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世青个臭不要脸的老流氓,祖上十八代都是泥腿子,全家人就一条裤子能穿出门的出身,竟然也好意思厚着脸皮说人家姑娘是他家里人。
不要脸的伍世青这会儿正生着气,原本他是准备在家里陪着怀瑾过圣诞节,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了他一份精心备的礼,他扭头就走,真不合适,不想罗方给他打电话说之前那烟土的流向找到了,在一家澡堂子,如今他们已经把澡堂子给盯住了,问伍世青要不要来。
伍世青倒是真想过,既然都已经找到货了,晚一天收网也行,但转头一想,这伙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卖烟土,本事自然了得,而且很可能在帮里有内线,不然如何能将他瞒得丝毫不知情?!虽说他交代了罗方,查这个事的人,没把事办完前,全都连自己老子婆娘都不能联系,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拖上一天,万一被察觉,那可真是前功尽弃,以后可就更不好抓了。所以伍世青还是将小姑娘撂家里,自己出了门。
按照伍世青想的,先把人抓了,控制住了,他问两句话,问不问得出来他回家去陪小姑娘过节,剩下的事让齐英盯着办也行。然而不曾想伍世青又点了二十多个得力的帮众,将那澡堂子围得死死的,闯进去后却发现里面只有一些不明所以,吓得抱头喊饶命的客人,而澡堂主事的一个都不见了。
伍世青将澡堂子里的人都带回去盘问,但他心里清楚,十之八九是问不出什么的,既然老板能跑得无声无息,又怎么可能给他留下相关的人。
到底是怎么走漏了风声,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蹊跷,伍世青将办这个事的人全带回了堂口,倒是没说关押起来,明面上是说让兄弟们在堂口好好休养几天,好吃好喝的紧着来,但就是事情没弄清楚,谁都不准离开。
按道理说,这事得趁热打铁的审,若是过去,伍世青一定直接就在堂口住下了,这事儿不完不会回家,毕竟他一个老光棍住哪儿不是住,但今时不同往日,伍世青觉得好歹先把节给过了再说。
伍世青处理完事情,去了新世界,之前伍世青把自家的香樟硬生生挂成了圣诞树,一时间都快成了上海的景点,新世界的法国厨师便主动寻上伍世青,道可以专门为自家小姐做一款圣诞节蛋糕,伍世青自然是应了,原本是让新世界那边晚些时候送到家里去的,这会儿既然出来了,伍世青想着若是自己亲自提个蛋糕回去,小姑娘肯定高兴,便打了电话,让新世界的人不用送了,他自己去取。
蛋糕很漂亮,巧克力做的圣诞树,上面撒着一层白色的糖霜,一看就很腻,但一看就是小姑娘会喜欢的样子,那法国厨师还在蛋糕上用奶油做了两个小人,高一点儿的小人短发穿着长衫,一个小人梳着辫子穿着长裙,伍世青看了也很是喜欢,赏了那位法国厨师五十块钱。
这一日虽然是圣诞节,但并没有下雪,却也没太阳,天有些阴,有鸟群挥着翅膀飞过,上午十一点,新世界的门口却没有夜里十一点热闹,忙了整整一夜的黄包车夫都回家休息了,一身长衫的伍世青小心翼翼的提着蛋糕盒子从新世界里走出来。
水生快跑两步,去拉车门,齐英头天晚上跟人打牌睡得晚,今日起得又早,脸上有些不耐烦,在一边儿做了几个扩胸,伸了个懒腰。
伍世青莫名的想起几个月前,也是在这个新世界的门口,怀瑾就那么出现在他的面前,想到这里,伍世青朝之前怀瑾站过的路灯看过去,发现那里竟然站着一个女郎。
那个女郎看起来也不大,约莫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身材高挑不输男子,白色的衬衣外穿着一件驼色的长大衣,戴了一顶同色的贝雷帽,提着一个皮箱,很是时髦的模样。
正好是个整点,远处钟楼的钟当当当的响起,这个钟声伍世青听了许多回,不知道为何这会儿听到这钟声,心里莫名的忽然有些心慌,一种危险将至的感觉涌了上来,而与此同时,只见那原本站在路灯下的女郎忽然的眼睛睁大,丢下手里的皮箱,朝他跑了过来。
“伍老板当心!”那女郎大喊道。
伍世青丢了手里的蛋糕,往后一退,反手将齐英也一起拉到了新世界舞厅门口的大理石门柱后面,几乎同一时间,一颗子弹嘭的打到伍世青原本站的位置,将原本他身后的舞厅玻璃门打了个粉碎。
猝不及防被拉摔倒在地的齐英快速的翻身蹲下来举枪上膛,然而,刚伸了半个头,几颗子弹接踵而至。枪手躲在路过的一辆黑色雪佛兰里,从开了一条缝的车窗里伸出枪管,子弹盯着伍世青藏身的地方打。
水生在伍世青拉齐英的同时,停在门口的伍世青的汽车后面,因与伍世青和齐英不在一处,火力倒是没那么大,伸头打了两枪,打破了枪手车窗的玻璃,枪手躲了一下倒是没事。
这显然是一次有预谋,并势在必得的刺杀,枪手见伍世青不冒头,竟推开车门,从里面下来四个人,皆是手拿着枪。
上午十一点,正是新世界的人睡觉的时候,虽然枪声响了,但里面一时半刻怕是也出不来人帮忙,然而枪子要人命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其实三个对四个,他们不一定输,若是几年前,三人还是愣头青的时候,只怕早就冲出去了,干了再说,贱命一条,不怕死的才有资格活着。
如今三人好不容易日子过好了,觉得自己的命也有点儿值钱了,不舍得随随便便的丢掉了。然而,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三人一起出生入死多次,早就有了默契。枪手想杀的是伍世青,注意力多在伍世青和齐英的身上,若是齐英冒头,对方一定开枪,趁着这个机会水生若是能出手打倒两个,后面他们的胜算便大了。
这一切都决定的很快,枪手下车的一瞬间,三人仿佛已然将最好的安排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伍世青将手里的枪上膛,与齐英对视了一眼。
【如果知道这小子快死了,早上就不揍他了】
齐英从石柱后面伸出一个手指晃了两下,按照过去的习惯,到第三下,齐英会出手,然而,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齐英刚晃了两下的时候,只听砰砰砰砰四声枪响,接着便是四个人倒地的惨叫的声音。
然后,蹬蹬蹬的皮鞋声越来越近,方才站在路灯下的女郎拿着一把勃朗宁跑到举着枪,一脸戒备的三个人面前,伸着头一脸担忧的细声问:“伍老板,您没事吧?”
三个举着枪的流氓伸头一看,四个枪手皆已然倒在的地上动弹不得。
【!!!!!】X3
一个老流氓和两个小流氓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眼前的时髦女郎,默默的收起枪。
齐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皱着眉,问:“这位女侠,您哪个堂口的?没见过!”
女郎也收起了手里的枪,咧嘴一笑,道:“我不是你们帮的。”伍世青打开被他丢在地上的蛋糕盒子,发现蛋糕已经摔坏了,闻言回头,拱手道:“敢问是哪一路的朋友?”
“不敢不敢!不过是正好赶上。”那女郎见伍世青拱手,赶紧的侧身让了一下,没接着,然后紧跟着微蹲,行了个礼,道:“伍老板,您十年前可是去过承德?”
【什么?】X3
“爷您当年去承德到底结识了几个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齐英:这回不是我说的,不能揍我。
第21章
伍世青很仔细的回想了一番自己当年去承德的日程,统共去了十来天,前面三天都在找人,找着人了出手不成受伤了便被当时还是小屁孩的怀瑾领回了家,在怀瑾家待了约莫一个礼拜,出来又去寻人,寻到了立马就离开回了上海,他又不是去做什么光彩的事,自然是越不留痕迹越好,还能结识什么人?
可若是没有交情,人姑娘为何要出手救他?
对于救命恩人,伍世青倒也不好直言道“滚他娘的,当年在承德救老子的人在老子家里好好的,你又是哪一路来的。”只是瞪了出言的水生一眼,然后与那女郎道:“说的不错,我确实是十年前去过承德。”
此话一出,便见那女郎脚上的小皮靴一顿,高兴得不得了的模样,道:“那应该是您没错了,不瞒您说,我是承德金府的下人,我叫慧平。我家小姐与您有旧,不知您还记得否?前些日子我与我家小姐本是约好去香港投亲,不想走散了,我在香港找不见,又回承德找,遍寻不着,正是心急如焚,见报纸上说前些日子您府上来了位小姐,冒昧来问您一声,您府上住着的可是我家小姐?”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又紧接着微蹲行了个礼,道:“若我问错人了,便在这里先给您赔个罪,还望您大人大量,看在我家小姐的份上,莫怪我。”
这话一出,伍世青顿时便明白了,这慧平是怀瑾的丫头。
伍世青心里立时松了一口气,这次若不是慧平出手,他大概生死难料,如此大恩不可不报,幸好她是怀瑾的丫头。
然而松了一口气的伍世青自己心里又觉得自己好笑,难道怀瑾的恩情便不是恩情了么?真当人是你亲妹妹?
随后也不用伍世青应声,劫后余生的齐英点了支烟,咬着烟嘴道:“你找对人了,你家小姐前几天打牌才输给我几百块钱。”
那慧平倒是个大方人,这会儿连齐英名字都还不知道,竟也接上话,立马笑着道:“那倒是小事,回头我再替我们小姐从你那儿赢回来。”
齐英是什么人?十五岁便在赌场里混的小流氓,便是多年的老赌徒见了他也绕着走,倒是第一次听一个女子在自己面前放这样的话,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吐了几个圈,齐英竖了个大拇指,道:“姑奶奶您可真是有志气。”
岂料慧平见了他这番姿态,只是一笑,道:“难道不可能么?我救了你一命,若是我与你打牌,你还要赢我的钱不成?你这样一看就有本事的人,便是我的牌再臭,你自然也有本事让我赢是不是?”
这话齐英听着一愣,要说齐英这人,虽然在伍世青跟前说什么做什么,还有事没事被伍世青骂,但在外面是极嚣张的,更不要说是对女人,就是平日里与他相好的女子,多是人女子捧着他,即便如此也依旧难听他几句好话,除去前几日被怀瑾教育了一番,倒是从未有女子将他怼到没话可说。
此时新世界里听见枪声的人也匆匆跑出来了,附近巡逻的警察也都赶了来,伍世青走到那倒地的枪手跟前查看,只见那四个枪手皆已断气。
慧平在一旁有些慌,道:“我没想着打死他们。”
伍世青道:“不关你的事。”
这四人虽然皆中了枪,但都伤在非致命之处,原是不致死的,竟然是自己服了毒。伍世青给了赶过来的警察一些辛苦费,让水生带着人将四名枪手直接抬回了东帮的堂口,尽力查一下四名枪手的来历。
然而,也就在伍世青让齐英去换一台没子弹洞的汽车再回家时,从新世界里跑出来一个听差的,说道:“爷,府上来电话了,说是司徒参谋长去了,早上九点多便去了,如今还等着您,若是您方便,请尽早回去才好。”
伍世青听了这话,眉头微皱。过去司徒啸风倒也经常去伍公馆,但多是约了人一起去打牌,或是有事务相商,这回怎么事先招呼也没打,就去了,倒是奇怪。
原本伍世青便准备回去了,听了这话上了车,便让齐英快点儿开。
再说伍公馆里,怀瑾原想着司徒啸风送了礼,闲话两句便走了,怎知司徒啸风闲话了七句八句九句十句也没提要走。怀瑾又不愿与他多言,也是没有办法,便找了张唱片放到话匣子里,总归有点儿响,二人面对面坐着没那么尴尬。
怀瑾放的是拉赫玛尼诺夫的钢琴协奏曲,司徒啸风听了一会儿,道:“你喜欢拉赫玛尼诺夫?”怀瑾道:“也没什么特别喜欢不喜欢。”司徒啸风又问:“你闲时便弹琴?”怀瑾道:“我哪里会弹琴。”
司徒啸风听了这话却笑,约莫是胡话听多了,他半点儿不生气,竟觉得很有趣。他起身将话匣子停了,走到窗台边的钢琴前,在琴凳上坐下,打开琴盖子,道:“我幼时学过一些日子,我弹给你听,你喜欢听什么?肖邦?”
怀瑾没想到司徒啸风个军阀竟然还会弹琴,只道:“都可以的。”
司徒啸风随手按了几个音,道:“你还真是不弹,这琴不知道多少年没人碰,音都跑到天上去了。”说完又道:“这琴是前面那个法国人留下的,施坦威,全上海约莫就这一台,可惜了。”
怀瑾知道司徒啸风的言外之意,就是觉得伍世青配不上这么好的琴,中肯的说,这话没错,好枪要到给最勇敢的士兵,这原是台好琴,所以伍世青没有嫌它占位置丢了,但它本该到一位爱好音律之人手里才对。只是这话她不乐意听,便道:“有什么可惜的,不就是一台琴,得亏家里有暖气,不缺柴火,不然早没了。”
司徒啸风闻言回头看一眼,只见小姑娘显然是不高兴了,脸上笑容都淡了,想着小姑娘这不想上学就能拎包袱离家出走的脾气,没准等他走了真就立马把琴给劈了当柴火烧,而伍世青那个糙人只怕也不会拦着,司徒啸风赶紧的回头拱了拱手,道:“我错了!行不?这琴放这伍公馆再合适不过了。”
“行。”
“那这琴都跑调了,还弹吗?”
不让这人弹琴,怕不是又要罗里吧嗦的说个不停。
“弹吧。”
所以伍世青回来的时候司徒啸风正在弹着跑调的钢琴。这边儿司徒啸风正弹着琴,却听窗外一声响亮的汽车喇叭声,原本站在钢琴边儿的怀瑾已然往外去了。
gu903();怀瑾今日的裙摆略长,寻常走路倒还好,若是走得快了,非得提一提才行,她微提着裙摆,快步的走出内客厅,穿过外厅,走到大门处,便听见吱呀的刹车声,伍世青的汽车停在了司徒啸风那辆墨绿的吉普边上,再进一寸,就要撞上了,配着那刺耳的刹车声,看得怀瑾心惊肉跳,心道水生往日看着沉稳,怎么今日如此冒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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