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黄已去矣,
凡马徒区区。
待苏安一字一字啃完,顾越再把纸掀起来:不错,但这只是暂时的,待朝廷重拟细则,重新分配田地,以宋州的物产和厚重仁义的习俗,很快,它就会繁华如初。
苏安回道:嗯,我知道,是因为雨势百年不遇,洪水把庄庄稼全淹了,才会有人钻空子牟取暴利,并非词里唱的那样,我分得清,我不当真的。
面对顾越狐疑的目光,苏安赶紧又补上一个笑:我真的知道,你别担心了。
顾越道:我走时,如果牡丹坊出事,我已经交代谷伯如何应对,你别怕,第一时间告诉我。苏安点点头,把两只手叠放在顾越扣着笔杆的手上:十八小觑我了,我知进退。
二人近来的见面,虽然短暂,却是前所未有的心意相通。出院子门时,街面上依然铺洒着金黄色的阳光,皮影戏楼门前,一群群仆妇修剪着艳红的梅花。
苏安戴着面具,把那精致的红木匣子递给顾越,手指抠的紧紧的:十八,这匀药石你带着,去时就别张扬了,回来时,若得平安,我想看你用它。
顾越道:阿苏,人多,隔墙有耳。苏安的心中如千万只蚂蚁在啃噬,手抖得厉害了:你到底喜不喜欢?顾越这下子很干脆:喜欢,喜欢。
二人又说了些话,方才别过。
然而,正所谓隔墙有耳,苏安的心情平息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开始准备赴王府切磋技艺,转过墙角就撞见了假装在帮忙廿五送炭火的梁巧子。
诶,那位就是员外郎吧?梁巧子放下空空如也的竹筐,笑嘻嘻道,我听他说,要查那宋成器了?你别说,我看他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有家室没?
苏安无可奈何,苦道:巧叔是关心宋成器,还是关心顾员外的家室?梁巧子挑了一下眉毛,尖酸道:诶,你让他帮我谋个流内的官,行不?我可都和街坊吹出去了,说之后飞黄腾达,保准不忘恩人。苏安道:
见苏安爱搭理不搭理的,梁巧子啧啧两声,背起竹筐:嗨呀,叔跟你开玩笑的哩。语罢,吹起哨音,逍遥而去。
苏安叹了口气,跟着回到坊中,才终于能静下心,推敲起陈王府给他出的难题商调法曲《婆罗门》
说起商调,这最浓郁的深闺怨慕,其实他头个想起的是张品茗,只不过,邀约近在眼前,他已没有时间去请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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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罗门》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名字《霓裳羽衣曲》
1.白居易《霓裳羽衣一有舞字歌和微之》:由来能事皆有主,杨氏创声君造谱。自注曰:开元中西凉节度使杨敬述造。
2.《乐府诗集·近代曲辞二·婆罗门》:《乐苑》:《婆罗门》,商调曲。开元中,西凉府节度杨敬述进。
3.《新唐书》卷21《礼乐十二》:河西节度使杨敬述忠献《霓裳羽衣曲》。
《霓裳》属于法曲,这类曲子开始于开元,兴盛于天宝,有很多很多版本,是不断完善改编精致的过程,也是贯穿本文后期的一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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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商调
唐乐四声二十八调,商分其七大石、高大石、双、小石、歇指、商、越
论调式,既有大石调的欢快洒脱,小石调的旖旎妩媚,也有正商调的凄切哀思,越调的沉寂缥缈,一曲之内环转变化,足以体现天地万象,自然,包括楚风。
论乐器,商调的五行属金类,楚之金石,正最适合用编钟、磬来进行演奏。
论结构,通曲十二遍,散序加长至第六遍,融合楚曲少歌的唱词作为铺垫,再由拍序转舞遍,入破时,唯二人对舞,穿孔雀翠衣,佩七宝璎珞,成曲。
如此,苏安把《婆罗门》剖析了一遍,再度修改《李郎子》,决定由清乐类丝竹器如四弦和笛进行演奏,石辅以木鱼来控制节奏,突出唱词,着重表达故事。
虽说声音不当划分高低,但至少这样,前者用燕乐展现楚曲的华丽奢侈,而后者用清乐展现楚曲的精致高雅,两相对比之下,他们在王府才不至逊于乐理。
出发之日,晴,几乎整座平康坊都传遍了苏安要去十王府邸奏《李郎子》的消息南郊行车去的是谁,这回就还是谁,原班人马,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临行时,路上樱樱粉粉地堵了许多马车,其中为首的那辆一卷帘,正是洛书。
苏安在辇上,拱手道:多谢姑娘为词润色。洛书笑道:苏供奉,可惜这回不能去捧场,只想问你,论商调,为何先想的是品茗姐姐,不是本姑娘?
苏安道:谁告诉的。洛书托着腮:你先答我。苏安想了想,道:杏园听品茗姑娘评过诗,苏某才知,曲子和诗词一样奇妙,明明相同的调式、韵律,却因为听众的身份、心情不同,而产生千千万万种变化,这就是原因。
洛书的唇角泛起梨涡,把胖乎乎的小苏抱出来,亮了个相。苏安笑着回礼。
一路上乐队走得出奇顺利,什么阻碍也没有,贺连和苏安玩笑,说有些反常,而对于兰丘而言,她最得意的,便是凭借和苏安同台,进过了一回十王府邸。
十王府邸坐落在大明宫南兴宁坊,皇寺红楼大安国寺东边,是李隆基为安置成年皇子所修建的住宅,皇子们住一起,不敢多结交朝臣,常以研究歌舞为雅兴。
一位乐人,若能被请来这里论曲,不管是什么身份,之后,就算是入流了。
坊门落辇之后,王府长史姚辰甫正等候,见苏安和贺连二人,一个穿着破衫,一个穿着青衣,忍不住笑了笑,挥袖道:二位请。兰丘和其他乐工过侧廊。
苏安在一座单重单层,宽广如野原的殿宇之前驻足,抬头望,斗拱如麻。
同是攻于琵琶,攻于商,在这座阑音殿里,曾有一位名叫贺怀智的乐人,用石头做板槽,鹍鸡筋作弦,用铁拨弹之,留下过金石与丝弦交相辉映的绝唱。
苏安自然也知道,除了自己,这里还来过李归雁、李暮、裴神符、雷海青
只可惜,林蓁蓁和林叶近来在梨园宜春北苑修炼,他不能再去询问规矩了。
两位王爷坐在对面彩纱飞扬的阙楼。苏安让其余人去后台上妆,而后,分别对王爷和侯爷拜首,不卑不亢地入座。姚辰甫用娴熟的语气,说着抛砖引玉的话。席间,苏安一一见过,除了应制的诗人和西凉的美姬,共是三方心情。
李沔的神色,就像正在欣赏着一件供人佩戴的美饰。他的面部轮廓成熟,下巴蓄着蜷曲的胡子,已能显出李氏皇族特有的永不知倦的神韵,只是,他的笑中,又透着阴毒与怨恨,正是在深宫被排挤多年,因远离繁华而酿出的那股子味道;
李漼的年纪小,身量细瘦,面颊白净,被十几个太监和宫女簇拥,手里着风信子。他的态度虽然娇蛮,但那双清澈的凤眸,一览无遗,依然是不知事的孩子。
二方是姚辰甫,他与常平院陆长生、原兆尹冯家总管冯陈三人号称铁打交情,现在宋州的事闹大,他先是为陆长生南郊烹茶烤鱼怠慢谷伯而道歉,然后说,陆家也吃了罚酒,现在还愿意分些好处,希望苏安把《李郎子》唱回《艳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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