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飞身掠了起来,光天化日之下,他就像一缕烟,从楼上开着的窗户飘进去。
“呃......”撞见了不该撞见的场面,小八摸摸鼻子,退到角落里当绿植。
陈瘦石莞尔,放开杨榛,吩咐道:“把散宜洛拎下去。”口气像在说拎一壶酒。
小八应命,拎起高高大大的散宜洛,又原地穿窗而出,飞到梧桐树下。
楼上楼下所有看见的食客都已经惊得目瞪口呆,转眼再看见一身贵气的陈瘦石牵着杨榛的手翩翩出门,他们连眼珠都动弹不了了。
掌柜与伙计毕恭毕敬地送他们出门。
杨榛悄悄塞了点银子给伙计:“多谢小二哥帮忙。”
伙计笑得眼睛都弯了:“杨公子好走。”
散宜洛醒来时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后颈尤其痛,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却听见金属摩擦的声音。他猛地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竟然在一间牢房里,鼻翼充满潮湿发霉的柴草味道,还有血腥味、尿味,各种奇怪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他恶心欲吐。
然后发现自己戴着脚镣手铐,像个真正的囚犯。
浑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到头顶,散宜洛几乎暴跳起来,他大吼一声:“蛮虎!”
“主人,你醒了?”声音从旁边传来,散宜洛回头,看见蛮虎就在隔壁牢房里。暗淡的光线照出他的脸,眼圈有些发红。
“这是哪里?”散宜洛满脸戾气,本来英俊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
蛮虎还没回答,就听一阵脚步声,有个面目粗犷的男人走过来,手里拎着根铁棍,敲打着散宜洛的牢门:“肃静!肃静!再嚷嚷,老子拿鞭子伺候你!”
那人长着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瞪得滚圆,正是长洲县的牢头胡天。
散宜洛眯起眼睛,眼里射出鹰隼一般的光:“这里是长洲县?我是被杨榛掳来的?”
“敢叫我们大人的名字?小心我抽烂你的嘴!”胡天怒喝。
“怎么会?不可能!”散宜洛简直不敢相信,“我竟然栽在他手里?”
胡天抱着手臂,裂嘴一笑:“事实就是,你这淫贼、恶棍,如今落到我们大人手里了。”
蛮虎道:“主人,除了杨榛,还有个男子,可能......就是你说的二皇子吧,他带了四名武士。”
散宜洛面上的肌肉跳了跳,凶光乍现,又很快收敛,反而笑了:“原来是他,有趣,有趣。”
“主人,你还笑得出来?”管虎纳闷地道。
散宜洛一扬眉,冲胡天道:“你是这里的牢头?”
胡天道:“正是,怎的?”
散宜洛抬了抬下巴:“你去禀告你家大人和二殿下,说我醒了,有话跟他们谈。”
胡天道:“我家大人正与二殿下饮酒,这叫什么?哦,这叫良辰美景,春宵一刻值千金,他们才懒得理你!”话音一转,“对了,你们饿了吧?牢饭要不要吃?味道不错的哦。”
散宜洛何曾受过这等屈辱?气得脸色铁青,想说几句威胁的话,偏偏胡天已大摇大摆地走了。
“陈瘦石!你敢如此羞辱本王子,给我走着瞧!”散宜洛从齿缝里吐出一句话,像掺了毒似的。
却听斜刺里有一人嗤笑道:“哟,竟然还是个王子,难怪当了阶下囚还张牙舞爪。”
牢里光线差,散宜洛仔细看,才看清斜对面关着一个身穿囚服的男人,长着一双桃花眼,轻蔑地看着他。
“你是什么东西?”散宜洛冷冷道。
那人正是高仲阳,闻言又是一声嗤笑:“本人高仲阳。听说,你想强抢我们杨大人?看来,你这个狗屁王子不仅坏,而且蠢啊。我们杨大人可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代表什么?皇家!你敢伤皇家颜面,显然是不打算与我们大宣国和平共处了。
“你就不怕我们二皇子一怒之下,兴兵灭了你那芝麻小国?”
散宜洛大怒。从小他就受到狼性教育,他的血液里奔腾着与他祖父一样的狂野与霸道。掠夺、占有、唯我独尊,这些词语充斥着他的大脑。
他从没受过挫折,连在宣国强-暴了翰林学士林子隽都没引起什么后果,于是他更加肆无忌惮。
今天他却败了,败给了陈瘦石那个冒牌皇子,还被关进监狱,连一个囚犯都敢公然嘲笑他、挑衅他。
他身上野性的血液被点燃了。
一瞬间,高仲阳感到脊背发寒,他发现,散宜洛那双眼睛真的像狼。他消了音。
许久,散宜洛问蛮虎:“他们几个呢?”
蛮虎道:“属下不知,应该是另外关起来了。”
散宜洛猛地一拳头砸在铁栅栏上,“唔”,他发出一声闷哼,只觉得拳头剧痛,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喉头发甜。一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主人!”蛮虎大惊,“主人你怎么了?”
散宜洛跌坐在地,浑身气血倒流,眼前阵阵发黑。等他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他想运气调息,却发现经络中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一头栽下去。
“主人!”蛮虎再次大喊。
散宜洛勉力抬起头来,深灰的眼睛里近乎空白,喘息着道:“他们给我.....服了什么......我的功力全没了......”
牢房外出现一条白色的身影,那人目注散宜洛,开口说话。
在散宜洛听来,那声音缥缈得如同从天际传来:“散宜洛,我不要你的命,只夺了你的功力,略施薄惩。你的六名侍卫,我也一样处理了。留下这个叫蛮虎的,我看他是个忠仆,本性不坏,就让他送你们回去吧。”
他是陈瘦石,他身旁站着一身蓝衫的杨榛。
散宜洛想要死死盯住他们,可他的眼神已经没有气势,他只能发出沙哑的、断续的声音:“陈瘦石......你不怕我去......揭发你......和陈奇峰?”
陈瘦石淡淡一笑:“随你。”说罢,拉着杨榛的手,两人转身走了。
高仲阳目送着他们离去,眼里仍有一丝缱绻之色,最终化为叹息。
翌日,杨榛放了散宜洛、蛮虎与六名武士。散宜洛瘫在马车里,那六名武士浑身无力,骑不得马,只能牵着马步行。
散宜洛连陈瘦石与杨榛的脸都没见到,只见着了胡天。
他对胡天说了一句话:“转告你家大人和陈瘦石,他们会后悔放了我。”
胡天耸了耸肩。
书房里,陈瘦石笑吟吟地对杨榛道:“杨大人,我来到贵县,你都不尽地主之谊,请我去看看桃源么?”
杨榛心里仍有忧虑,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欠身做出有请的姿势:“二殿下光临鄙县,下官岂敢不好生侍奉?二殿下请。”
两人坐了柱子的车,去云拥桃源景区玩。
“夫君,你可以住几日?”
“明日便归。”陈瘦石道,“这个月,你要好生养着,等着风风光光做我的新嫁娘。对了,有空学些厨艺,我要你为我洗手做羹汤。”
杨榛腹诽:谁是新嫁娘啊,我是你老公,混蛋!
“嗯?又在心里说我坏话?”某人眼睛好毒。
“不敢,我遵命就是,夫君。”杨榛每回都只能认栽。
第61章第六十一章终成眷属
秦文治的云镜客栈已经建成,名字取“云拥山”与“镜泊湖”首字。楚希玉的“梧桐雅居”则集茶馆酒肆于一体,临湖饮茶、望山品酒,极致风雅。
秋天的云拥山日渐呈现斑斓的色彩,以蓝天白云为背景,倒映在清澈的镜泊湖中,合成一幅绝美的图画。
已经有人登山、有人游湖、有人垂钓、有人作画,还有人在茶馆喝早茶。景点外摆着一些小摊,除了卖糕点小吃,还有玩具、绣品,甚至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在卖核雕。
陈瘦石惊讶于那核雕的精巧细致、栩栩如生,去买了十几个,说要回去送给宫里人。杨榛难得见陈瘦石露出那种孩子气的欢喜表情,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杨大人政绩卓著,我要上奏朝廷,给杨大人加官进爵。”陈瘦石戏弄他的小侍卫。
杨榛躬身一揖:“下官谢殿下恩典。”
两人相视而笑。
永莲寺的香火也比以前旺盛了许多。陈瘦石与杨榛进去上香,秋临便迎了出来:“未曾想到殿下还会光临鄙寺,实乃贫僧之幸。”
“大师。”杨榛拱手行礼,眼里含着暗示:大师,可否单独谈谈?
秋临便道:“殿下,高伯明高施主送了贫僧三只孔雀,贫僧将它们养在后院的小园里,今日殿下到来,贫僧想求殿下一个墨宝,为小园题上‘越鸟’二字,不知殿下可肯赏赐?”
陈瘦石欣然道好。
秋临便引他去看了那三只孔雀。孔雀本在栅栏里悠闲踱步,见到陈瘦石与杨榛到来,竟踩着碎步走到他们面前,向他们开了屏。
旁边的小和尚惊喜地叫道:“师父,师父,你看!孔雀开屏了,原来它们也知道殿下与杨大人是贵人啊!”
秋临笑吟吟地看陈瘦石一眼:“殿下,请随贫僧到禅房题字。”
陈瘦石便进了秋临的禅房,替他题字。秋临却将杨榛叫出去,到无人处:“杨大人,你有心事?”
“大师,你上回告诉我前世的事,吞吞吐吐、半遮半掩,实在叫我着急。我也不逼你说出全部,只是有个人叫我觉得很不安,我想问问,在你的前世,有没有听说过散宜洛这个名字?”杨榛恳切地看着秋临,“这对我很重要,你就当泄露天机,告诉我吧。”
秋临的面色略有些沉重:“散宜洛,散国大王子?”
杨榛急道:“你果然知道?他做了什么?”
“你为何会问到他?你们与他遇见了?”
“是,此人来到京城,半路遇见了我,他对我心怀不轨。我归途中他想拦劫我,被殿下阻止,抓了他,废了他功力。”杨榛撇开了散宜洛要挟他的事,“此人心性如狼,我总担心他会怀恨在心,对殿下不利。”
秋临陷入回忆中:“算起来......该是今年深秋,我记不清具体时间了,好像是十月吧,散国发兵二十万,进攻西散关,主帅便是散国大王子散宜洛。西散关守将邵廉苦战数日,以死殉国,宣国将士死伤无数。散国军队占据西散关,节节进逼,连攻三座城池,势如破竹。
“危难时候,二殿下自动请缨,率兵驰援,夺回失守的城池与关卡,直捣黄龙,一举灭了散国。”
杨榛大惊:“你说殿下......?怎么会?”他心道,自家男人虽是武状元,可从未带过兵、打过仗,他若出征,难道不是第二个赵括么?他是如何打败散国人,还一举灭了散国的?
简直......匪夷所思。
秋临见他那样,不禁笑了:“怎么?对你家殿下没信心?”
杨榛有些赧然,要是陈瘦石知道自己竟把他想成赵括,大约会气得揍他一顿吧?只是,他马上心头一凛,绝不能让边关将士伤亡,要防患于未然。
怎么办?
出永莲寺,陈瘦石道:“本想与你一起去梧桐雅居坐坐,看看湖光山色,品茶饮酒,不过想你积了许多公务在身,不如我陪你回去做事吧。”
杨榛心神不宁,只“嗯嗯”地答应他。
陈瘦石站定,双手握住他的肩膀,漆黑的眸子看到他眼底:“榛儿,你心不在焉,你在担心什么?”
“我......”杨榛闭闭眼,“我没有。”
马车辘辘往回走,原先颠簸的道路已经平整过,杨榛坐得很平稳,可是他内心如波涛汹涌。
散宜洛不是小打小闹,而是直接起兵了。陈瘦石说过,他祖父就曾打败宣国,逼得宣国嫁了安平侯之女过去和亲。
散宜洛的母亲是宣国人,他会主动破坏两国和平,挑起战争么?
可是既然秋临的前世经历过,那就证明散宜洛心里根本没有仁义二字,只有狼性。
即使最后真的历史重演,散国遭受亡国的报应,杨榛也不愿此事发生,不愿看见宣国军士伤亡,百姓罹难。
那么,该如何阻止这场战争?
他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秋临的上一世,散宜洛是带兵主帅,可是他昨日刚刚失了内力,经脉受损,他怎么可能带兵打仗?
又是自己改变了这一世?那么,这场战争还会爆发吗?
不能放松警惕。
“你究竟在想什么?”陈瘦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原来那人将他一把拉过去,坐在了他腿上。
“夫君,你......”杨榛想逃,陈瘦石喝道:“别动!我们是夫妻了,你还顾忌什么?”
杨榛只好尴尬地坐着,对上陈瘦石深黑的眸子,感觉自己无所遁形。他索性不再回避,正视着他道:“我担心散宜洛继续作妖,我更担心他兴兵打仗。我既不愿夫君与二弟受到伤害,也不愿百姓遭受刀兵之苦,将士们埋骨沙场。”
陈瘦石注视他片刻,将他搂进怀里:“榛儿,你的心如此柔软......你这么好,我真恨不得将你揉进我的身体,与你再也不分离。”
情话说得不是时候,现在重点是解决散宜洛的问题啊!杨榛欲哭无泪。
陈瘦石轻笑,胸膛里发出颤音:“放心,散宜洛再狠,也不在我眼里。你要学会相信我、依赖我,别总为我担忧。”
杨榛抬起头:“你想好对策了?”
陈瘦石道:“倘若散国真敢兴兵犯界,我会打得他有来无回。放心,回去之后,我便派一名黑羽卫到西散关去,一旦散国有动静,立刻飞鸽传书报我。”
他郑重地对杨榛道:“从今日起,你我要加强练习合璧剑法,若有战争,我俩双剑合璧,一起保家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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