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东岳目送他走远,随后去了餐厅,刚一进门便立刻从一众白大褂、白制服中捕捉到了允梦泽的身影。
允梦泽正在和关瞳说话,斯斯文文的金属镜框下是无意间流露出的温润眼神,脸上是面对病人时一贯柔和的神情和清浅的笑意。
那个人是他唯一的故事,他却被当成一场被遗忘的事故。空气里好像弥漫着苦杏仁的味道,同时又像是喝了一口清甜微酸的梅子酒。复杂的滋味在封东岳眼中一闪即逝,快得无人知晓。他冷静地把目光从允梦泽身上撕下来,面无表情地找地方坐下点了几个清淡的菜,吃过之后抓紧时间利用午休处理公司事务。
一般情况下李余只在周五过来,但最近因为竞拍东城那块地的缘故,他跑疗养院跑得很勤。以帝岳集团的实力,大部分竞争对手都不被放在眼里,不过他们的老对手酒店大亨江予行却不可小觑,特别是对方也是志在必得。
下午有谈话治疗,封东岳看看时间,让李余先回公司,注意盯紧江予行的一切动作。他提前五分钟在护士的陪伴下来到咨询室。这一次他依然选择了办公室的模拟场景,严肃简洁的环境比其他地方要让他感到舒服。
允梦泽准时端着咖啡出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跟宋落葵聊得怎么样?
封东岳从容地说:我跟他虽然认识,但没什么交情,他又不打算为宋落瑛买单,寒暄几句客套话罢了。
封先生真是大度,允梦泽喝了口咖啡,像是随口说,这么久了也没动用强硬手段逼宋落瑛还钱。
这种小事,我向来不会亲自过问。封东岳淡然地回答,而且比起钱,我更喜欢别人欠我人情债。
允梦泽承认他这话没错,宋落瑛虽然跟老爸大哥闹翻,但宋家也不会任由他流落在外。与其逼着一个精神病还钱,还不如让宋家欠他一份情。
封东岳把什么都算得很清楚,跟这种人打交道需要多加小心,千万别欠他什么,一旦背了他的债就很难还清。
我之前看到你和关瞳在聊天,方便透露一下你们都聊了什么吗?允梦泽不想错过任何对病人有帮助的信息,也有点好奇关瞳会对封东岳说什么。
封东岳没有立刻回答,却是问:允医生,你是不是完全没有个人生活?
为什么这么说?允梦泽扶了下眼镜。
封东岳几乎没见过允梦泽休息,即便是轮休的时候也总会过来:你都不出去玩,也不谈恋爱的吗?
我的病人就是我的生活,就好像工作对于封先生来说既是事业也是娱乐。允梦泽脸上挂着一丝浅笑,如果你不想透露关瞳的事也没关系,我只是担心你们会发生争执。
没有争执,他还给了我这个。封东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放在桌上,他不过是问我,那个故事里的城主后来怎么样了。
关瞳对那个故事感兴趣,允梦泽并不意外,否则他也不会在心理剧演出的过程中突然崩溃。允梦泽说:那你告诉他了吗?
封东岳看着他镜片上反射的冷光说:那又不是我的故事,我怎么会清楚呢。
允梦泽点头说:也对,封先生的上一位人格,有明显的表演型人格障碍,活在自己构建的虚妄之中,过分追求浪漫,喜欢倾诉过去,容易感情用事,情绪起伏强烈,不满足于平实的生活,沉浸在跌宕起伏的悲壮爱情故事里无法自拔。如果那个故事属于封先生的话,相信结果会完全不同。
日常diss攻略者(1/1)。
封东岳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轻点,似乎对他的话表示赞成:如果城主和少年的故事从没有发生过,那可能正如医生所说,他没有邂逅过心爱的少年,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没有经历过爱人为他牺牲之后的痛苦麻木,一切都是我那个人格的重度妄想。
不过,封东岳话锋一转,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那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一个自幼就被父亲残忍对待、被母亲当成复仇工具的人,手上沾满血腥,被世人视作恶鬼。突然遇到一个分给他吃的,还愿意保护他的人,他很难不动心。可惜这段爱情就像那晚的焰火一样稍纵即逝,抓也抓不住,他只是想无论以什么形式都好,把那种感觉留在身边而已。
难得封东岳说出这么充满人情味的话,不过允梦泽觉得他更多的只是在客观分析而已。他太冷静太理智,不会真的让自己去体会别人的感情,那会影响他的判断力。
之后呢,关瞳有没有谈起自己的事?允梦泽问道。
我问他,是不是还在因为脸上的油性笔痕迹心情不好,他说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吃鲍鱼、鱼翅、松茸、龙虾之类的,所以他不敢心情不好。封东岳哼笑一声,脸上没什么笑意,那孩子的脑袋里好像有个剧本,有个人设,他所说所做都是按照剧本人设来的。所以即使他说了什么,也让人感觉很不真实。
类似的话,允梦泽也对白墨说过。想不到封东岳对关瞳的判断与他的不谋而合。有时他真觉得封东岳什么病都没有,比谁都清醒。
一个故事之所以令人感动,一定是有什么情节触动了听者的心事,令他产生了共鸣。封东岳说,如果允医生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让我的人帮忙调查一下关瞳的过去。
虽然封东岳或许能查到寻常人无法触及的事,但允梦泽还是拒绝了:谢谢你的好意,这是我的工作,我会处理的。封先生只要关注自身就好了。
封东岳也没坚持。之后两人聊了聊近况,谈话结束后,允梦泽拿起空空的咖啡杯走到门口开门,说:平时注意休息,不要一味工作,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放松心情吗。
工作对我来说很放松。封东岳走到他面前,把之前那块糖放在他手里,医生,这个给你。
允梦泽手心托着糖:这不是关瞳给你的吗,还是你留着吧。
我不大喜欢吃甜的。封东岳看向他手里的杯子,而且你每天喝那么多黑咖啡,太苦了。
一块糖而已,没必要推来让去。允梦泽谢过他,把糖放进了口袋里。
封东岳回到病房,一边看邮件一边拿出另一块糖放进嘴里。
他喜欢硬糖,喜欢把糖含在嘴里,从不粗暴地咬碎,这样它就不会露出锋利的棱角。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它慢慢融化,一点一点去品尝它的滋味。
这几天允梦泽把过去关瞳在谈话治疗里的录音,以及他去关瞳学校得到的资料都拿了出来,一边听一边记录。有几个被初中老师认为跟关瞳关系不错的同学,在被问及关瞳时却是说我怎么会跟那种人关系好、听说他以前暗恋一个学姐,不过人家怎么会看得上他那个娘炮,可能是被拒绝之后就变态了吧。
这些初中同学说,关瞳之所以会在初三突然努力用功,考上之后的高中,就是为了追求那名学姐。然而高中老师和同学都说没见到关瞳追求什么人,他过去很内向,跟人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哪有那种勇气。
允梦泽在这个学姐上画了个问号,就在这时,关先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上次提起要送关瞳去戒瘾中心,关先生不是赌气说的,他已经联系了中心的负责人,准备办手续了。他的语气很坚持,没有任何转圜余地,铁了心要把关瞳转走。
允梦泽在解释关瞳的情况和个人意愿之后,见关先生还是不肯让步,索性说:关先生应该知道,社会上如何看待那些被送到戒瘾中心的孩子吧?
关先生冷冷地说:那又怎么样,他的事在他们学校早已传开了,就算再丢人也丢不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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