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您这话万一要让宗主听见了,又得说你。”
兰漱疑惑道:“他刚才不是还和我说要与人为善?”
那名弟子纠正道:“是与秋衡师弟为善!这是咱们散心宗的规矩,谁都不能欺负秋衡师弟,至于旁人嘛……”
☆、鱼上冰2
众人似乎有意避开秦炽给他出殡之事,单单旁敲侧击问他身体恢复的如何,想必从菩提大漠中出来时的李兰漱很是狼狈,他们都被吓到了。
兰漱也顺势将这段情节省掉,同他们一起到了李淮誉所说的东曦会,立刻有一名坦领烫金的青年过来,拽住他的手低声道:“你怎么才来,不会是宗主又罚你了吧?”
“我刚从梼杌丘回来,带了许多……”
很猥琐的笑声。
“那什么!”
“不对啊,我怎么听说夫人在给你出殡,昨晚宗里上上下下都在说你要死了,真的?”
兰漱道:“是真的,我已经死了,但舍不得你,特意多留几天。”
青年道:“……你是看看我就走,还是不走了?”
跟着来的师兄弟们大笑道:“沈掌使,您还真信啊,上苍庇佑,九少爷活的好好的。”
沈蜚英抹了把额上的冷汗,骂道:“王八蛋,坏的跟驴一样。”
兰漱皱眉,“连我的话都信,你比驴还蠢。”
“瞧瞧人家,办了场丧事,好像胆儿都回来了,这么跟本掌使说话。”沈蜚英冷笑着道:“成何体统!”
师兄弟们过来圆腔:“沈掌使,九少爷才被宗主训过,心情不好,您可别气他了,快些开始主会吧。”
沈蜚英摆着脸子,冷脸相对:“我就知道,赵秋衡一贯会装可怜,三言两语就把宗主教唆的要打人了。”
有人高声道:“谁让咱们秋衡师弟是宗里唯一一个手上没沾过血的,宗主信任他也是人之常情。”
兰漱心道:“对不起,我的存在或许会让你们失去这个唯一!”
他颇得些郁闷,与沈蜚英四目相对:“沈蜚英啊。”
沈蜚英双目一瞪,道:“你喊我什么?”
他感叹道:“这还是头一遭听你叫我的名字。”
兰漱道:“不想暴露你的身份。”
原书中李兰漱与沈蜚英自小一同长大,有点青梅竹马的意思。臭味相投,都是专好风流闲要,不务本分生理的主。
而沈蜚英如今能得到掌使之位,也是凭借六岁偷姑娘家肚兜,七岁提出娶妻生子的淫|荡本性。
因此大家私底下都称他:淫/荡鬼。
沈蜚英不太想继续和他聊下去,便走到高台之上,两侧的金锁提炉中撚了些火滓,他从侍娥手中接过来一本薄册。
众师兄弟们自觉的分成两队站好,兰漱被拥在第一位。
沈蜚英清了清嗓子,道:“老规矩,从第三名开始念。”
“第三位,宋酊,因偷山下村民的十只乌鸡,令他们穷困一月有余,特赐金如意两对,佳酿一壶,以示表彰!”
外形略显瘦弱的宋酊扭捏作羞的走上去,捧着奖赏道:“是师兄弟们让着我,我才能得到第三的荣誉。”
沈蜚英一脚将他踹下去,“得,莫酸人了,你若得意忘形的早一点,就是第二名了。”
宋酊喜滋滋的顺势下台,在如雷般的掌声中作揖。
兰漱:“……”
沈蜚英继续公布:“第二位,阿茗,因半月来一直勤勤恳恳的为宗内各殿偷看门狗足有二十条,特赏五十匹波斯绸缎。”
阿茗拖着一条瘸腿上去,刚想将绸缎拥入怀中,沈蜚英突然挡下:“但是——”
“你在偷狗时伤了左腿,算是为宗里做了贡献。”
阿茗面带笑意,又一次想将波斯缎揽入怀,再一次被沈蜚英拦下。
沈蜚英嘲讽道:“你这算受工伤,违反了本宗‘自私为己’的训告,经长老们商议决定,全部奖赏充入宗库。”
阿茗又惊又气,道:“这算怎么回事,我确实是偷了狗啊,它们咬我,我又不能怎么样!”
沈蜚英不理他。
阿茗更气了:“我不管,沈掌使,这五十匹缎子就是我的!”
沈蜚英撩起拳头:“嘿,我就不信治不了一个瘸子!”
接到他的示意,有弟子上来想将阿茗拖走,阿茗哭天喊地,解释道:“沈掌使,我、我是装的,我根本没有受伤,我的腿是好的。”
生怕众人不信,他还站起来蹦了几下,旋即目光炽热的盯着沈蜚英。
沈蜚英沉吟片刻,赞叹道:“不愧是散心宗的二等弟子,有魄力,竟会以假伤邀功,值得其余弟子学习!”
连央人将阿茗放开,他道:“将赏赐拿走吧,再接再厉。”
虽有乌龙,但阿茗还是雀跃不已,喊了师弟帮忙将缎子藏到自己房里去了。
兰漱再一次瞠目结舌。
沈蜚英的目光移过来,继而不动了,“接下来便是已蝉联三期的榜首——李兰漱。”
兰漱回想了一下,也没想到原主之前做过什么类似的事。
失神间便听沈蜚英继续念:“咱们九少爷可比这两人厉害多了,他,什么也干不成,还坚强的活着。每次的下场都是害人终害己。这种天然的无能才是令人惊艳的品质,你们都学着点儿,别一个个的那么上进,丢人现眼的。”
他边说着,边着人抬出来一个大箱子,道:“这些都是我从梼杌丘带来的宝物,都归九少爷了。”
众人都深吸一口气。梼杌丘是朝阳大泽中的一处仙地,传说里面有鬼童剪纸,若是有过路的新婚姑娘,无一例外都会遇到恶霸抢亲。
可想而知,那里面的东西历来都是一些达官贵人的床上专用助兴品。
兰漱再去看沈蜚英的眼神变了许多,他觉得此人的淫|荡由内而外,相由心生果然是不错的。
他眼中充满了拒绝之意,沈蜚英却认为他假正经,低声训道:“这就不行了?往后还如何娶妻生子?”
兰漱不愿听他说话。
他自认为是端正贤良的君子,也许是上天遗落的某个仙子,一举一动都备受无数人暗中关注,做事一定要有规矩。
沈蜚英道:“你可别装贞洁了,上回你和……”
他皱起眉头来,好像是忘记什么人,道:“谁来着?反正我是听到了,你跟人家说‘别人都说我们二人是一路货色,一路的意思就是可以和秘戏图上一样拥抱!’别当我不知道!”
兰漱很想和他解释一通,说明此前并非他,此话自然也不是出自他之口,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谁让他倒霉催的穿到李兰漱身上。
他道:“我暂且收下便是。”
沈蜚英一口回绝:“先在我这儿放两天。”
兰漱扯了扯唇角,“搞得我很想要一样。”
他有心要回寑殿去,但站在他身后的师弟将他堵下来,道:“九少,你不看看沈掌使给自己准备的礼品了吗?”
兰漱先是一惊:“他自己的什么礼品?”
师弟们面上无奈,指着高台之上的沈蜚英,道:“您自己看吧。”
内心郁昏着,将眼睛转过去,便见沈蜚英朗声道:“当然还有我,不才也得了第一名。”
兰漱实在没忍住,道:“你也?”
沈蜚英看着他,幸灾乐祸的意味十足的明显:“你给赵秋衡下药,还想制造他和李伏天有染的假象,事情没成就算了,还要被宗主惩罚,被李伏天那个泼妇针对,可我就不一样了,我都敢追求那个泼妇!”
他挑眉:“服了吧?”
兰漱眉角抽了抽:“服了,跟个智障一样。”
沈蜚英瞪着眼,拿手中的簿子指着他,恐吓道:“夸得好,接着夸我,再多夸一句,你的这些奖励也全是我的了。”
兰漱无言以对,扔了块石子上去,砸在沈蜚英脚底下。
“谁稀罕。”
沈蜚英瞪了他一眼。
一场诡异的奖彰会结束,兰漱辞了众师弟往回走,心思难免重了些。
并非是因这个法纪颠倒的世界,而是……他总感觉今日在场的人少了一个,心里好像缺了一块一样,怪怪的。
回到寑殿后,兰漱在屋中思索了半天,连午膳都不曾用。
管家与侍娥都好奇,因从前的李兰漱嚣张专横,目中无人,一整日下来除了饭点准之外,再无好处可谈。
若有人误了他用膳的时间,下场不言而喻。
上一个那样做的人还受着淫毒之苦呢。
讨论了半个时辰。
管家提议道:“不如直接将饭菜送进去,用否便不关我们的事。”
侍娥否决:“李兰漱公子最讨厌别人打扰他,您忘了上一个打扰他休息的人正受着淫毒之苦呢。”
再次讨论了半个时辰。
一名侍娥提议:“不然派人一直守在门口,待公子出来便可直接用膳了。”
管家摇头:“公子更讨厌别人站在他的寑殿门外,你们忘了……”
上一个在他寑殿门口站着吓过他的人还受着淫毒之苦!
几经思虑,中侍下竟从中悟出点道理来。赵秋衡被此般虐待并非是有意针对,他可真真的处处犯戒。
侍娥用左手五指尖托住托盘底部,快速摇头。再不能想下去了,否则会越来越崇拜狠毒易怒的李兰漱公子,容易得相思之苦。同院已有三名婢女苦于不能与公子相处朝夕,郁郁不得欢。
思量之间,门被推开。
众人举盘相迎,等待着一场暴怒。
侍娥手中一空,抬头却见兰漱自己捧着托盘进了屋,将要关门之际,见他们的目光炽热,竟亲和的问:“你们要吃吗?”
侍下们当然说不吃。
☆、鱼上冰3
细细思量一番,兰漱还是决定先去探探赵秋衡的口风。
但他寻到琥珀斋时,里面仅有几个杂役,不见主人。
侍婢说赵秋衡去了问心楼,大约是李淮誉叫去的。
兰漱有些郁闷,为表诚意,他还是屈尊在殿外静等。
大约一刻钟后,琥珀斋外才有脚步声,听着没几个人,应该不是赵秋衡。兰漱屏息,往外望去,只见白衣玄冠的青年人模狗样的走进来,一双桃花眼炯炯有神,捥袖淡色,青剑仗恃跋扈,带来莫名的压迫感。
兰漱思量着要不要主动打个招呼,脑中又搜寻着关于此人的信息。
好像是……用来给赵秋衡黑化路上练手用的炮灰甲。是散心宗家臣张氏的嫡子张买诚。
见他气势汹汹的来,琥珀斋的下人都吓了个半死,谁不知道这寨子里就两位瘟神,一个是宗主宠坏的九少爷,另一个是眼高于顶的张买诚。偏生这两个全都看不上赵秋衡,一日不找麻烦浑身难受。
平日里护着赵秋衡的几个下人都被带到问心楼去了,现在剩下的都不怎么忠心,先是对着兰漱含蓄的说了几句主子的坏话,现在又上前来巴结张买诚。
谁知今日张买诚不好相处,他将身后的黑鬃狗拽了出来,怒吼道:“赵秋衡回来了没?”
下人战战兢兢:“没有……”
张买诚唇角抽搐,道:“那他养的那条狗上哪儿去了?”
下人被问懵了,仔细一想才发现已经多日没见过那条大白狗了,纷纷摇头。
张买诚坐下不走了:“本督不管,现在就找回来。”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想找那条白狗的麻烦。
兰漱一想,赵秋衡特别宠爱那条大白狗,若是能替他解决这个麻烦,岂不是讨好了一大步?
想到此,他走过去,稳稳坐在张买诚的对面。
张买诚唬了一跳,旋即正色看着他,见略显梨花面的男子端庄的坐在对面,内心十分不屑,碍着礼仪没表露,不悦道:“九少爷,你怎么在这儿?”
兰漱却盯着那条黑鬃狗,道:“张督学怎么也在这儿?”
张买诚看在他们同仇敌忾的面子上答道:“赵秋衡那个杀千刀的,竟放任孽畜害我!”
兰漱道:“把你?”
一言难尽的表情。
张买诚:“……”
脸霎时间黑透:“那是条母狗。”
兰漱道:“那是你把它?咦……”
张买诚恨不得掐死他:“那条母狗勾引我的大黑龙。”
兰漱又看了看黑鬃狗,它竟毫无预兆的落下两行泪来,冲着往日大白狗住的地方乱吠。
张买诚差点也开始流泪:“杀千刀的,看本督不顺眼直接来就好了,竟然卑鄙到……伤黑龙的心,简直让我生不如死!”
兰漱无言以对。张买诚爱狗如命,还是因为外出游历时,跟随难民到了菩提大漠外,遇上大黑龙,他单方面的对大黑龙一见如故,愣是拖着它和自己度过一段艰苦的饥荒生活,打断了大黑龙入赘豪门的人生。
据说当时有位富绅高价买它,张买诚呸了一口,挨了顿打,把大黑龙保下来了。
即便是后来通过了散心宗考核,正式接任督学一职,仍旧带着它。
虽说有点自作多情的嫌疑,但真心可鉴。
看这样子,大黑龙是情窦初开,爱上了……赵秋衡的那条白狗?
接收到兰漱的眼神,大黑龙又流下两行泪,像是在印证他的想法。
兰漱敲着桌面,缓缓道:“要不看在我的面子上……算了吧?”
张买诚登时拧着眉,嘴角斜到眉边上了:“你在说什么?不是你的狗你当然不关心,你有见过狗流泪吗?你知道它有多伤心吗?还看你的面子,你有脸吗?我看你的脸就是一团黑,什么也看不到!”
兰漱:“……你过分了!”
他脸色扭曲着,怒道:“你说我没本事我忍,毕竟整天跟狗待在一块的东西我也不指望他说人话,但你贬低我的美貌,是否过于偏激?!”
张买诚猛地拍着桌子,道:“你要是没自知之明,我让黑龙撒泡尿给你照一照!”
兰漱眯了眯眼,不可置信。
想他以前活的多么恣意潇洒,尊贵非常,谁都不敢欺辱他,哪曾想穿进书中,竟成了猪嫌狗不爱的主!
可不是冲云之鸟落在荆棘之内,吞舟之鱼临于污池之间。
穷池之鱼,失林之鸟。
造化啊!
他咬住唇,很悲痛的道:“你这是在辱骂我吗?你直说。”
张买诚皱眉,道:“今日我没功夫理会你,你赶紧找个热乎点的地方待着去,别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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