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踌躇片刻,还是走上前去,抱住了他。
他太瘦小了,弱不禁风地让我差点失去利用他的兴趣。
我突然想到,其实他没必要卷入属于我的故事。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完全可以一辈子安安心心地当一个不入流的杀手,浑浑噩噩地度过属于他的一生。
苏先生的声音突然在我脑内响了起来:“你还是个孩子,不应该承担这么多。”
云露的眼神让我感觉,他确确实实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但我不是苏先生,我的心肠硬得发疼,容不下一点无用的温柔。
“你想要得到什么,就不能靠别人施舍,不管腥风血雨,都得自己搏一把。”我附耳对他说道。
他怔怔地看着我,眼里依旧是一片澄澈。
我不知道自己这回又在他心里留下了什么,只是站起身,像一阵清风一样离开了他,无痕无迹。
但冥冥之中,我预感到他会给我一个惊喜。
第二十一章
云露杀掉了那个女人。
这真是令我猝不及防的一件事。
那时我还未曾亲自动手杀过一人,面对这样远超过我认知的“惊喜”实在是有点不知如何招架。
这是云露第一次让我产生一种失控感,仿佛笼子里饲养的小鹿一夜之间就长成了需要提防的猛兽。我站在笼子外,有些晃神,不知道自己还能关住他多久。
云露看向我的眼神将我的神智拉回了现实,他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杀人后的惊慌和凶狠,依然如一个孩子一般怀揣着憧憬和希望。
我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但还是尽量掩饰住了几分慌乱。
有趣。我心想。我遇到了一个难题,但它远比一张空白的纸更有吸引力。
于是捕猎开始了。
优秀的猎人,总有本事能让猎物自己跳入准备好的陷阱里面。
这个世界很庞大,但是只要掌握了最基本的规律与规则,万物都可以被收束于掌心的几条线所决定。
我以命为棋,以人为子,而我自己也是其中的一枚。夺取“入命”解药,解除时代传承的禁锢是我此生必须要做的事情,为此,我在所不惜。
“你要是死了,我们拿到了解药,又有什么用呢?”苏先生一次夜间来访的时候对我说道。那次我因为外出执行任务身上负了伤,但还是强撑着来见他。
“没关系的,”我扯出个笑,肉/体上的疼痛从来不会让我感觉恐惧,“你不愿意当堂主的话,可以再去收养一个小孩,把他养大。有了解药,你无需再忌惮靖南王府,从此之后,江湖以你为王。”
“或者你赶快去找个女人生个孩子,交给我来养。这样你死不死也无所谓了。”苏先生难得开了一次玩笑。
我正想说回去,却听见背后有声音响动。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苏先生的长剑已经抵在了那人的咽喉。
一个少女强装镇定地看着我们,但她的恐惧依旧掩饰不住,她的右手搭在剑柄上,看来根本没机会出剑。我借着月光端详她的脸,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人的名字似乎是叫雨雾,也是我九杀门中的弟子。似乎剑法武功都很不错,在切磋排名中紧跟我其后,但我与她似乎一直没机会动过手。
我伸出手微微挡住了苏先生的剑。他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收剑入鞘。方才他身上有杀气,看来是想要灭口。
我还没开口,雨雾反而率先颤抖着声音发问:“你和碎玉堂是什么关系?”
“我是碎玉堂的下一任堂主。”我看着她的眼睛,十分真诚地说。
一旁的苏先生非常震惊,差点再次把剑抽出来。
他不知道,雨雾是必须要死的,但不能是现在。
否则平白无故出现的一具尸体,必然引起轩然大波,我身份敏感,万一被调查出来,那将死无葬身之地。
雨雾愣住了,她也没有想到我会如此说话。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她警惕道。
“我本来应该要杀了你的。”我微微一笑,“但是我舍不得。”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又马上松开了:“你走吧。”
雨雾后退几步,立马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我看着她的背景,忍不住微微一笑:她绝对不会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了。
第二天,我照常做早课,练剑修行。假装昨日的事情从未发生过。反而是雨雾,因为心神不宁,被师父教训了许多次。
她还只是个二八左右的女子,从小被养在与世隔绝的山上,大家只想把她养成任人驱使的杀手,没人教会她世上多得是控制人的心机和惯于欺骗女人的男人。
我能感觉到她时不时瞟来的眼神,带着满满的试探。幸好还有云露明目张胆地盯着我,才没有人注意到她。
我从小便坚守着一件事:绝不心急。我相信上天永远会偏爱有耐心的人,无论过程出了多少波折,只要还在可控的范围内,静观其变又有何妨。
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她主动来找我了。
“我没将你的事告诉别人。”她面上一派镇定,声音却多少有些犹豫。
“谢谢。”我无比真诚地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开口问道。
我一时不清楚她指的是我潜伏进九杀门还是放了她这件事。
她举起了自己的手掌,眼神中闪烁着羞涩。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浮起一丝微笑:“有空,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吧。”
她的脸霎时间便红了。我便知道,这只猎物再也逃不出我的陷阱。
从那天起整个门派都发现雨雾变得漂亮了,她的双眼明亮,两颊时常泛红。但是在我眼里看来,她依然是属于死人的颜色。
万事万物都有属于自己的结局,雨雾的结局已经被我规定好了,像是离弦的箭,绝不会偏离目标。多年之后的云露,也是如此。
我为她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她比其他人要聪明,戒心重,需要多花一点时间,才能养熟她。但她也确实是好骗的,傻女人,以为自己保守的秘密就是保证诺言的最佳武器。
其实她怎么想并不重要,只要她不会泄露我的身份变好。重要的是,门内所有人都因为她的眼神而相信我绝无杀她的动机。
当第二年春天到来的时候,我知道时机成熟了。没有人会怀疑我和她之间的感情,因此只需要一个微妙的契机,她便再也没有机会开口。
我起先设想过让云露动手。他在我的计划中本该是一把趁手的刀剑,但奇怪的是,他对雨雾从未表现出一点杀机。他嫉妒,他痛苦,但他还没学会为自己喜欢的东西而愤怒。
他喜欢我。我知道这一点,并且觉得恶心。
门内弟子之间比武是一件寻常的事情。当我决意自己动手除掉雨雾的时候,我便想到了这个好方法。
我与她约战,她在众人面前从不敢与我亲昵,但此时却也不好拒绝。
“好。”她站起身来,身段自带三分侠气。此时的雨雾真好看,我应当要记住这副画面。
最大的比武台离地面很高,众人懒得登上看台,只能远远地望着我们的身影。
雨雾是个要强的人,自然不会对我手下留情。这正合我意,我对她的剑法很熟悉,在台下人看来便是打得难舍难分忘情投入。
在经历了几次我的剑锋险险划过她的咽喉时,雨雾似乎是突然醒悟过来,睁大了眼睛瞪着我。她的身法略有凝滞,似乎是在等我一个解释。
我的剑切断了她的几缕发丝,这便是我对她的回复。
她的眼神中出现了几抹恐惧,旋即便是愤怒。她仿佛恢复了成倍的精力,寒剑更加凌厉,甚至甩出了几道暗器。
在台下人看来,她此时便是突然杀红了眼。
直到我的剑切断她咽喉的那一刻,我才明白过来,其实她还是不想杀我,她只是泄愤。真正杀人的剑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把式,简单,明了,一招致命。
我慢慢跪在她的尸体前,看着她流出的鲜血浸湿我的衣服,等着台下的人蜂拥上来。
雨雾不是我杀掉的第一个人,从前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我手上早已有了不少亡魂。但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端详一个死者。她曾是我生活的一部分,然后被我亲手终结。和她比起来,之前我所杀的,也不过是一件又一件物品。
反正她不会是最后一个。我对自己说。
我一抬头,便看见云露飞奔过来,然后怔怔地站在不远处。
阳光照在他年轻的面庞上,长长的睫毛像扑朔的蝴蝶在他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他看我的眼神变了,我说不清楚其中的意味。
但至少,他应该不会发现失手与蓄意杀人之间的区别。
我抱起雨雾的尸体,走下了比武台。
第二十二章
很多年之后,云露拿着那张我亲手制作的纸鸢,再度提起雨雾的时候,我便知道,应当要尽快动手了。
雨雾是我的计划里突发的一个意外,尽管我用尽全力自以为天衣无缝地补上了这个漏洞,但云露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洞中露出的光。
他警觉出雨雾之死的不对劲,并懂得拿它来试探我。他和我一样,其实对他人的生死并不关心,我也不觉得他有任何可能会为雨雾复仇,但是我不能暴露我的身份。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他当作一只被饲养的小兽,在我精心安排好的笼子里兜兜转转地长大。
他一厢情愿地注视着我,自以为是地藏起自己肮脏丑陋的一面。他总以为我期待的是一个天真无辜的小师弟。不是的,他作恶越多,我便越高兴。他越是快乐积极,我便越是远离他,只有他遍体鳞伤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时候,我才会恰到好处地出现,给他一点梦幻般不可触及的温柔和善意。
我要他陷在无法挣脱的泥沼里而浑然不知,我要他活在永无宁日的世界里还要做他唯一的光。
我要他将我视为唯一的神明用他人和自己的血为我献祭。
我就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坏人,但我是无辜的。至少在别人眼里看来我的手上干干净净,是被师弟强迫的受害者。
我就这样一点一点,文火慢炖地将他养成我需要的样子。但他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更聪明一些,有些东西我还没来得及交给他,他便自己学会了,甚至做得比我更好更残酷一些。
比如说,我的师门之死。
九杀门的那些人,原本在我的计划里是不用死的。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愚蠢的废屑,只要没有发现我的真实身份,变成了不了什么气候。
但云露杀了他们。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看似在外面执行任务,实则在和苏先生一起密谋将来的事。
苏先生问我要不要为师报仇。
九杀门不曾亏待于我,我在那里生活了十余年,无论如何都有一层感情。
我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但这是个不错的由头,我可以以此为借口潜入靖南王府。”
“你不杀他?”苏先生有些惊奇,“他不太听话,我怕你控制不了他。”
“没事,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苏先生叹了一口气:“你总是过分自信,在我看来,那孩子比你想象的要聪明一些。”
“他面对别人的时候,或许还能算得上是聪明,但在我面前,他的眼睛仿佛就像是被蒙住了,看不见任何潜在的危险。”
“他是个疯子,即便他仰慕你,但也不保证他不会伤害你。”
我笑了起来:“横竖不过是一死。”
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一个词语,叫做置于死地而后生。
背负着“入命”这样的毒,我已经差不多是个死人了,有什么不能去拼一把的呢。
我在江湖上流窜了大半年,受尽了各种苦楚,最后光明正大地拜入碎玉堂,回到了苏先生面前。
苏先生看着我,摇摇头:“你可想好了。”
“请便。”我说。
苏先生其实很想带我走。他看着我长到二十多岁,很难再去接受有一天我突然死掉的消息。其实对他来说,碎玉堂没那么重要,如果不是我父亲的遗命和我身上的毒,他早就想带着我远走江湖,看着我娶妻生子,做一个平凡幸福的人。
“哪怕没有解药,你也可以很不错地活到五十多岁。”苏先生说。
“行尸走肉尔尔。”我闭上眼睛,示意他动手废去我身上的武功。
我像个废人一样被捆绑着送入了靖南王府。绳索束缚着我的脖颈,使抬头仰望我那高高在上的师弟变得有些困难。
一段时间不见,他变得有些不一样。
九杀门中的云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无论做过多少恶事,眼里总还有有点胆怯。靖南王府中的云露,尝到了权力的甜美滋味,万人以他为尊,嚣张得意不可一世。
面对这只养不熟的小疯狗,我倒是不着急。
我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无声无息种植在他体内的东西,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里面,因为那些富贵荣华而被磨灭。
我出言嘲讽他,激怒他,引诱他来伤害我,又让他因为我的伤口而成百上千倍的痛苦。我打击他的骄傲,羞辱他曾经的爱慕,我只不过将从前那套玩法换了一件外衣继续玩弄他,他便招架不住了。
短短几天,他就变回了那个可怜兮兮却一肚子坏水的小师弟。
可笑,可怜,可恶,只有在高/潮哭叫的时候,还算是有点可爱。
我上了他,把他当作一件泄欲的工具。这只总是欲求不满的小淫犬,只有在粗暴地满足他的时候才是最听话乖巧的。
“等我玩够了你。”我喘着粗气在他耳边警告道,“就把你捆起来,卖到青楼去。让你每天跪在地上,一边含着我,一边摇着屁股向别人求欢。等你被人玩烂了,就扔出去,和野狗抢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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