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痴痴地看着他的脸,这张脸遍布寒霜,从来没有过的冷峻,可在他眼里,他俊美如神祗。
“夫君。”他轻轻唤他,“请别为我......”
陈瘦石垂眸看他,目光充满怜惜与温柔:“我知道。”他只说了三个字,却令杨榛瞬间安心了。
陈瘦石停在姬凤鸣两丈开外,偏了偏头,柏凌便将吴刚拖到柳国舅面前,往地上一丢。柳国舅猛地吓了一跳,他发现吴刚的手腕、脚腕处血迹斑斑。鼻梁被打断了,满脸血污。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陈瘦石盯着柳国舅,目光中掺满冰碴子。
吴刚的长相本来颇为威武,可现在这副模样,就像被抽掉了脊梁骨一样。对任何一个武者来说,被废武功简直是致命的打击。
柳国舅脸上阵青阵白:“你什么意思?”
陈瘦石道:“请问国舅,你将我的侍妾杨榛抓进府来,废去武功,意欲何为?”
柳国舅又惊又怒:“陈......二皇子,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盯着地上的吴刚,厉声喝问,“吴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刚颤声道:“老爷,是属下该死,属下对杨榛心存不轨,将他掳来,悄悄藏在后院静室,废掉他武功,是想让他乖乖听话......”
柳国舅暴怒:“你,你这畜生!竟敢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还敢瞒着老夫!”
陈瘦石气得发抖,方才他救出杨榛,杨榛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他了,可柳国舅竟然睁眼说瞎话,让吴刚背了锅。
“国舅爷果然好手段,只可惜,杨榛并没有失忆。”说到失忆两个字,他的目光像利刃似地剜向姬凤鸣,姬凤鸣眼角的肌肉跳了跳。
“他在国舅府经历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你与太子所说的话,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姬凤鸣几乎跳起来:“陈瘦石,你,你竟敢诋毁本宫?你为了杨榛这个小奴才,想迁怒于本宫与国舅?好啊,你去陛下面前告我一状,看看他会不会相信这奴才的话!”
柳国舅立刻道:“正是!二皇子为了区区一名奴才,到我府中纵火,我看在二皇子救人心切,不与二皇子计较。只是二皇子若为此想将我与太子殿下拉下水,就尽管去试试。陛下圣明,自有裁断。”
杨榛听得明白,心里冷笑,他自然听出了这两人的弦外之音。
这弦外之音,陈瘦石也听得清清楚楚。一面是皇帝的亲生儿子、独一无二的太子,加上位高权重的国舅,另一面是二皇子的一名侍妾,身份卑微的奴才,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皇帝陛下再英明,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奴才重罚这两人,最终不过是拿吴刚顶个罪,轻描淡写地将事情揭过而已。
何况,自己这个二皇子是用来干嘛的,陈瘦石心知肚明。不过就是皇帝嫌自家儿子不争气,拿这个外甥充当二皇子,给太子施施压、敲敲鼓。
他抱着杨榛,走上两步,直逼姬凤鸣。姬凤鸣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又生生克制住,眯起眼睛:“陈瘦石,你想怎样?本宫方才一直与国舅,还有你弟弟在一起,根本不知道后院发生的事,奇峰可以作证。奇峰,你说是不是?”
陈奇峰站出一步:“大哥,我来拜访太子哥哥,他正与国舅爷在厅堂内闲聊,并未去后院。”
陈瘦石看着他,无比悲凉,一个字也没说。
“大哥......”陈奇峰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劝道,“您还是早点带杨榛回去疗伤吧。这个罪魁祸首,您也已经惩罚过了。国舅、太子哥哥、您,都是一家人,切莫伤了和气的好。”
陈瘦石点点头:“很好,很好。二弟,你果然够聪明。”他把目光又投到姬凤鸣身上,一字字慢慢道,“太子殿下,奉劝你一句话:‘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父皇的苦心你看不到,大臣的期盼你看不到,你眼里看到的都是名利,心里想到的都是龌龊。我不恨你,我只觉得悲哀,为宣国的社稷悲哀!今日之事我不会追究,但并不表示我会忘了,盼你以后好自为之,若再有下一次,休怪我无礼!”
姬凤鸣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嗷”的一声吼出来:“陈瘦石!你竟敢如此冒犯本宫!来人,将他抓住,掌他的嘴!”
柏凌“呛啷”一声抽出长剑,沉声喝道:“谁敢!”
宫廷侍卫面面相觑,竟不敢上前。姬凤鸣大怒:“你们这些废物,给我上!”一语未了,忽然眼前人影一闪,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脸上已被陈瘦石狠狠扇了一记。
姬凤鸣被扇得倒跌出去,陈奇峰及时将他扶住。
姬凤鸣只觉得两耳轰鸣,眼前金星乱舞,嘴里泛起血腥气。
柳国舅惊呼出声,赶紧来扶他。
陈瘦石已带着侍卫、影卫扬长而去,姬凤鸣与柳国舅的一众侍卫竟都没敢动。
杨榛看着自家男人,露出一个骄傲的笑容:“夫君威武。”尽管想让陈瘦石忍耐,可当陈瘦石这样霸气侧漏地扇了姬凤鸣一巴掌时,杨榛又从心底觉得畅快。
几乎在同一时间,小八也轻轻说了声:“咱大少爷好威武!”
陈瘦石的面容却异常沉重,他的心也异常沉重。
“榛儿,对不起。是我无能,没有保护好你。”他低头,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对杨榛道。
“不,我是您的侍卫,可以后都没法......”一念至此,杨榛心痛如绞,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榛儿,你是我的妻。”陈瘦石道,“以后,换我保护你。”
杨榛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下来。
“可是,我今天居然钻了回狗洞。”小八跟柏凌嘟囔。
柏凌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要不是你钻狗洞,又如何成功放火,顺利救出杨榛?你钻得值得。”
小八冲柏凌一笑:“嗯,值得。”
端国公府,劲院。
陈瘦石替杨榛换了衣服,给他胸口的鞭伤上药。杨榛放松下来,整个人虚弱得不行,可是偏偏不肯闭眼,就那么痴痴地看着陈瘦石。
陈瘦石心疼地摸摸他的脸:“傻小子,我有那么好看么?一直盯着我瞧。”
“您今天帅极了。”杨榛喃喃。
“帅?”陈瘦石没听懂。
“就是又好看又威风。”杨榛咧开嘴笑,“气场好强。”
陈瘦石伸手试他额头:“没烧,怎的尽说胡话。”
这时候柏凌进来道:“大少爷,老爷派人去请胡太医了。夫人吩咐厨房送饭菜过来,您先用膳吧。连夜奔波,您也累了。”
陈瘦石点点头。事实上,小八走后,他根本不放心,稍微有点精神,就连夜赶着回京了。
幸好赶得及时,否则,杨榛若是失去记忆,他真不敢想象后果。
饭菜端来,陈瘦石又一口口喂杨榛吃,紫燕、紫藤瞧着,不胜感慨,觉得自家大少爷对杨榛真是好得没话说。
胡太医与陈敬亭交好,来劲院替杨榛看伤。杨榛眼巴巴地瞅着老太医,问:“我会不会残废?能不能恢复武功?我是主子的侍卫,我要保护主子的。若是没了武功,我就没用了。”
陈瘦石气恼而威胁地瞪他,意思是:你忘了我说的话了?再说自己没用试试?
胡太医呵呵笑道:“殿下,您和这小侍卫眉来眼去的,影响老臣看病哦。”
杨榛赧然,陈瘦石站到旁边点:“我不妨碍您,请好好帮他看。”
胡太医仔细检查了一遍,道:“幸好还有老臣在,殿下您放心,老臣替杨侍卫接好手脚筋脉,他只要勤加练习,身体康复后日常生活无碍。至于武功,老臣也不敢记妄言,要看杨侍卫的恢复情况与他自身的造化。毕竟挑断手筋脚筋只是废了外功,内功还在。若他能运用得当,恢复武功也是可能的。”
杨榛看到了希望,心头稍稍舒服些。
下午杨榛服了药,睡着了,陈瘦石去拜见父母。若华长公主叹道:“没想到杨榛这孩子无端遭受如此残害,我本以为太子只是任性狂妄,谁知他竟心术不正。皇兄若不好好教导他,今后这宣国江山如何交付他手?”
陈敬亭道:“我派小八去保护石儿,便是担心石儿遭遇危险,可我没想到,太子竟会对杨榛下手,并且手段如此下作。这实在有失国格,有失皇家体面。石儿,你打算怎么做?”
陈瘦石道:“孩儿今日打了太子一巴掌,教训了他几句,可孩儿不会将事情闹大。明日孩儿进宫去拜见陛下,顺便带杨榛去住一下欣和宫。若太子客客气气的,孩儿便会配合他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他微微一笑,“他最好客客气气的......”
陈敬亭忽然发现儿子变了,他怔视他良久,道:“石儿,为父一直担心你至刚者易折,可如今,为父倒有点放心了。”
第39章第三十九章朝堂暗流
若华长公主道:“翠微那丫头竟如此糊涂,被人利用,做出叛主之事,最后还成了冤死的亡魂。早知今日,娘当初就不该派她过去。”
陈瘦石道:“娘也料不到今日的。孩儿已吩咐秦叔好生安葬她,也不枉她伺候娘亲一场。”
劲院。杨榛躺在陈瘦石床上,睡得正熟。陈奇峰轻轻走进来,紫燕、紫藤道:“二少爷,您怎的来了?”
陈奇峰道:“我来见大哥。”
“大少爷去老爷夫人那儿了。”
“那我等他。”陈奇峰道,“我看看杨榛怎样了。”
杨榛脸色苍白,唇上也没有血色,但眉心舒展着。十八岁的年轻容颜,在熟睡中露出孩子般的安详、纯净。
陈奇峰站在床前,默默地打量着他。紫燕、紫藤面面相觑,露出疑惑之色。二少爷这是怎么了?她们看不懂他的表情。
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紫燕、紫藤忙道:“大少爷,您回来了?”
陈奇峰迎上去:“大哥。”
陈瘦石冷冷地看他一眼,转身往外走,陈奇峰示意紫燕、紫藤不要跟着,自己却紧走几步,追上陈瘦石,又唤了一声:“大哥。”
陈瘦石没理他,径自走进书房,坐进椅子里,目光落在陈奇峰身上,没有温度。
陈奇峰躬身再唤:“大哥。”
陈瘦石道:“我不是你大哥。”
陈奇峰一滞,抬眸看了他一眼,缓缓屈膝,跪在他面前:“二皇子殿下。”
陈瘦石心头充满愤怒,却没发作,只是眸色更冷:“跟你的太子哥哥跪去,我消受不起。”
陈奇峰脸上未见惶恐或不安,只是向前膝行一步,低声道:“无论是大哥还是殿下,奇峰都敬着您。”
陈瘦石简直要笑了:“敬我?你就是这样敬我的?你今日在柳府是如何昧着良心帮太子说话的?你竟与他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你......”
“大哥!”陈奇峰打断他,“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弟这么做,大哥终有一天会明白的。若大哥生气,便罚小弟吧。”
陈瘦石摇摇头:“不,你不值得我动手,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陈奇峰也未做争辩,道了声“是”,便起身走了。
陈瘦石回到卧室,杨榛已经醒了:“主子,您脸色不好,怎么了?”
陈瘦石示意紫燕、紫藤出去,柔声道:“没事,方才陈奇峰来过。”
杨榛想起吴刚的话,忍不住道:“我听柳府那个吴刚道,二少爷是太子一党。不过,今日若不是他来,我已被太子下-药,失去记忆。所以,夫君不要生他的气好么?”
陈瘦石道:“榛儿,你太善良了。那个小畜生是非不分、助纣为虐,我没有他这个弟弟。”
杨榛劝道:“趋炎附势,乃人之常情、世之通病,太子是储君,谁不巴结他?至于二少爷,我想也不单单是附势的问题,他与太子确实有交情吧?何况,他马上就会成为太子的妹婿。有这么多层关系,他帮太子也是正常的。夫君,他到底是您亲弟弟,您别为我伤了家人的亲情,好么?”
陈瘦石笑了,笑得有些悲凉:“权利面前,亲情也可以薄如纸。罢了,我们不说他,榛儿,明日我们进宫去,陛下不是赐了我欣和宫么?我带你去住上两日,请太医好生调理你的身子。”
杨榛道:“我没事,我们可以坐马车回去,如今县里事务繁忙,夫君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陈瘦石微微一笑:“你在担心我么?怕我进宫与太子再起冲突?怕他挨了我一巴掌,要找我算账?”
杨榛没说话,但眼睛里分明在问:难道不会么?
“放心,我自有主意。”陈瘦石道,“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陈瘦石与父母共进晚餐,陈奇峰出去与朋友聚会了,没有参加。晚上陈瘦石与杨榛相拥而卧,杨榛睡得很踏实,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这一夜过得很平静,可是京城里却有暗流涌动,一些消息像插上了翅膀,悄无声息地传播出去。
第二天早朝,丞相缪永培当堂参了太子姬凤鸣与柳国舅一本,称他俩用卑鄙手段绑架二皇子的侍妾,废掉武功,囚禁在国舅府。一个身为太子,一个身为国戚,行事实为“荒唐”,请陛下查处。
朝中听到这个消息的不在少数,一时群情哗然。这种行事作风,岂止是“荒唐”二字能够形容的?
皇帝姬泰勃然大怒,凌厉的目光盯着自己儿子,结果看见太子嘴角有些淤青,喝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事实在意外,因为昨日陈瘦石说了“今日之事我不会追究”,姬凤鸣便以为没有外人会知道此事。他还心心念念着要报一掌之仇,没想到今天竟被缪丞相参了一本,而且当着满朝文武。
“绝无此事!”他大喊。
柳国舅连忙跑出来,跪倒在地:“陛下,此事乃是臣的属下吴刚所为,与太子殿下、臣毫无关系。如今有人借此生事,故意诋毁太子殿下,恐怕别有用心啊!请陛下明察。”
姬泰仍盯着儿子:“太子,你脸上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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