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院子先看到个满身刀痕的木头人,旁边还摆了两把刀,在太阳下闪着刺眼的光。这要让村里人看见,又是数不清的人命。
刚走近后院就听到了哗啦的水声,杨柳抖了抖裙摆,一拐弯就看到程石挑着两个水桶过来。他穿着白色的无袖短褂,膀子上不知是汗还是水,手臂上贲起的肌肉游动着蜜色的微光,这一幕让她想起了月色下在水中游动的男人。不复往日的俊秀,有些糙有些莽,看到他会脸红心跳,心里有些慌却又挪不开视线。
坤叔什么时候走的杨柳不知道,眼睛盯着一步步靠近的男人,她垂了眼睛只敢看着他的脚,又顺着汗湿的腿一路看了上去,在他站到自己面前时忍不住退了一步。
程石低头探究地盯着她的眼睛,他刚刚从她的眼神里发现,她好像又在透过他看别人。
“我、我来给你送菌子,很好吃的,在你家的松树林里采的。”杨柳撇过眼。
男人含糊地挤出个意味不明的音,汗湿的手掌住她的脸,“你躲什么?不是厉害的很?啧,脸真烫。”
“我躲什么?”杨柳虚张声势,闪烁着眼在他身上游走,垂着的手指尖动了动。实打实的面对面时,她发现她虚的很,碰都不敢碰他一下。
听到外面有人喊她,她也不要背篓了,转身就跑,“有人在等我,我先走了。”
“哎,背篓。”坤叔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
“下次来拿。”声音落,人也出了门。
杨桃就在门口,她见人久不出来不放心,等人出来她更不放心,只见杨柳爆红着脸,又气喘吁吁地逃出来,她忙拉住她,绷紧了脸问:“你怎么……里面的人对你?”
“没有,桃姐你想岔了。”杨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听到门内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过去,程石还是那个穿着,肩上挑担手上拎背篓。
“背篓落下了。”他淡淡地说,斜了她一眼,越过她往外走。
杨桃连忙垂下眼,也跟着面红耳赤,提了背篓拉着堂妹赶紧走开。
五个人一前一后走着,村里的井在大堰附近,程石只当后面没人,有人跟他说话他也理,就是兴致不大好。
“他是不是生气了?是因为我们在他家的松树林里采了菌子?”桃花跟杨柳咬耳朵,怯怯地说:“要不都还给他吧?”
杨柳咬着唇,眼睛盯着前面的身影,不知道他是闹哪门子的脾气,之前不还好好的。
“不是,他没说什么,应该不是因为这事。”眼瞅着他拐道去挑水了,井边又有不少挑水的,她想了想,什么都没做,径直回了家。
松乳菇炖鸡味道最好,但杨母舍不得杀鸡,说天天都在吃兔肉,做什么要杀鸡,“正是鸡肯下蛋的时候,一天一个嘞。切几片腊肉,拔些蒜苗,这样炒也好吃。”
“白瞎了好东西。”杨小弟嘴馋,支着两根竹竿腿长吁短叹:“这时候我大姐回来就好了。”
只差明着说他娘偏心了。
杨母看都没看他,挑了一些卖相好的菌子出来,“吃了饭你给你大姐送去,她就喜欢吃这个。”
“要不要提只母鸡?”杨小弟不忿,嘴里念念有词:“鸡是我二姐喂养的,菌子也是我二姐采的,她想杀只鸡你都舍不得。”
杨母脱了草鞋朝他扔过去,“只知道吃吃吃,你懂个屁。”
他才不会老老实实站着等鞋落身上,起身一跳,扒眼做鬼脸,“打不到,哎,你打不到!”
杨柳看着直乐,倒了水从井里又提了半桶上来,倒了菌子在水里继续洗,指了指门外,“小弟,你小心大哥。”
杨小弟没回头就跑,到底腿短了一截,被杨大哥拧着胳膊拖过去挨了几鞋底。
一时院子里满是他的惨嚎声,先是要跟老大割袍不当兄弟了,再拽了躺在门口睡觉的大黑狗,骂它偏心不给他提醒。
杨老头坐在堂屋看院子里鸡飞狗跳的皱了眉,嘴里衔着的水烟越吸越苦,两个儿女一个要娶一个要嫁,婚事都还没音信,家里的存银又不多,他跟老婆子想起来就犯愁。
等晚上听到小儿子从大闺女家捎回来的口信,他顿时松了口气。
……
过了两天,杨柳在人堆里听热闹的时候,有人问她婚事可有信了。
“有没有信的,你要给柳丫头做个媒?”一旁的人忙问。
杨柳看程石又挑着水桶路过,她抿唇不说话,被再三催才开口:“婶子,这事你该去问我娘,我听她的。”
说罢她提了菜篮子起身离开。
她人走了,其他人说话也没了顾忌,推了推打听的妇人,“草根娘,男的是哪儿的?”
“哪有什么男的,柳丫头长的那张脸,寻常人家看得住?娶回去那就是在门口用泥篱笆围了朵娇花,可不是自找麻烦?”草根娘揽了地上的菜叶准备回去喂鸡,“我就是问问,丫头年纪也不小了。”
“她大姐嫁得好,她也癞不了。”
程石挑着两桶水这才大步走远,进屋把扁担摔的噼啪响,粗声问:“春婶,水够用了?”
“够用了够用了。”不够用也够用了。
坤叔在给晒的菌子翻面,见他眉不是眉眼不是眼的,垂眼问:“吃了饭要不跟我去林子里找菌子?”
“不吃饭顿顿吃这玩意儿?”
坤叔:“……”
嘿,噎他没用,人家不想来你就是把家当大牢蹲,人家还是不来。
“存多了我托人送县里去,武馆里养的嘴多。”老仆不紧不慢的说话,又问他去不去。
“不去,谁想吃他自己来找。”程石转身进了屋。
“浑小子。”难得见这小子吃瘪,他可太受用了,就着他的臭脸能多吃一碗饭。
饭后一撂下碗筷程石就往外走,出了门又折回来,脱了短褂换上长袖衫,随手拿了顶破草帽,一路溜溜哒哒往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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