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Kimmy看着屏幕没说话,埃文道:“你也会玩LOL吗?要不要加个好友?”
自然是不敢想跟Kimmy加好友的,他没见过Kimmy玩游戏,对于Kimmy来说,对右手操作要求很高的英雄联盟肯定不是一个好玩的游戏。
……但是他却看得如此专注,就像自己身处舞台之上一般。
录像播放完毕,又从开头放起。
埃文看完三遍,已经克制不住想吐的冲动了,匆匆去了趟卫生间,裤兜里的电话响起,他坐在马桶上掏了半天。
接起来,竟然是院长的电话,通知他准备Kimmy的出院手续。
埃文没反应过来:“他要出院了?”
院长只是道:“明天就是圣诞节,他的父母会来接他。”
挂断电话,埃文说不上什么心情。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松口气,像送走一位滞留机场多年的流浪汉,但是知道明天就要给自己照顾的第一位患者说再见,他还是有点微妙的伤感。
Kimmy正在看第四遍重播,埃文在门口看了看,转身走了。
2017年的圣诞节比去年冷很多,但是这天的波士顿没有下雪,所以适合送别。
埃文这天的安排是送走Kimmy,然后就回母亲家吃晚饭。Kimmy的父母比想象开着接送的车,领着身后的宾利到Kimmy房间楼下。
Kimmy的父母都礼貌地跟他道了谢,两个人都很温和,并不是埃文想象中那样严苛不近人情的父母。保镖把Kimmy的箱子搬上车,只是人不见下来。
埃文道:“……我上去叫他。”
Kim先生摇头道:“等他自己下来吧。”
结果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埃文有点怀疑Kimmy根本不知道自己父母来了,但是箱子都搬下来了,人不可能不走啊。
相比之下,Kimmy的父母显得淡定许多,坐在沙发上轻声谈话,考虑到埃文的感受,用的是英文。
埃文听他们谈到手术,没忍住,问道:“Kimmy要进行手部的手术吗?”
Kimmy的妈妈微微摇头,道:“他不接受手术。”
“为什么?”
Kimmy妈妈没说话,轻叹口气。Kim先生道:“他认为这样对其他人不公平。”
埃文:“能让自己的手康复,对其他人有什么不公平的?”
“他的手伤不能自行愈合,需要植入一个麦洛芬小板,”Kim先生解释道,“就像在伤口搭上一座人造的桥梁,代替被破坏的道路。只是之前是公路,现在变成了铁路。”
埃文:“……”真是很生动的比喻。
他问道:“他的手会比康复之前还要好吗?”
Kim先生微微点了点头,眼中有着对研究成果的骄傲:“这是我们五年来在智能医学上研究的成果,我们希望患者康复之后,能比康复之前更好。如果他接受手术,手部的灵敏度能比之前提升至少百分之二十。”
“……如果他不接受呢?”
“他从未接受过,从去年发生事故之后我们就一直试图说服他,但他坚持自己的想法,”Kim先生叹了口气,“他选择了接受暂时性治疗。”
“暂时性治疗?”
“每三个月注射一次修复药物,注射三年。”
埃文:“为什么是三年?”
“JafreinsII在人体内的滞留期是三年,”Kim先生道,“三年之后会开始产生抗体。”
楼上传来脚步声,Kimmy终于下来了。他还是穿得很薄,脸色苍白,背着一个简单的双肩包,像一个高中生。现在看他,又觉得他仿佛头顶一个巨大的倒计时。
宾利车在大雪中渐渐消失,留下的车辙也很快被雪覆盖了。
埃文收拾了东西,出门的时候,一片雪花落在眼睫上。
第五十六章
在母亲家度过了一整个圣诞节加新年假期后,埃文意识到自己不是很想上班。
之前,他就在办公室见过那些其他医生治疗下的、奇奇怪怪的病人——或许对于一个医生来说,应当对病人一视同仁,但工作后的第一个病人还算好相处,这让他对之后接手的病人的要求也不自觉高了许多。
一周后,他从病房里走出来,深深吐出口气,抹了把脸,感觉自己的皱纹又多了几条。
身后的门被磁铁无声吸住,轻微的撞击声从后传来。
埃文回头,看见玻璃背面沾满了透明的胶状物,就知道是里面那病人又把压力皿砸了过来,他不禁庆幸自己走的及时。即使新装的房门隔音很好,也可以想象肇事者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有这样沉闷的一声。
护工过来,埃文对她比了一个小心的手势,护工点点头,道:“格林博士,有人在办公室等您。”
埃文才想起今天约了病人家属,他连忙整理了一下领口:“是科沃克女士吗?”
“不,”护工道,“是位年轻的先生。”
埃文的办公室不大,中间放着两张红色的单人沙发,是他从斯托顿的宜家买回来的,那位先生却没有坐,而是站在沙发旁边,欣赏墙上挂着的复制画——马克·维森的《波士顿雪夜》。
听到埃文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伸出手道:“您好。”
埃文跟他握了手,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他有一张很明显的亚洲人脸孔,单眼皮,肤色白皙,带着金边眼镜,身上的西装笔挺,连袖口都雪白,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极致又变态的机器感——是的,“机器感”,埃文脑海里面跳出来的就是这个词,没有比它更准确的形容了。
他道:“我是裴东燮,是Kim的哥哥。”
虽然是亚洲人,他的英文却是完全的美式口音。“Bae”和“Kim”显然不是一个姓,他们俩长得也不像,埃文猜想他应该是Kim的表哥之类。
有一个多月没听到Kim的名字,埃文有些怀念,道:“Kim现在还好吗?”
“身体状况还不错,”裴东燮回答,“只是最近在准备手术,他没有说,不过心里还是很害怕的,我们想请一位心理医生陪伴他度过难关。”
埃文:“原来是这样,我们中心的确有擅长心理治疗的医生,不过他不接受外出治疗。”
“没关系。”裴东燮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埃文舒了口气,想跟他说自己还有同学在干这个,就听见他道:“您很合适,我们想邀请您到首尔住一段时间,按小时计费。我已经跟院长沟通过了,他表示同意。”
埃文:“但是我并不是心理专业的,严格来说,我研究的方向是人类脑神经……”
裴东燮:“一小时三万美金。”
埃文:“今天就可以出发,要来杯咖啡吗?”
经过十三个小时的飞行后,他们到了首尔。直到双脚接触到地面,埃文依然有种不真实感。去Kim家的路上挂满了平昌冬奥会的标志,埃文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波士顿到首尔的机票全卖光了。
“现在已经很晚了,请先休息吧,”到了Kim家,裴东燮指挥男佣把他的行李放好,“明天会有人带你去见Kim,他这几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埃文起床的时候就收到了院长的信息,让他好好干,因为据说Kim家里是韩国最大财阀——埃文从昨天的私人飞机看出来了。
Kim先生和夫人并没有出现,埃文于是猜测这房子可能只是他们众多房产的其中一处。它座落在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旁边,像一只栖息的天鹅。这里很安静、景色也很美,适合疗养。
因为决定要做手术,本以为Kim的状态不会很好,没想到他看起来还行。吃早餐的时候,Kim甚至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这是埃文第一次看到Kim笑,有些吃惊。Kim下楼后他对裴东燮道:“他看起来还好。”
“正是如此,所以我很不安,”裴东燮道,“尚勋一直很有主见,这次手术他最后也没有完全同意……”
“什么鬼?!”埃文顾不上礼貌,严肃打断他,“他不同意,你们还要让他做手术?”
“如果不做手术,按照目前的保守疗法,谁能保证三年之后再手术他的手还能康复?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那就应该跟他说清楚现在做和以后做的区别,让他自己决定,而不是武断地替他做决定。他已经十六岁了。”
裴东燮看上去很无奈,不说话了。男佣进门把一叠切好的水果放在方几上,顺道把他们背后的遮光帘拉开。这面墙高达五米,全由玻璃构成,从这里望过去,就能看见窗外的人工湖和远处绵延的矮山。埃文看到Kim正坐在湖边,一只雪白的萨摩耶乖乖趴在他身旁,蓬松的尾巴时不时动一动。
埃文后知后觉:“你已经跟他说过了?”
裴东燮:“他还没成年,现在的任性可能就是以后拿不了手机、开不了车,甚至可能瘫痪。他不懂,但我们要为他的人生负责。”
埃文眉头紧锁,裴东燮道:“希望你能尽量劝劝他,拜托了。”
埃文下了楼,没想到自己来的任务竟然主要是劝导小朋友。他走到湖边,难得在内陆看到这么蓝的湖泊,恍惚如同面对大海。
旁边有精心搭好的白色桌椅和遮阳伞,但是Kim却坐在地上。见他来了,礼貌地道:“请坐。”
埃文感觉Kim的状态比在疗养院好了不止一点半点,最明显的就是话变多了——竟然一来就说了四个单词!
埃文:“最近感觉怎么样?”
Kim淡淡道:“很好。”
埃文取下围巾,一丝微风拂过脸颊:“那不错。”
埃文注意到他右手戴着手套,左手却没有戴。虽然是冬天,但湖边比那些钢筋丛林暖和多了。萨摩耶围着埃文打转,爪子扒拉了几下他的牛仔裤,埃文连忙喊停。Kim看了萨摩耶一眼,萨摩耶秒变飞机耳,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趴好。
埃文道:“真懂事。”
Kim站起来,左手拿着什么东西,微微侧身,把手中的东西斜着扔进湖里,湖面荡起一圈涟漪。
埃文:“这是什么?”
Kim又捡起几块鹅卵石,抛了一块给他,埃文手忙脚乱地接好。不过扔石头有什么好玩的?砸鱼吗?
Kim在他OS的时候又扔出一块,石子在湖面轻盈跳跃,溅起三个依次变小的圆。埃文从小在城市长大,并未掌握打水漂这个技能,此刻只能依样画葫芦,把手中的石子扔了出去。石子击穿水面,发出一声闷响。
好在Kim没有嘲笑他,而是跟他分享了自己的心得:“要快,要平。”
埃文被激起了斗志,等能打出三个圈的时候,当天已经快结束了。Kim坐在白色躺椅上,悠闲地喝一杯咖啡,而自己灰头土脸,鞋和裤子上全是泥点。冬天日落很早,被厚重云层遮掩了一天的太阳终于露出真容。橙红色的光芒洒在湖面上,留下一道绰约的影子。远处的蓝色渐深,岸与山连在一起,云层的缝隙中透出光的底色。
Kim道:“好好休息。”
Kim的日常路线就是在湖边发呆、打水漂、遛狗。埃文很难静下来做些什么,这几天把《瓦尔登湖》看完了,也算是应景。
手术前一天,埃文在湖边活动,这回打出的水漂有七个圈,他立即兴奋转头道:“这还不错吧?”
Kim侧脸依旧沉静,这是给他轻轻鼓了几下掌。埃文兴奋过了,才觉得自己还没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稳重,顿时有些惭愧。家庭医生过来叮嘱明天是手术,今晚需要到医院,开始术前准备。Kim点头。
埃文安慰:“我听说过马格努松医生,她很厉害。流程书上写了三个小时就能搞定,睡一觉,醒了就好了。”
作为全球最顶尖的运动神经修复专家,马格努松医生和她的团队乘专机从日内瓦奔赴首尔,昨天确定了完整的手术方案,决定在Kim手腕神经上搭建一个0.5毫米的麦洛芬小板。埃文接到裴东燮通知,请他看好Kim。今晚Kim先生和夫人也会一起去医院。
Kim没有说话,埃文道:“你是不想动手术吗?”
没有得到回答,埃文继续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Kim道:“我想打比赛。”
埃文想到之前Kim先生说的话,耐心道:“很多运动员受伤之后也会采取植入治疗,治好后再上赛场,现在也没有规则禁止。如果你担心,我们可以问问赛委会……”
“没有禁止,”Kim道,“但是我想靠自己。”
现在的情况很像一个哲学问题,埃文决定把它命名为“Kim困境”。手术之后身体机能的提高,是对同台竞技选手的不公平吗?Kim的回答是“Yes”。往远了看,它甚至可以成为一个伦理问题。如果此风盛行,那么在科技发达的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通过身体改造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平,这对竞技的公平性有害。
但是,选美比赛的人可以整容,健身比赛的人可以通过各种辅助产品让自己看上去更健美。既然都是借助外力、采取最直接途径改变自己,界定公平与否的那条线又在哪里呢?
晚饭之前,埃文找到裴东燮,说清楚自己将不会再对Kim进行心理疏导,也会退还一切治疗费用。裴东燮没有勉强他,派人送他去机场。
埃文提着自己的小箱子,心里有些愧疚。他没有办法帮Kim摆脱手术……
或许可以从Kim先生和夫人下手呢?埃文跟他们见过面,明白他们是很通情达理的父母,并且在Kim受伤之前,他们也是支持Kim追求自己的梦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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