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门外看了看,见无人过来,才道:“您忘记了吗,这是赵仙长在厌津时亲自所铸,后来……就到了散心宗。”
兰漱恍然大悟,原是赵容见的遗物,怪不得赵秋衡那么在乎,甚至不惜和李究主动讨它。
如此说来,他为了这把剑给他下毒是可以说得通的。
兰漱简直气极了,他当时不将剑给他,只是不想挑起流言蜚语,反正剑给了他,他也没什么用,私下里再给赵秋衡不是更好吗。谁晓得就这么点功夫,他就给他下毒了。
好狠的心。
兰漱挣扎着下了床,抚着胸口道:“我得去找那个贱人算账,让他害我,我先把他弄死,一了百了!”
亏他一心一意待他,可他却丝毫不领情,还反咬一口。
要知道,反咬一口,入骨三分。
兰漱生平最痛恨这类人!
金仪拦住他,道:“九少爷,你身子还很虚,不能出去!”
兰漱痛哭流涕,道:“也就你关心我,我会记住的,等我到了幽冥司,一定会说你好话。”
金仪叹了口气,道:“我是怕您出去会更生气,这几日宗主一直在命人找给您下毒的人,甚至连副宗主的位子都要送给那人。”
才生出告状的心思,兰漱便将这个念头歇了。凭什么给他下毒,还可以得到这些好东西,他才没那么傻,专程给赵秋衡铺路。他现在只想冲到琥珀斋,把那个贱人活活干死!
☆、桃始华
兰漱拼命的压着怒气,又躺回床上去,道:“金仪,你去帮我弄点补肾的玩意儿过来。”
金仪道:“啊?补肾?可少爷还没有……”
兰漱气的发昏,也懒得装作温柔,捶床怒吼:“没有经验就不能创造经验吗,你还不快去!!!”
但这寝宫现在可无人怕他了,毕竟一个还有十天活头的人,就是将他挂在树上晒了也不会被发现。
金仪道:“可是补肾做什么?”
兰漱阴恻恻的,露出森白的牙:“强/奸。”
金仪:“……”
宗里这几日怪的很,医廷也没什么人把守,金仪便让侍娥替她择了几份药来,顶着不可言说的眼神回来。
细想了一会儿,熬着的药似乎都发起烫来。
等她将药端去时,却见李伏天站在门口。
连忙过去行了礼,“伏天小姐……”
李伏天打断她的话,直表来意:“小九呢?”
金仪道:“正在养病。”
李伏天撩眉思索一阵,便要进去。金仪怕兰漱在室内行为多有不雅,特意喊了一句:“伏天小姐,九少爷可能还未起身!”
正在换衣服的兰漱听见后,立刻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目光怨毒的看着门口的方向。
他现在十分怀疑,李伏天专挑这个时候来就是为了窥探他美丽纤细无瑕的肉身。
若真叫她如愿,他还算个男人嘛。
紧扣的门被掀开,但李伏天却并未进内室,而是坐在厅堂之内,淡淡的道:“衣服穿好,出来吧。”
兰漱本想装死,灵台中精光一过,却想到了绝美的妙计。
今日的天并不清朗,半空中悬着黑压压的乌云,堂内像是被暗光罩住。李伏天接过金仪递来的茶,微微抿了一口,眼睫上却被雾气翳上几分模糊的白。
待兰漱出来后,她才将茶杯放下,淡声道:“数了数,你已经有好几日不曾对我好了,想到怎么弥补了吗?”
兰漱整衣服的手无法再动:“什么?”
李伏天站起来走到他身侧,围着他转了一圈,道:“你这是怎么了?”
也没想等兰漱自己解释,又继续道:“哦,中毒了是吗?”
兰漱掩了狠毒的心思,一双眼得是多纯净的看她,低声道:“长姐……我是中毒了,但你来看我,我如何也得衣冠整齐的出来与你一见的。”
李伏天:“是吗?”
兰漱拉住她的手,道:“长姐是不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吗?”
李伏天:“……”
在侧门的金仪瞪大了眼,讶然不已。
兰漱道:“我就知道,你还在为上回的事憎我,但你可知那并非我本意,而是受人蛊惑?”
李伏天将手抽出来。半空中的乌云如同狂吼狗哭,渐渐地挨近了屋顶,渐渐挨近了她的耳畔。
“说来听听。”
兰漱边哭边道:“其实……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被秋衡师弟压制着,他让我做什么我都不敢不做,上回也是他非说喜欢长姐,要和长姐一度春宵,我逼不得已,只得应下他来,但我本意是成人之美,却不料他背地里那么说长姐……我这心很是痛苦!”
李伏天神色稍稍变了些,回了头又坐下来,将青釉白底花瓶中的蔷薇折了一般下来,那咔嚓一声虽细蚊声一般,却毒辣的刻骨铭心。
她斜过眼来,若兰漱说的话不满她的心意,大抵与这枝蔷薇的下场没什么分别。
兰漱眯着眼,腿有些软了:“长姐,秋衡师弟他私下里和我说你比不上他,还说你不愿意同他在一起是你的损失,他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
李伏天皱起眉头,道:“一个傻子懂得那么多吗?”
兰漱劝道:“长姐您把人想的太好了,像那样的贱人,就是人傻了也还惦记着害别人,不顾旁人的好心!”
李伏天脸色愈发的沉郁起来。
兰漱还想乘胜追击,却不想秦炽又来了,风风火火的带了一群人,虽说打断了他的好事,但心内总归有些窃喜。
他被下了毒,秦炽便这么担忧他,也算是对他魅力的一种认可。
秦炽在宗里是出了名的难相处,除非能够得她青眼,否则连被她当个人都是一种奢侈。见她进来,自是无人敢拦着。
她面无表情的走近室内,李伏天与兰漱都去行礼。
秦炽当做没看见,径直坐下来。
兰漱见她竟还别扭起来,便想给她些面子,亲自屈尊给她倒了水,道:“娘,您怎么这时候来了,我知道你关心我,但也不必这么辛苦的跑一趟,有什么好东西或者什么话,让下人带来就是。”
秦炽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道:“伏天,你怎么过来了,不是交代过,这里晦气的很,万一染上毒怎么办?”
兰漱面上的喜色渐渐淡下来,整个人呆住了。
李伏天道:“夫人,我是担心小九,才想过来看看。”
秦炽突然笑道:“我看你是看上那把剑了吧?你也别急,等此人死了,那剑自然是你的,你父亲疼你不过,我也是要为你争取的。”
李伏天笑道:“多谢夫人,夫人一向待我如同至亲。”
兰漱:“……”
秦炽道:“我虽不喜欢你娘亲,但你却是这多少年来,散心宗少有的合我心意的人,我又怎能不待你好?”
若说原先李伏天眼睛里有冰的话,此刻早已经化成绕指柔了,她亲切的替秦炽揉肩,看的兰漱心底一阵麻。
秦炽突然站起来,道:“伏天,你先回去好生休养吧,明日便要动身去湘水之滨,你得做足准备才是。”
兰漱内心道:慈母啊!
李伏天柔声道:“是,夫人,我知道了,这就回去。”
眼看着她便要走了,兰漱一急,道:“长姐,那件事你——”
李伏天道:“我知道了,以后再说吧。你也不要轻举妄动,去找秋衡的麻烦。”
出奇的是秦炽也不问是何事,朝着他冷哼一声,便同李伏天一道有说有笑的走了。
兰漱本以为听见有关赵秋衡的事,秦炽会教训他或者禁足,可她却比想象中的宽容大度许多,竟没有这么做。
越想越气,他更加烦闷了,对赵秋衡的恨意也愈发的深厚,将金仪端着的药一把夺过来,喝的一滴不剩,脸色扭曲着道:“死贱人,等着吧,看我不干死你!”
入夜后,兰漱偷偷从寑殿跑出来,本想去琥珀斋整治赵秋衡,谁知宗内却喜气洋洋的,连妥体的青服也换成了烈焰色,像是要庆祝什么。
随便抓了一名弟子来问,便说是重金悬赏给九少爷下毒之人,为那人庆功做准备。
兰漱心窝里像是被嵌了一把罡刀似的,有苦说不出,松开那名弟子后便疾步去找赵秋衡。
他很生气,十分生气,但不能把自己气死,只能去找个倒霉鬼。
琥珀斋倒是没那么张灯结彩,显得低调了不少,这让兰漱稍稍舒服了些。
但掌灯童子都被遣走了,殿外荒凉着,再有夜蛾子嗡嗡的叫声,显得很诡异。兰漱镇定下来,挑了一条最为捷径的廊芜,本是想一进去就给赵秋衡一个下马威,好让他知道自己是不好惹的,可一到门口,他却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
“你当真要这么做?”
这个声音听着很熟悉,像是此前在何处听过。
“是,非做不可。”
是赵秋衡。
兰漱很奇怪,跟赵秋衡说话的人是谁,他们说的是什么事情。在散心宗还有人能让赵秋衡这么信任?
难道最和善最容易被人信任的不是他吗?
“你这么做不值得吧,他也没有说一定会和你走,何况你们二人只能活一个。”
“若是我要我们都活下来呢?”
那人笑了一声:“这我便不知了。”
赵秋衡似乎很激动:“我可以不报仇,可以不要我父亲的剑,可以让我父母的坟冢留在散心宗,为散心宗正名,但他必须和我在一起,以后同散心宗再无干系。”
“秋衡,你是不是忘了他是如何对你的?从你来散心宗可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他可有对你手下留情过,若是你带他走,就不怕他半路将你杀了吗?”
赵秋衡摇头,坐在窗台上,头顶铺下来的月色映在地板上,“他不会!”
兰漱有些好奇他们说的人是谁,赵秋衡可以为了那个人不报仇,那他找到那个人不就可以完成任务回家了?
心里这么想着,可心中却像是先前筑的一道高墙轰然倒塌,胸腔中涌出的陌生情绪令他窒息,一抽一抽的那种疼,剧烈的眩晕感袭来,他顺着影壁坐下来。
那个人继续道:“可是我想他不愿跟你走,毕竟你们二人若不死一个,散心宗便永远无法摆脱雅绥山的追究,你可懂得?”
赵秋衡思量着,道:“我自有决断。”
兰漱这下才记起来,此人便是那竹林中同秦炽有一腿的沈灵献!
沈灵献叹息一声,道:“冥顽不灵,你执意如此,我也说不通你,可你得记着,只你一人这么想,结果如何还无法保证。”
赵秋衡手里似乎是拿着一样东西,挑着一边的眉,沉声道:“他会明白的。”
兰漱真想冲进去问问这个他是谁,说出来了大家一起找人不是更加方便吗。
沈灵献笑着:“好,你要这么做我绝不阻拦,不过我先说好,若是你妥协,才算是两全其美,想必到时候还能向师父争取,将你父母的坟冢迁回厌津,好全他们一生美名,想必你也不忍他们葬在异乡,成为异乡鬼吧?”
赵秋衡拒绝:“他们会理解我。”
沈灵献再次叹息:“但愿吧,你……好自为之。”
室内大抵是有暗道,兰漱还没来得及躲避,里面已经没了声音,沈灵献已经走了。
他探出头去看,见赵秋衡手里拿着的是自己赠他的物品,他眯着眼,缓带轻扣,袖带缥缈,冷目寒霜:“日子到了吧?”
自然是没人回答他的,只不过他也不失落,走到床边。
熟不知他轻飘飘一句话在兰漱耳中却像是小儿听霹雳,骇人至极。赵秋衡拿着他送他的东西,发誓一样的说日子到了,不是要杀了他还能是什么?
操!
他对他可是全心全意的,他怎么能这么待他?
他很生气,想要进去质问他,但又惮于他的剑术,生了退缩之意。
就在犹豫不决间,赵秋衡突然目光一顿,道:“谁?”
兰漱:“……”
他腿已经彻底软了,甚至能够看到被杀死的自己,只能强撑着道:“我若说没人,你信吗?”
赵秋衡:“……”
习武之人功力自是不凡,展眼间赵秋衡已经到了影壁前,兰漱抬头,看到了暗纹袍裾。
蔷薇与紫藤攀爬在墙壁上,摆出优美的姿势,一只蝴蝶从二人中间穿过,飞到花丛中。兰漱十指蜷起,缓缓的看向赵秋衡。
赵秋衡淡淡的看着他,冰凉的月色映在他脸上时,如同雪上加霜,兰漱更加害怕,不由得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赵秋衡似乎有些苦恼,俯下身来,修长的手指落在他的发间,闷闷不乐的道:“都听见了?”
兰漱道:“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我来就是想跟你说,我其实早就聋了。”
赵秋衡:“……”
他活动着手臂,抬头望了望天,穿进他发间的手慢慢移到脖颈处,惊讶似的说:“你身上好热。”
兰漱解释道:“被你吓的。”
赵秋衡凑近了看他:“被哪儿吓的?”
兰漱:“……”
赵秋衡将他拽了起来,拖进室内,大力的扔在床上,打开一个盒子,里面全是瓶瓶罐罐的,不用多猜也知是什么毒药。
兰漱吓的要死,却不敢出声。
赵秋衡道:“哪一种是让人失忆的呢?”
兰漱松了口气,两手撑着坐起来,看他:“你不杀我?”
赵秋衡撩眉,眉间有一种接近残酷的阴柔与暧昧:“杀了你,好办法!”
兰漱道:“……”
赵秋衡没理他,继续翻找,终于找出来可能是让人失忆的两瓶药,又苦恼起来:“应该是哪一瓶呢?”
他实在分不清,便将两瓶药递到兰漱面前,道:“自己选。”
兰漱几乎要哭了:“不选可以吗,我可以自动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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