去。顾越看到,口中默喊一声,手指抠紧了栏杆,眸中闪过一丝不甘愿。
不时,七娘领碧云姑娘前来谢赏认主。碧云摘下头纱,姣好而素净的面容闭月羞花,那双眸子清澈如水,竟是一丝风尘气也没有。
七娘见的广,一看韦文馗的眼神就知道他有那独占的心思,便不敢多打搅,笑陪两句要走。顾越也正打算退出厢房,韦文馗开口道:顾郎,你留步。
旁余人等退下,顾越留在房中。韦文馗看着碧云,手里转着酒杯,一阵深思熟虑,说道:此番出使,你见机行事,若能辟出幽州这片荆棘地,让张圳将军顺利进驻,便是立功。
顾越毅然回道:多谢韦兄提点,我斗胆再多请两位前辈,一者,东市署丞王庭甫,二者,左卫长史郭弋,他们一文一武,若能随我出使,必能事半功倍。
韦文馗道:就是常照应你生意的那两个人?顾越摆了摆手:我现在不做生意,是苏十八苏公子的生意。韦文馗一笑:好,好,知道了。
厢房中密谈之际,醉仙楼的后院正进行着紧张的清点,其场面之壮观,并不亚于方才楼内的一掷千金。谷伯领苏十八的伙计,一条一条地把金锭卸下来,存入库房内。七娘一手叉腰,一手摇金扇,脸盘被火光照得红彤彤的,嘴角勾着笑。
谷伯搬完,确认过数目,正要和七娘交接,苏安来了。七娘笑道:苏公子,顾郎真真是阔绰人。苏安的神色却并不轻松:七娘,我问你一件
七娘哎哟一声:还当真?顾郎定的规矩,让咱帮忙把场面抬到千金,实际只收三成,那七百金往祥德钱庄暗退。苏安道:是么。他还不知道顾越定过这样的规矩,只是此刻,他心中所想并非金与钱。
七娘,碧云姑娘她,先前其实跟过男子吧?苏安坐到空车上,慢慢说道,我是听出来的,还没细查,可韦侍郎那样的脾气,万一知道怎么办。
七娘的笑容僵在脸上,以为苏安是找茬索钱。谷伯的面色骤变,暗中扯一下苏安,示意他这样说话在平康坊犯忌讳。
平康女子,隶籍教坊,自小就受到严格的训练,多能谈吐,昔年,碧云不顾劝阻,私留了一位赴京赶考的贫寒贡生,七娘见她耽于温柔乡,不忍施罚,却是那贡生及第之后,再也没有回头。之后,诸富贵人家如薛公子纪平多来骚扰,七娘权衡利弊,还是为碧云选了韦家。
苏公子,你是什么耳朵?七娘往茅草堆里吐了一口唾沫,招呼醉仙楼几个伙计过来,说道,玉有瑕是理亏,多退五十金成不成,你也别再逼人。
苏安道:我付原价一千金。七娘挠了挠耳朵:什么?苏安道:一千金我还是能做主的,玉有瑕也没打算胡乱说,不过你看,人本无价,只是东北角我那牡丹坊就要开张了,今后有什么官道消息,你得仗义知会我一声。
饶是见过诸多风雨,七娘却还没遇到过这样傻儿吧唧的主,她飞快地摇起金扇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眶又红了:苏公子,你是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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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五代燕乐杂言歌辞研究》中将唐大曲分为宫廷燕乐大曲、教坊大曲两类,因音乐完全打破了地域、民族、雅俗等多种局限,二者互相影响发展,宫廷里完备的音乐机构、庞大的乐人队伍和各种出色的专业人才、丰富的音乐种类,为民间大曲的创制和表演提供了雄厚的基础和实力,而民间反映社会风貌的曲调和诗词,也不断被涉取入宫廷舞乐。
教坊大曲曲目,《教坊记》列有四十六。
1、《踏金莲》2、《绿腰》3、《凉州》4、《薄媚》5、《贺圣乐》6、《伊州》7、《甘州》8、《泛龙舟》9、《采桑》10、《千秋乐》11、《霓裳》12、《□□花》13、《伴侣》14、《雨霖铃》15、《拓枝》16、《胡僧破》17、《平翻》18、《相驰逼》19、《吕太后》20、《突厥三台》21、《大宝》22、《一斗盐》23、《羊头神》24、《大姊》25、《舞一姊》26、《急月记》27、《断弓弦》28、《碧宵吟》29、《穿心蛮》30、《罗步底》31、《回波乐》32、《千春乐》33、《龟兹乐》34、《醉浑脱》35、《映山鸡》36、《昊破》37、《四会子》38、《安公子》39、《舞春风》40、《迎春风》41、《看江波》42、《寒雁子》43、《又中春》44、《玩中秋》45、《迎仙客》46、《同心结》
注:由于《教坊记》所记载的仅为开元天宝时期教坊的发展状况,而这些又是崔令钦从熟悉教坊的乐官中打听得来,故其未必是盛唐教坊大曲的全部,更不是整个唐代大曲的全部。
第31章牡丹
青楼实在是个奇妙的地方,几位俊俏郎君,规规矩矩进去,潇潇洒洒出来,却不知其间究竟是怎样一番风流驰骋,叫他们对彼此都有了更深的理解。
次日清晨,苏十八的马车徐徐驶回老铺,苏安枕在顾越的膝盖上睡觉,一边流口水,一边听那金铃在车窗旁叮叮当当清脆作响。他没有说自己与七娘的约定,只是脑海中又把醉仙楼的曲牌统统过了一遍。
这世上的曲调,只要听过一遍,苏安就绝不会忘。过着过着,突然,他听见顾越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才意识到,顾越辛辛苦苦伺候韦文馗那么久,一定是饿得很,不比自己,吃了整晚的透花糍。
阿苏,今年年底我要去一趟幽州,办官差。顾越看苏安睡醒,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替他擦嘴角的水痕,不过在此之前,我会陪你把牡丹坊开起来。
苏安揉了揉眼,一念间觉得顾越的手指白如玉,实在太过好看,抓来就含进了嘴里。顾越道:问你话,你吃我做什么。苏安回道:我饿。
顾越温柔一笑,探开车窗帘子,觅到巷子不远处飘着炊烟,吩咐道:谷伯,我们去那家吃早点,少东家饿了。谷伯道:少东家昨晚吃了十盘透花糍。苏安道:分着吃的谷伯道:少东家一掷千金为红颜。苏安:
到店门前,谷伯拉住马车,估摸着点了七八种刚出炉的蒸饼,又要了三碗羊肉面片汤,仍然在碎碎念:那可是七百金,足够买一座永兴坊的宅邸
顾越道:好了谷伯,别说了,阿苏这么做有他的道理。苏安笑道:就是的,就是的。谷伯左右为难,扭头喊道:店家,快些。
那店家的手艺惊人,一次只掐大拇指宽,两寸长,极薄的一片白面,速度却是极快,片刻功夫就在滚滚羊骨汤中下完了整个面团,随后煮好盛好,店娘在碗里洒几点芝麻,一并端来,还送他们几碟子咸菜。
阿苏,多谢你不嫌弃。说完这句话,顾越便开始狼吞虎咽,咽得很尽兴,苏安给他碗里夹什么,他就吃什么,连谷伯都放下筷子,看呆了。
顾郎,顾校书,顾大人苏安笑着,念叨不停,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办差,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心尽力,在牡丹坊排一支曲子给你听。
顾越抬起脸,想了想,说道:曲子排好,你先知会一声,我令礼会院张贴官榜,安排人给你捧场,如此一不是卖艺,二不是私入官邸,你也出面请几个人,一是李峘,二是幽州进奏院的吴定。苏安托着腮,眼睛都不眨一下,回了好。
月中旬,吏部考功司考核新科以及三品以下官员完毕,任职公示,从此,太乐署的春院里再也寻不见顾郎,取而代之的,是每日清晨钟鼓传响时,那个排在皇城外头长长的队伍的末尾的,身穿石青官袍,头戴乌纱帽的顾校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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