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英语课上,段吹雨照例拿出其他科目的卷子刷题,不听课。
李易作为发小操碎了心,主动拿过段吹雨的英语试卷帮他批错,段吹雨不听英语课是常态,李易以前问过他原因,没问出什么所以然来。
今天的卷面意外的干净,竟然一题没错,李易震惊坏了。
“你怎么回事?开挂了?”一下课,李易就拿着卷子问段吹雨。
段吹雨一下课就趴桌上睡觉,闻言脑袋勉为其难地抬了一下,余光扫了一眼,随后又合上了眼睛。
“我哥给我找了补习老师。”段吹雨懒懒道。
“又给你找家教了?”
段吹雨闷闷地冷哼一声:“野鸡家教。”
“100道选择全对诶,这还野鸡啊?”
“你见过光对答案,不讲课的家教吗?”段吹雨忽然坐起身,脸侧还压出了一块红印子,“他不仅是个野鸡,还是个不会叫的野鸡。”
李易被他逗乐了:“不是,之前也没见你对哪个补课老师这么不满意啊,看来这位是得罪你了?”
段吹雨仔细一想也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也不知道自己的偏见从何而来。
“可能因为他喷了香水吧。”段吹雨撑着脑袋,胡乱给人安了个罪名,“我闻不惯。”
胡说。
明明闻着还挺香的。
午休时间,丁启被教务处主任喊出去了一趟,不过真正要找他的另有其人。
丁启敲了敲校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
“段校长,您找我?”
段施贤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道:“你坐。”
“我听说这学期是你带高三8班?”段施贤问丁启。
“是的。”丁启点了点头,对段施贤今天找自己的目的,心里猜到了七八分。
“我儿子——”段施贤双手交叉轻轻攥了一下,“就是段吹雨,目前就在8班。”
“嗯,我知道。”
段吹雨是校长段施贤的儿子,这事在十中不是什么秘密,也正因为这个特殊的身份,段吹雨的成绩就更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偏生这位少爷不争气,让自己这个当校长的爹丢尽了脸面。
“这学期已经高三了,我呢,实在看不得他这个不思进取的样子。”段施贤缓缓道,“希望丁老师平时能多照顾他一点,对他严格些。”
言外之意,多开小灶。
其实不用段施贤多言,段吹雨早已成为丁启的重点关注对象。
丁启微微一笑:“有时候逼得太紧也不好。”
段施贤抬眸看他一眼。
丁启目光坦然道:“会起反作用的,段吹雨是个非常聪明的学生,我主张循序渐进。”
“都高三了,还循序渐进?”段施贤声音变沉了些。
丁启不言。
段施贤沉默几秒,似乎觉得多说影响自己在老师眼中的威信和在外风评,便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他恢复了那副公正凛然的面孔,正言道:“那丁老师就按照自己的节奏和进度慢慢来吧。”
以往8班都是单人独坐,丁启这日忽然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重新安排所有学生的座位,并由原来的单人座变成了双人座。
一伙儿人觉得新奇又兴奋,叽叽喳喳换了座位,班里好不热闹。
“动静都给我小点儿!”丁启在讲台上敲桌子,“别吵着其他班的同学。”
8班拢共就十一个女生,男女比例严重不协调,分配结果引起众多男同胞的心里不平衡。
段吹雨和李易各自分配到了女生,宋颖和林佳棋。
宋颖就是那位新转来的同学。
从座位安排结果来看,丁启基本是按照“互补”原则来分配的,成为同桌的,基本都处于两个极端:要么成绩好、话少,要么成绩差、话多。
段吹雨是个挑剔的人,对双人桌的安排极其不满,为了单人独坐,主动跟丁启提出自己宁愿坐在讲台旁边。
“你确定?”丁启看了眼拎著书包站在段吹雨座位旁边的宋颖。
大伙儿都知道段吹雨在跟丁启商量什么,小姑娘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窘得耳朵泛红。
段吹雨转头看了一眼,眉头微皱。
良久,他才低声道:“算了。”
驳人脸面是件很难堪的事,他没那么不通人情,让女孩子当众下不来台。
8班学生人数是偶数,一旦他选择特立独行,这位新同学就注定要一个人坐了。
多尴尬。
丁启有个习惯,讲卷子喜欢让学生讲,不管题目难易程度如何,他都会让学生讲自己答题时的思路。
高三时间紧,老师一般不会批作业,选择填空扫几眼了解一下大致情况,大题课上统一讲。
昨晚有道填空段吹雨死活解不出来,后来就放弃挣扎没再死磕,这会翻开卷子一看,横线上竟然用铅笔写了个“3.21”。
字迹很清淡。
段吹雨眨了眨眼睛。
很明显这不是他的笔迹。
“段吹雨,第14题你的答案是什么?”丁启的声音响起。
段吹雨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没怎么思考,便机械地复述了横线上的答案:“3.21。”
丁启似乎有些意外,挑了下眉道:“答案是正确的。”
底下唏嘘一片,因为这道题早读前就有人扎堆讨论过,没人论出个所以然来。
“这道题有些超纲了,要用到大学里微积分的知识。”
学生里又发出一阵不小的惊叹声。
连段吹雨自己都惊到了。
那位野鸡家教不是学的文科吗???
“你说一下你的解题思路呢。”丁启说。
段吹雨抿唇不语,沉默片刻后,直言道:“这答案是我补习老师算出来的。”
“……”
气氛有点微妙,李易笑得肩膀不自觉抖了起来,林佳棋暗戳戳拍了他一掌。
丁启了然道:“补习老师啊,他没跟你说说解题思路吗?”
“他并不怎么会说话。”
“……”
此段对话以学生的哄笑告终。
今天野鸡家教来得稍微有点晚,段吹雨已经换好衣服洗好澡,从浴室里慢悠悠晃出来,他站在楼梯拐角处,看到他哥跟任衍站在楼下聊天。
不得不说,他哥还真是惯着这人,哪有补习老师来去时间这么自由的。
段吹雨顶着一头湿发下了楼。
“怎么又不叫人?”段习风看了眼某位坐在沙发上的大爷。
段吹雨鼻子轻拱了一下,他有一个细微的小习惯,心口不一的时候,鼻尖会不太明显地动一下。
“任衍哥——”段吹雨顿了下,“哥。”
眼看段习风离开了,段吹雨瞥了眼任衍,站起身往书房走。
任衍跟在他身后。
“不要在我其他的卷子上乱涂乱画。”段吹雨声音低低的,音色带着少年变声期余留的粗哑。
“橡皮擦一下。”
“……”
段吹雨的头发还是湿的,发梢挂着透明的水珠,在领口洇开一圈水渍。
任衍眉头微拧了一下,看不下去,忽然用手指捏住段吹雨潮湿的后领,把他宽大的T恤整个拎了起来。
段吹雨腰间一凉,衣服下摆吊起,露出一截劲瘦的腰腹。
“去把头发吹干。”任衍说。
“??”
第4章赶走
任衍要求段吹雨把头发吹干,这位少爷天生反骨,本来抵死不从,在看到任衍主动走进浴室拿吹风机后,终于还是妥协了。
他不知道这位野鸡家教生的什么毛病,偏要他把头发吹干。
吹干的头发有点炸,蓬蓬松松地支在段吹雨的脑袋上。
“雅思考试在准备了吗?”任衍忽然问。
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多余,就段吹雨这个浮于表面的英语成绩,离雅思的水平还隔了一条银河。
段吹雨反应平淡,摇头道:“没有。”
“可以先试着准备起来。”
“为什么?”段吹雨的这个问题似乎也有点多余。
任衍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硬面笔记本,说:“先不管你的英语水平到底怎么样——”
段吹雨愣了一下。
任衍停顿的片刻望了一眼段吹雨,继续道:“你先从雅思的高度开始要求自己,反正早晚都要接触。”
“你怎么不直接让我从专八的高度开始要求自己呢。”段吹雨呛他。
任衍看他一眼,回呛:“专八和雅思的考察方向和侧重点完全不一样,本质上没有可比性。”
“……”
新鲜了。
这两天,他头一回听任衍一口气憋出这么多字。
“我干嘛要提前接触。”段吹雨顶着一张叛逆的小畜生脸。
任衍正在翻笔记本,闻言抬起头,“你不是要出国?”
“谁说我要出国了。”
任衍心说:你哥。
任衍没说什么,他没有兴趣对本身消极的人多费口舌。
“先写作业,不会的问我。”任衍说罢便拿起无线耳机塞进耳朵里。
看到压在耳骨上的白色耳机,段吹雨不由得冷哼一声,但是任衍戴着耳机,并没有听清。
偏见同时在两方心底滋生,两人相看两厌,彼此都看对方不怎么顺眼。
其实段吹雨的英语作业早在学校就做好了,他也不说,拿出物理卷子明目张胆地做题。
浪费彼此的时间,这其实是一种很幼稚的行为,而且他浪费的不仅是时间,还有他哥付的钱。
好在五分钟后任衍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做个英语还需要用尺子?
“你愿意花钱让我在你家白坐着,我也不介意。”任衍低沉的嗓音打断了段吹雨的思路。
段吹雨嗤嘲道:“你不是听歌么,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你。”
任衍懒得解释,伸手问段吹雨要英语作业。
两人暂时没有剑拔弩张,为了段习风,强压不满,都忍了。
高三的作业一般都是一整套综合卷,阅读题任衍没有标准答案,但基础题基本上扫一眼就能挑出错误。
其实任衍一直都觉得英语这东西没什么好补习的,能不能提高水平,全靠平时多听多看多读,语感一旦形成了,做基础题根本不在话下。
奈何段习风这个弟弟,表面看起来确实有那么一点“智障”的嫌疑。
任衍把用铅笔批改过的卷子递给段吹雨,说了跟昨天一样的话:“把错的题,答题思路复述一遍。”
又来?
昨天对照着错误答案,硬着头皮乱说一气,已经把段吹雨恶心够了。
段吹雨没好气道:“英语要什么解题思路?”
“语法,语境,语义,还有句子成分,你分析的过程就是你的解题思路。”
段吹雨忍无可忍:“你要是不想教,可以直接走人,没必要在这恶心我——”
他顿了下,又道:“还恶心你自己。”
这话段吹雨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说出口的,以前许亚菲帮他请的那些补习老师,他虽然没把他们当回事,但待人绝对是尊重有礼的。
他哥请的这个家教,这才第二天——
屋里的空气有片刻的凝固,很安静,只听任衍低声说了句:“你说得对。”
他起身的时候衣摆略微扬起,今天穿了件纯白色的中袖T恤,那股柑橘清香就随扬起的衣摆浮散在空气中。
直到任衍关门离去,段吹雨都没有说一句话。
有什么好说的。
这人不是赶走了么,多好。
段吹雨拎著书包回自己的卧室写作业了。
段习风整个晚上都关在自己房间准备新公司的交接工作,不知道自己的弟弟跟任衍起了冲突。他第二天就去新公司报道了,临走前还给段吹雨发了微信。
社会主义接班人:哥去新公司上班了,这是任衍哥哥的微信号,以后有什么事你直接联系他。
段习风给段吹雨推荐了任衍的个人名片。
社会主义接班人:你任衍哥哥话少,你别看人家脾气好就欺负人家,不许皮,好好学。
口欠:???
虽然段吹雨满脑袋问号,看到“欺负”两个字的时候还是莫名地心虚了一下。
昨晚那算“欺负”吗?
不算。
这是对一位不合格的补习老师的正常批驳,他只是在捍卫自己的利益。
社会主义接班人:哥有空就回来看你,吹宝抱一个。[拥抱]
口欠:[再见]
任衍的头像是一只敦实的橘猫,图片像素不高,镜头怼得很近,圆滚滚的猫脑袋占据整个头像框,感觉下一秒脸上的横肉就要从框里溢出来。
微信名是“1004”。
段吹雨淡淡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放着没理。
都已经撕破脸了,还加什么微信。
在那之后一个礼拜,任衍都没再出现。段习风大概是工作繁忙,顾不上询问段吹雨的学习情况,这一次的补习似乎真的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十中每周都要进行周考,一月一次月考,一周一次周考,段吹雨在这礼拜的检测中再次“光荣”地垫了底。
十中的周考相当于大考,成绩排名照例是要全校公示的,段吹雨平时就是其他班女生讨论的重点对象,凭着校长公子这一身份的加持,这磕碜的成绩自然又成了年级里话题的中心。
体育课、课间,只要休息的时刻,不管走到哪儿,多少都能听到议论他的声音。
高三的体育课都是施舍来的,一学期的课掰着手指就能数清,苦命的高三狗就靠着这点自由活动时间续命。
这堂是体育课,明面上说是自由活动,实际上还是自习。
上进的学生一般都自觉留在教室里刷题,像段吹雨这种不上进的,当然是铃声一响就下楼浪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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