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今日醒得可真早。”青簪端着水盆进来,忽略掉床上人的怨念,自顾自地夸她。
“谁啊,一大早放鞭炮!”苏木嘟嘟囔囔地推开被子,赤着脚下地。
“今日除夕,家家户户都在放鞭炮。”青簪替她将鹿皮靴子提过来。
从西北回上饶,就只能在路上过年。加之熹王与三位姨娘怕苏木再在路上折腾一番怕是会累着,便让她在西北过年,又命人加急送了过年的新衣来。
洗漱过后,苏木换上新衣,才揣着手炉出门。
雪地中一片红艳艳的鞭炮碎屑,郭宫怀中抱着一堆烟花炮仗,只从后面露出一双眼睛,见了苏木乐呵呵的道早安。
“你买这么多烟花炮仗做什么?”苏木伸手替他扶住险些掉下来的烟花。
“是侯爷吩咐的。”
“沈行在,”苏木笑了,“他几时喜欢玩这个了?”
“是给郡主准备的。”
踏进苏木的院子时,飞溅的雪花迎面而来,被沈行在侧身躲过。
抬眼,苏木穿着红色的袄裙,袖子与衣襟上滚了一道白边,上面绣着梅花。玩的欢了,嫌热将披风扔给青簪拿着,额上布着一层细汗,鼻尖却是通红的。
她手中拿着一根香,捂着一边耳朵,伸长一条腿,努力去点插在雪地里的炮仗。
点完拔腿就跑。引线呲了一声,又溅起纷纷扬扬的雪花。
沈行在假意轻咳了两声,苏木才注意到他来了,隔着半个院子朝他挥手。
“好玩?”沈行在走近,摸了摸她的手心,又探了探她的脸颊,将披风替她披上。
苏木抬起下巴,方便他系系带,“你怎么来了?”
“带你去个地方过年。”沈行在拉起她的兜帽,又牵着她的手放在掌心捂暖。
***
日晷城的守城大将姓贺,脸上有一道疤,一直从额头到下巴,看起来十分狰狞。尤其人又高大,像是能止小儿夜啼。
苏木看他还要抬头,同他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一对上,立刻缩了缩脖子,抓着沈行在的袖子往他身后靠。
“贺将军,贺夫人,本侯叨扰了。”沈行在往后看了苏木一眼,将人拉到身前,“这位是锦瑶郡主。”
苏木没法,硬着头皮笑道:“贺将军新年好,贺夫人新年好。”
她也不知道沈行在说的去个地方过年,居然是来贺府。
“都别站着了,由我,郡主,快进来坐。”贺夫人身材丰腴,生得普通,还有些黑,声音却出奇温柔。
“好。”沈行在笑着点头,牵起苏木的手。
苏木瞪大了眼。无论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尤其是长辈面前,光明正大地牵手不太合适。
她试着收回手无果,又去挠他的掌心,企图以此来提醒他,结果反倒被他牵着十指相扣。
“……”她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贺夫人正要回头与他们说话,转头就瞧见两人拉拉扯扯。
苏木神色尴尬地朝她笑了笑,正要解释,贺夫人朝她投以会心一笑,便以一副“现在的年轻人啊”的表情重新转过去。
苏木觉得自己大概没什么形象了。
她用力拽了拽沈行在,示意他低头。沈行在迁就着她弯下腰。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苏木踮着脚问他。
“带你见见我的家人。”沈行在含笑道。
一行人入了府,沈行在与贺将军先入了书房,将苏木留给贺夫人。
望着沈行在丝毫不见回头的意思,苏木鼓起腮帮子。她要生气了,真的要生气了!
一旁的贺夫人蓦地笑出声,“郡主与由我感情真好。”
苏木霎时涨红了脸,耳朵发着烫,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一个所以然来。
贺夫人引着她到厅中坐下,亲自为她斟茶。
贺府的下人看起来并不多,苏木观贺夫人的手,不似上饶的夫人那般十指纤纤,上面布满了茧,显然常常干活。
苏木道了谢,举起茶杯抿了一口,就听贺夫人道:“郡主与由我几时成亲?”
一口茶险些没喷出来。
“郡主不必害羞,”贺夫人十分和蔼地递给她一张帕子,“由我肯将你带来贺府过年,定然是认定你了。”
苏木不知道西北的民风是不是都如此淳朴,还是贺夫人为人太过直率。
摸了摸鼻尖,苏木才问:“夫人与侯爷是亲人吗?”否则沈行在也不必说是带她来见家人的。
“不是,但这样算也可以。”贺夫人笑道,“我家老爷曾是沈知将军的副将,由我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苏木一愣。于沈行在而言,云家人不算亲人,反倒是父亲从前的副将才算亲人吗?
贺夫人继续道:“十三城的守城将军,皆是由我父亲的部下。”
苏木眨了眨眼睛,看着一看就知道很好说话的贺夫人,双手搭在桌边,身子前倾,一双眼睛明亮又干净,闪烁着兴奋的光,“那夫人一定知道沈……小侯爷小时候的趣事吧?”
……
沈行在与贺将军出来时,苏木已经与贺夫人关系好到要陪她去包饺子。
“你会包饺子吗?”沈行在行至她身边,惯例先探探她的手心,看她可否冻着,觉出她的手是热的,才开始取笑她。
“小侯爷难不成就会了?”苏木偷偷朝他呲牙。
贺夫人见他俩这样,像是看着自家孩子,眼中满是欣慰,“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了。日晷城每到除夕便有牵红线的习俗,不少年轻人都会去柳桥那边凑热闹,正好我家那小子要去,由我与郡主也去看一看吧。”
“什么是牵红线?”苏木好奇。她对少见的习俗都怀揣着十分的兴趣,跃跃欲试。
沈行在对她这样的好奇尤其头疼,“别问了,你不能参加。”
“我为什么不能参加?”苏木打破砂锅问到底。
贺夫人看着沈行在咬牙无奈,眼中笑意更深,“这所谓的牵红线便是将数根红线放在一起,未定亲的男子站在一方,女子站在另一方,每人手中拿着红线的一头,另一头的人便是你的有缘人。”
沈行在挑着眉对苏木笑,“你觉得你能参加吗?”
苏木与他对视,忽的狡黠一笑,晶亮的杏眼中满是恶劣的笑意,“我为何不能参加,我又未定亲。我也要去找我的有缘人。”
沈行在的笑意凝在唇角,危险地眯了眯眸子。
但显然并没有威胁到苏木。
她自顾自道:“数根红线中,能牵到同一根的,的确是难得的缘分。”说完抬起头,生怕沈行在看不清似的,还努力踮脚,笑得眉眼弯弯、一脸灿烂,“我要去柳桥找找看有没有我的有缘人。”
“没有。”沈行在想也不想便拒绝她。
苏木扭头就问贺夫人,“夫人,柳桥在何处?”
***
柳桥是日晷城有名的情人桥。自古以来,桥总和情爱沾点边,好比白素贞与许仙的断桥,牛郎织女的鹊桥。若要选一处做风花雪月之地,桥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柳桥下面不是水,就是一条普通的路。桥上布满红线,从桥的这一头一直延伸到那一头,在布了一层薄雪的石桥上,格外鲜艳,也格外引人注目。
苏木站到桥的一头,拿起一根红线,对着自来的路上脸色就十分难看的沈行在嘻嘻笑道:“你能找到我的红线吗?看看我们有没有缘啊。”
再如何懂事的姑娘,也总会抱有一些浪漫的幻想,期待自己的感情是命中注定,连上天都愿意帮忙成全,苏木也难免落俗。
她一身红,本就十分惹眼,束发的红色发带在脑后随风飘着,灿烂得令人移不开眼。
她身边的姑娘已经顺着红线的轨迹往桥上走了,苏木左右看了看,也跟着往桥上走。
沈行在略站了会儿,终是败下阵来。站在苏木面前,顺着她手中的红线线头往下捋,直到红线与其他的红线缠成结。使了些力气,将线扯断。
“找到了。”
“……”
苏木沉默了,她扬着手中红线,“我的红线被你扯断了一大截。”
“红线的另一端只会是我,短些我才能尽早找到你。”沈行在将红线在苏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将另一端绑在手腕上,牵着她,“有缘人遇到了,红线也绑紧了,该回去了。”
苏木被他牵着走了一段,天空忽然下起雪。白茫茫的天空,大雪如鹅毛,轻飘飘的,落在发上、肩上,又慢慢融化。
她仰头望着,扯了扯红线,“沈行在,听说在雪中能走到白头。”
沈行在顿了顿,叹了口气,回身将人打横抱起来,大步朝马车走。
今日的苏木,格外天真。
大庭广众被人抱着,苏木脸一红,却又不肯认输,揪着沈行在的衣领小声嚷嚷,“有缘人,你难道不想与你的有缘人白头吗?”
沈行在没理她,直到到了马车前才将人放下,转身又先进了马车,出来时,手中还拿着苏木的披风。
厚实的披风将寒风隔绝在外,沈行在又将她的兜帽拉上,才牵住她的手。
“做什么?”苏木警惕地提防他。
沈行在瞥她一眼,轻笑出声,“不是想与我一路白头?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雪茫茫,有人站在柳桥上,拿着一根残断的红线,四顾茫然
第93章新年
二人回到贺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沈行在身上结结实实落满了雪,苏木……
被裹得严严实实,一点雪花没碰着。
苏木几次三番想将他拉上马车,沈行在无动于衷。柳桥离贺府不算太远,他们是一路走回来的。
现在就是很后悔。
两人到贺府后,贺夫人见沈行在浑身湿漉漉,哎呦了一声,吩咐人去煮姜汤,又催促他赶紧换身衣裳。
等人重新出来,姜汤也煮好了,一人一碗,就搁在桌上。
苏木捧着自己那碗,盯着沈行在喝完,把手中的碗递给他,“再喝一碗。”
“不想喝?”沈行在没接。
被戳破心思的苏木也不慌,理不直气也壮,“你方才被雪淋透了,多喝两碗才能驱驱寒气。”
未滤掉的汤渣还在液面上打着旋,影影绰绰地倒映苏木认真的脸。
“不喝。”沈行在含笑拒绝。
苏木嘶了一声,盯着他,像是在考虑什么,纠结了很久,然后端着碗走到沈行在面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将碗递过去,“现在呢?”
好在他们现在是在贺夫人为沈行在换衣服准备的客房,否则她还真不敢如此大胆。
沈行在扬起嘴角,“不喝。”
苏木端着碗,想起贺夫人与她说过的话。贺夫人说沈行在小时候是个极富有正义感的小孩,最喜欢保护弱小。只要有人向他示弱,他便会二话不说帮忙,即便有些事情他也帮不上忙。
放下碗,苏木一个深呼吸,蹲在他脚边靠着。
沈行在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她还有什么手段。
两只手指捏着他的袍角轻轻晃,苏木将脑袋枕在他膝上,“帮我喝了嘛,我真的不喜欢喝,我喝了会难受的。求你了。”
眨巴着眼睛,酝酿了一下情绪,“好不好嘛,好哥哥——”
沈行在浑身僵住。
见他没反应,苏木再接再厉,“哥哥哥哥,好——哥——哥——”
话音未落,被一把拎起来。
沈行在捞过桌上姜汤一饮而尽,旋身将人圈在椅子与两臂之间,半咬了一下那瓣粉嫩的唇,亲昵地贴着她的脸,“我们成亲吧。”
什么好哥哥,什么在在,成了亲,他绝对有办法能教她叫得更好听。
苏木没料到沈行在会是这个反应。从她被救回来起,沈行在看她的眼神常常就像是一匹饿狼在盯着自己的猎物,但似乎又像被限制住,在忍耐什么。
苏木还没有给出答案,按照贺夫人吩咐来找人的下人已经敲响了门。
像是给沈行在敲响了钟,沈行在很快又变得冷静且克制。
一个姑娘在出阁前与男子有了关系,在世人眼中并不是什么好名声。他不希望苏木因此落人话柄,这也是他给她的尊重。
贺府的人口不多,贺将军夫妇与两儿一女。长媳有孕,为了休养,由丈夫陪着坐了一会儿便回房休息了。
贺小姐咬着一块排骨,自以为很隐讳地打量苏木。
苏木咬着饺子,歪头与她对视。
被人抓了现行,贺家小姐也不慌不忙,“行在哥哥,这位就是你未来的侯夫人吗?”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人皆停下手中动作,纷纷将目光投到苏木身上。
苏木衔住筷子,转而看着沈行在。
“是。”沈行在又给她拨了两个饺子。
贺小姐一乐,“那我有了嫂子,是不是能有两份压岁钱了?”
说完,贺夫人嗔她一眼,“不许无礼。”
贺小姐吐了吐舌头,低头啃排骨。
苏木有些无措。倒不是沈行在光明正大说要娶她让她害羞,而是她没有准备压岁钱。她一直是收压岁钱的那个,还从来没发过压岁钱。
走神想着该如何补救,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饺子,饱满的饺子被她戳得惨不忍睹。
gu903();
手机版阅读网址:wap.11e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