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佩服咱漾仔这一点,硬汉啊。子弹飞过来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雨势渐渐变小,村庄被大雨洗礼一番,棕榈叶绿得发亮,恶心的味道也冲散不少。
顾漾舟回来时身形些许踉跄,带着一身雨水,凌晨将至,雾气沉浸在他眸里。深色衣服看不太清楚变化,但脖子上湿得明显。
“队长,你怎么受伤了,手臂的伤口还在流血!”新来的警员第一次接触真枪实弹,显然是第一次在刀口舔蜜,此刻还没摸清楚状况。
顾漾舟恍若未闻,侧着头看清了远处那辆车的车牌号,后轮胎的东西也已经绑好。五秒后,那辆车在拐弯时一个急剧的侧滑,车轮在地上摩擦发出尖锐声响,车身猛然一个翻转。
火花剐蹭地上的汽油,顺势点燃炸.弹。
“嘭”的一声巨响,黑烟滚滚而来。
除却那辆车上的人,远处一个途径的男人也被炸得血肉模糊,赵小杰瞪大了眼。
车内几个人都沉默下来,缉毒行动总会有几次牺牲无关的人。这片土地上罂粟遍开,每五个人当中就有四个是吸毒者,要说无辜也谈不上,但终究让人心不好受。
初来乍到的赵小杰眼圈立马红了,那不是毒贩,只是个普通的村民,昨天晚上还笑意盈盈地为他扛过一桶水。
“缅北有个村现在全是甘蔗和橡胶树了。”常琛轻声开口,拍了拍赵小杰的肩膀。
缅北那个村庄是他们第一次打击毒窝的地方,曾经开满漫山遍野的罂粟花,现在都在慢慢变好。
顾漾舟对这些早已麻木,他不是几年前的菜鸟,不会因为杀了人就彻夜不眠。
他一只手靠着窗,语气淡淡:“难受了就去买张彩票。”
赵小杰揉揉眼睛,不解:“这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说起来这还是个老警员的爱好,他总在做完一件案子后就去买张彩票,不管在哪都要弄张类似刮刮乐的东西。暗示自己“又是一次大难不死,看看能不能有个后福”。
之后老警员为了救一个老人,替他挡了一枪,至今还在医院躺着。
买彩票成了他们队里的一个习俗似的事情,有人盼望着中个奖安慰安慰自己,但几乎没几个人中过。
“收队。”
顾漾舟踩动油门,打着方向盘向市区方向开。这算是为数不多的几次任务顺利完成,大家都松了口气。
路上赵小杰还真在一家中国小店里买了张彩票,顾漾舟接过,刮了第一个字,是个“谢”字,他立马丢回去。
“这么不继续了啊?”赵小杰接过彩票问。
他微垂下眼,嘶哑嗓音响起:“谢谢惠顾四个字没必要刮完。”
赵小杰似懂非懂点点头,却有强迫症般把字全刮了出来。定眼一看,笑着说:“队长,看来有必要刮完的。”
到底还是个毛头小子,心情转换快得很。
几个人被他这高兴的语调吸引过去,目光放在那张彩票背面,上面写了四个大字————
“谢谢中奖”。
另一边的安清市,秋末初冬之季,气温骤然下降。
深夜的电台室里,主持人坐在真皮座椅上,姿态优雅,纤细玉指按了按耳麦,有条不紊地把稿子念完:
“我们告别了两年,告别的结果,却总是相见。听来无限唏嘘。关于爱你这件事,我怕你知道,也怕你不知道。”
“节目的最后,一首顾城的诗送给大家。生活愉快,清光赠你。明天晚上同一时间,我们不见不散。”
...
外头的小助理一看她出来了,立马给人递上外套:“清光姐,台长让你带团队去南港市替个综艺报道。说明天已经安排人来接了。”
筑清光把头发随意放下,小助理托着脸看她,心想着这才是美女啊。
天天熬夜的皮肤都这么好,小脸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白皙水嫩。一双多情妩媚的眼眸,笑起来风情万种。却又因为人生顺遂不经事,别有一番纯情少女的娇憨感。
筑清光慢条斯理地穿上外套,说:“我家就在南港,不用人接也行。”
“我还以为您是安清人呢,平时说话也没港普味。”
这话说得就太没观念,播音主持专业出身的人怎么可能带口音。好在筑清光也懒得反驳这些,只点点头:“大学毕业被分到这个电台来了,这几年也没怎么回过南港。”
小助理特别崇拜筑清光,一进台里就听过筑清光把上一位贪财好色的领导给举报了,那领导身后背景还挺硬,走之前搞了她一道,把她的午后节目改成了半夜。
筑清光乐得自在,撂下一句“我还就爱熬夜了”,这话说得非常飒气。
第二天新领导上任,把人毕恭毕敬地请去选露脸节目做,台里人才意识到这姑娘权重多高。大家都担心自己职位被抢时,然而筑清光哪个也没换,乖乖做了夜间档,算得是台里的风云人物之一。
所以关于她的事,小助理什么都想知道点。
小助理好奇地问:“逢年过节不回家过,是因为家里头人都搬来安清了吗?”
“差不多吧。”筑清光边扣扣子,边拿起车钥匙往外走,脚步僵硬了一瞬,“还有一个......但他职业特殊,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走到停车场,手机响了好几声。筑清光看了看信息,全是几个大数额的转账,来自不同的海外账户。
她正疑惑时,正在国外度假的筑彬华打来电话:“清清,有收到钱吗?”
“收到啦,爸爸你干嘛呀?”筑清光把车缓缓倒出去,笑得很不正经,“这么快就把财产分我一半了,也不怕我卷钱跑路,不给你养老!”
筑彬华声音不大,配合地笑笑没解释,问她:“今年年底前爸爸可能回不来,有工作要办,你回你妈妈那吗?”
“不去不去,别老提这个女人。您忙您的,大不了我一个人过呗。”
筑彬华沉默了会,又问:“你顾哥哥还回来吗?我之前还以为你们能走一起,当年因为他要去边境缉毒,我真是第一次骂了他,你要是能劝着他,他也不至于跑这么远这么危险的地方去。”
筑清光没再说话,有点犯困。
车停下公寓楼下时,筑彬华收了话头。
年纪越大,他絮絮叨叨的话交代的也多,来来往往担心的就她和顾漾舟两个孩子。
电梯里莹白色的光照在她乌黑的头发上,又想起筑彬华刚刚说的话。
她不是没有去了解过顾漾舟在做什么,但也确实查不出来。
若唤我名,持枪待命。
前程似锦不如一生平安的职业,缉毒警在入队那刻起就没有固定的警号,即使牺牲也只能隐姓埋名。
何况在境外,连手机都不能用。
两年前倒是有打通过一次电话,是说顾明山那块墓旁有人迁进来的事情。但顾漾舟当时回答也是急匆匆的,筑清光知道正事要紧,也很怕因为耽误他发生意外,再也不敢轻易给他打电话。
只是时间过久了,也会觉得原来他们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明明印象里,最深刻的还是在中学那年。
喜欢穿亮色小裙子的少女和经常戴着黑色帽子的少年,在学校的后山一起笑着看海潮褪去。
第33章
秋雨淅沥带寒,恒温的大棚里正在拍上半场最后一段收尾。导演是个新人,临场指挥一直不太爽利。
“十五秒倒计时,声音拉一下。插播广告,嘉宾先退场。”
“对不起筑老师,看错时间了,直播结束还有两分钟,麻烦和场上嘉宾谈个话题拖一下。”
筑清光:“.......”
她面带微笑,摸了摸耳返,无奈之下只好拉了旁边一个男明星瞎唠了几句。
被cue的男明星叫钟渝,小奶狗类型,很多女友粉。所以话题无非是提提择偶标准之类的,用来满足粉丝的好奇心。
《你瞒我瞒》这款综艺节目本来是关于一档展现智商和演技的游戏,类似于风靡国内的“狼人杀”。但这档综艺主要看节目组安排的剧本,并根据嘉宾表情上的演技和台词问答环节来判断哪位是间谍。
起初都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五六线艺人来参加,后来其中一个小鲜肉因为在这里面演技突出,又有梗点,一炮而红后也带火了整个节目。
不少一线大腕也会来串个场,节目受欢迎的其亮点可能就是全程直播,很难造假。
因为原本的主持人临时要做阑尾炎手术,筑清光几乎是刚下飞机就拿到剧本开始背环节和主持词。这个节目里主持人的作用只在于做裁判,以及有观众电话互动,必要时需要会对突出意外控场。
被拉进了休息室补妆时,是插广告时间。
筑清光哈欠连连,还在看下半场的剧本。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出镜主持,刚毕业时倒是做过一档财经新闻的主持,但穿着那身播音正装,身材凸显,举手投足皆是风情。以至于网上的评论不堪入目,做了几期后她就老老实实回了筑彬华安排的电台。
“听你助理说一天没怎么合上眼啊?黑眼圈都没有,你这脸是天生的明星脸吧。”化妆师刚收了筑清光团队这边送的礼物,嘴甜得不行,“说真的,筑老师,我给这么多一线女星上妆都没你这么服贴,不做.爱豆也太暴殄天物了!”
筑清光哼唧两声,一点也没客气地回答:“我爸说做明星太累了,我还怕大家因为我的颜值忽略我的演技呢。”
其实也是因为她不爱被一堆网友评价来评价去,演艺圈露脸机会越多,隐私保护就越少。
化妆师笑着点点头,看向镜子里的女人。肤白如瓷玉,红唇点绛,乌发垂落胸前,微微打着卷儿。身上米白色的主持小西服套装并不喧宾夺主,却很好地衬出她精致柔媚的五官。
筑清光口中念念有词到一半,没等来导演来喊人,倒是门外一阵一阵的喧闹声,吵得她刚刚记的东西这会儿全忘了个干净。
化妆师闻声出去,筑清光敷衍地调整了下坐姿,估计又是哪个明星的脑残粉偷跑进楼里激情告白。大棚里请了一百来个隔壁大学的学生来做捧场观众,小半天下来尖叫声就没怎么停过。
她索性把耳机戴上,耳麦开上最大。直到空气中传来焦灼味,筑清光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助理急匆匆一把推开门,把大衣披她身上边拉出去:“清光姐,演播厅着火了!你先跟着大家从安全出口一起出去,我去叫杨老师他们。”
筑清光鞋子都没穿上,耳返也没摘,里面音乐盖住了一大半杂音。但也隐约听懂了小助理的意思,立马跟着人群往外走。
领口处的麦经过通道,靠近音响时发出刺耳尖锐的鸣嗡声。筑清光偏过头正要去摘开,外套上虚绑着的腰带又被人撞散,通道处的冷风灌进来。
她皱眉靠在墙角,手忙脚乱地把缠着头发的麦扯开。
消防员在大厦外面开了洒水器,高压之下,一列穿着黑色警服的警队正从外面往里走。筑清光抬头避让,顿时凝住了眼。
警队带头的男人一身门外泠冽的凉气,比以前更沉稳冷静不少。棱角分明的脸倒是没太大变化,线条依旧清晰俊朗。
两个穿着各自职业正装的人在狭窄的通道相遇,一个往前路逃生,一个往后踏进火海。筑清光愣了会儿,脱口而出:“顾……”
顾漾舟只扫了一眼,淡漠得犹如她是个陌生人,和她擦肩而过时甚至没停顿一秒。
筑清光心下一股酸涩涌上来,莫名又荒谬的,更多是不爽。两个人好几年没见面,他就这反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金三角那鬼门关出来的,回了南港也不联系她,亏筑彬华和她以前还对他这么好,白眼狼!
她闷着气继续扯头发,喉咙里呛着烟又咳嗽个不停,赤.裸着脚丫往外走。前面的顾漾舟对着队伍做了几个手势,突然大步走近把氧气面罩拿下来戴在了筑清光脸上,又弯下腰给她绑好了腰带。
周遭人和事物都成了背景,来来往往的警察和消防员穿插其中,有几个人被扣上了手铐。
“这不是咱们缉毒支队的神话吗?这什么情况啊?”秦仰调完人进去救火,手肘撑在旁边的李青伟身上不正经地开口。
李青伟扯下面罩,半遮住口鼻:“神话被调来我们刑侦大队做队长了,看这情况是一见钟情了?”
秦仰饶有兴致:“难说哦。”
他实习那年和顾漾舟同期,只知道他是性子冷的人,后来又听说家里办了场丧事后就申请去了边境缉毒。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男人,能一见钟情就已经够骇人听闻了,还能这么主动?
“咳,咳,顾漾舟!”筑清光话没说完,整个人被他抱了起来,手下意识勾住了他的脖子。
顾漾舟身上都是冷的,穿的也不是消防衣。单薄的衣袖贴着筑清光裸露在外的腰,大衣起了褶皱,隔在两人之间,她贴着男人胸膛打了声喷嚏。
大厦外面已经被控制了起来,救护车上抬了几个被烧伤的人,筑清光这才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普通的失火事故。
浓烟渐远,围观群众越来越多。
在他们旁边的男明星是刚刚的钟渝,身边五六个人轮着验伤关心。他离着火点最近,此刻脸都被熏黑不少,黄线隔离区之外有好几家记者在拍照抢头条。
消防队出动几分钟,火被扑灭不少,还剩下几个困在窗外的人一个个往楼下跳。
秦仰边走过来边脱去手套:“顾漾舟,公安刑侦部的跑来灭火?”
“接到匿名举报,有人纵火。”顾漾舟言简意赅地说。
这就是刑事案件了,确实归他管。
但这怀里的女人又是怎么一回事……秦仰促狭着眼:“顾sir刚回来就当差,挺勤快啊。”
顾漾舟懒得接他的腔,把筑清光丢进了一辆巡警车的后座。
没错,是丢。
筑清光扶着被撞到的腰不可置信地朝着窗外看过去,有些气,却又没找到发作的机会。毕竟两个人时隔太久没见,总归有些生疏。
顾漾舟置若罔闻,置身事外般坐在了驾驶位上,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李青伟跟着坐在副驾驶,笑着转身对她点点头,翻翻手上的资料:“筑小姐是吧?怀疑录制现场有人恶意纵火,麻烦相关人员和我们回趟局里做个笔录。”
“好的。”筑清光遵纪守法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坐警车。她安安静静几分钟后,车没开动,只听得见前面顾漾舟翻资料的纸张哗啦声。
后座门被拉开,秦仰笑眯眯坐进来跟她打了个招呼:“筑老师您好,我以前可爱看您节目了,主持的很有意思!”
“我的节目?”筑清光往旁边移了点,心想她毕业以来明明只做过少儿频道和财经新闻的幕前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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