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樊之的小院门关着,唐安芙刚敲了几下,门就开了,唐益探出脑袋在唐安芙身后看了看,确定只有她一个人后,才把她拉了进去。
“爹,您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唐安芙被唐益一路拉到了骆樊之家的厅堂,厅堂里骆樊之低头坐在最里面的椅子上,无精打采,失魂落魄。
唐益把他家厅堂的门关上后,才缓缓松了口气。
“怎么了这是?”唐安芙见他俩这样,肯定有事,不禁问道。
唐益坐下叹了口气说:
“荣安郡王世子失踪了。”
唐安芙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荣安郡王世子失踪,跟他们着急忙慌喊她过来有什么关系吗?
但见唐益阴沉着脸色看向骆樊之,唐安芙才猛然醒悟:
“他做的?”
骆樊之将头埋得更低,唐益不说话,但眼神和表情都已经默认。
唐安芙也跟着坐下,屋内三人沉默了片刻后,唐安芙才不解的问道:
“为什么呀?你在工部不是做的挺好嘛。你就这么放不下袭爵之事吗?”
当初唐安芙为了让骆樊之能从骆家脱离,真正靠自己挺直腰杆站起来,才请齐辰出面保荐他入工部,凭骆樊之的建造能力,他在工部只要好好干,将来定有出头之日。
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他能不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别再背负弑父杀弟的罪名,可,可他居然还是对荣安郡王世子动手了。
“我不袭爵,今生今世都永无出头之日。”
骆樊之听到唐安芙一针见血的提出‘袭爵’二字,让原本沉默的他再也沉默不下去了。
“理由呢?”唐安芙问。
骆樊之深吸一口气,慢悠悠从衣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了唐安芙和唐益。
父女俩将那信展开从头到尾读了读,信是荣安郡王写给工部左侍郎的,信中的字里行间每一个字都在不遗余力的污蔑着骆樊之的品行和作为,把他说成了一个懦弱自私,偷蒙拐骗,忤逆不孝的小人。
“他,他怎么能这样!这封信你从哪儿得到的?我去找他!”
唐益气的一拍桌子,怒问道。
骆樊之见他要走,赶忙阻拦:“舅舅。别去了。这信是侍郎大人给我的,他不相信我父亲信中所言,认为我和父亲之间有误会,让我回去好好与父亲和解。”
“能写出这种信污蔑亲生儿子的,有什么好误会的!他就是要毁了你,我要去找他理论,问问他可还记得当初答应我的事情。”唐益愤慨。
唐安芙又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对骆樊之问:“除了信之外,他就没做点别的什么?”
“那可多了去了。”骆樊之冷笑:“他不敢得罪安南王,便想着让我自己出错,被工部辞退。我每每连夜画好的图纸,亲手放到尚书大人案前,可每每要么不翼而飞,要么被泼了污渍难以看清;自从我住进工部宿所后,宿所中还时常丢东西,最后无一例外会在我房间找到……”
“他是有多怕我待在工部?我待在工部勤勤恳恳做我自己的事情,到底哪里碍着他了?他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骆樊之的神情渐趋狰狞,唐安芙完全能理解,要是自己的父亲也像对敌人似的对自己,明里暗里使绊子,唐安芙也会疯吧。
“他做这些你为何不与我说,或者与阿芙说,你就任他欺负了你这么长时间一声不吭吗?”唐益心痛问:“你让人绑了骆辉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会查到你的身上,你做事之前要考虑考虑后果,你要跟他同归于尽吗?他值得吗?他不配!”
“当初他们害死了你娘,我也想跟他们拼命,是你劝住了我,你与我说不管怎么样你都是骆家的孩子,骆家毁了你的前程和未来就都毁了,还会被人指指点点的长大!我听了你的话,为了你我放过了那一家子畜生,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骂名。我图什么?我就图我的外甥能过得好些。”
“你能不能袭爵,我不在乎,你娘也不在乎,我们都只希望你能堂堂正正的活下去。你不想受人指戳,那你娘的死我就不追究了,横竖她已经死了,我追究来追究去,她也不能活过来。可,可这么多年你过得都是什么日子,舅舅看了心多疼,你知道吗?”
“我问你,若是你绑了骆辉被人查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唐益气急败坏的样子让骆樊之更加惭愧,但他却始终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他们查不到我身上,我的人做事手脚麻利的很。不仅仅是骆辉,还有骆庆天,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唐益看着外甥脸上可怕的神情,问道:
“你想怎么样?你想杀了他们吗?”
“一家子畜生,有什么不能杀的。哈哈,对了,我也姓骆,所以我也是畜生。畜生杀畜生……哈哈哈哈哈哈哈……”
‘啪’一个巴掌甩在了骆樊之脸上,唐益愤怒的盯着他,牙根紧咬。
他不是气骆樊之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而是气他轻贱自己,他隐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外甥在骆家能过得好些,有尊严些,不想他竟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骆樊之被打了一巴掌后,便蔫蔫儿的低头坐在那里,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安芙看到这里,实在搞不懂了,对唐益问:
“所以当年,老荣安郡王究竟做了什么?大姑姑到底是怎么死的?”
被突然问起这段往事,唐益懵了懵,而后也跟骆樊之一样,呆愣愣的坐回椅子上,闭口不言。
“……那个老畜生好|色成性,被他糟蹋的良家女子不知何几,就连我娘也未曾脱离他的魔掌。他是个变态,那时我才六岁,他当着我的面就……他该死。我只恨没能再折磨他几年,让他生不如死。”
“还有我那爹。明知道那老畜生做了什么,他却连一声都不敢出,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好,不仅不保护,还利用我威胁我娘,把我娘往那老畜生怀里推,我娘生前受尽了折辱,为了我忍气吞声,骆庆天还嫌她脏,说她水性杨花,甚至怀疑我不是他儿子,根本就是他弟弟。”
“这种丑闻一旦爆出来,荣安郡王府就毁了,还有我娘的名声也彻底毁了,这世道就是这样,明明做错事的不是我娘,是骆家的畜生,可若是她被公爹强占的事情爆出去,世人口诛笔伐的只会是她,她那么好面子的人,哪受得了那般污言秽语?”
“再说了,骆家那些畜生做的事情,只是单单让他们名誉扫地怎么够!我不甘心!所以我一定要袭爵,哪怕杀光他们,我也不放过他们!”
骆樊之咬牙切齿的说。
其实在他入了工部以后,他就已经生出了放他们一马的心,若是骆庆天不在背后整他,想把他的前程和后路都断了的话,骆樊之已经打算放过他们了。
可偏生有些人要往阎王殿里闯,又怪得了谁?
唐安芙第一次听这段被尘封的往事,虽然之前她已经猜到了一些,知道老荣安郡王定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才让骆樊之对他痛下杀手,可谁知她的猜测只是冰山一角,骆家的无耻恶心程度简直刷新了她的下限。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她这时能完全理解骆樊之了,如果她和骆樊之易地而处,只怕也会成天想着将那帮畜生杀死,挫骨扬灰。
作者有话要说:一万字差点,七千多。。。明天继续吧。
第71章
唐安芙从骆樊之家出来,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
唐益还继续留在骆樊之家,唐安芙先回来了
对于骆樊之绑了骆辉意图杀人之事,唐益和唐安芙都竭力阻止,骆家人固然可恶,死不足惜,但若是会因此给自己留下隐患和阴影,就必须得从长计议了。
骆家的那些无耻往事超出了唐安芙的想象,乌七八糟,枉顾人伦,难怪骆樊之当年会做出那等丧心病狂之事。
唐安芙在朱雀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经过一个卖果子的摊位时,被那摊位上鲜红的石榴吸引目光,她走过去买了两个,拎着往王府走去。
齐辰最近太忙了,她心里憋着好多话想跟他说都没机会。
原来对一个人牵肠挂肚是这种感觉,患得患失,不好受。
北地的战火终究还是爆发了。
北辽新帝登基的同时,集结三十万辽兵,大军压境,攻我大齐边城,挑起战乱。
如今边城守将元帅是武国公袁庭威,照理说月城有他镇守当是万无一失,然而在北辽攻城后的十几天后,边关告急的败讯传回京城,还带回一个令人难以相信的消息。
此番败绩并非两军交战的结果,而是守城元帅袁庭威临阵叛变,不仅不战,还临阵卸兵,大开城门引辽军入城,武国公立于城门之上发号施令,让边城将领不抵抗开城门,这是万千月城军民亲眼所见之事,曾经他们心中的边关守护神彻底崩塌。
辽军不战而胜,月城关卡失守,幸而副帅张天恒力挽狂澜,带领我方军民后撤十里,但仍然伤亡惨重。
武国公在判齐归辽的路上被张副帅带领的三百骑兵拦截阻杀,而副帅也在与武国公激烈对决之时受了极其严重的伤,回营后不治身亡。
武国公叛国的消息传回京中,一石激起千层浪,民愤四起,咒骂不休。原本举国爱戴的武国公府一夜间沦为人人喊打的卖国贼,武国公府的大门都被愤怒的百姓用石头砸破,若非一千武威军赶到,将公府包围护主,那些砸门的百姓还想闯进公府里杀人放火。
众所周知,武威军是安南王直属麾下,安南王在朝中坚称武国公叛国一事存疑,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武国公一门。
但就算安南王竭力相护,也只能护了国公一门不受侵害,可天下悠悠众口,朝中更是怨愤四起,每日参奏武国公和安南王的奏折如雪花般飘进元阳殿,让德明帝不得不处置。
德妃被幽禁宫中,寿王、康王则卸去一切职务,各自留待王府察看。
又过了一个月,快要进腊月之时,武国公世子袁忠勤及武国公生前亲兵皆被押送回京候审。
**
唐安芙和齐辰站在城墙之上,远远的看着押送队伍离城门口越来越近。
齐辰肩上的披风被城墙上的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仿若毫无所觉,只拧眉盯着那由远至近的队伍。
“等武国公世子审完你就去边关吗?”唐安芙为他整理了一番披风后问。
原本边关失守,德明帝要齐辰立刻领兵出征,但齐辰将兵马点齐,令手下将军们率兵先行,他自己则坚持要等到武国公世子回京受审之后才动身。
“嗯。”齐辰沉声点头。
“你信武国公临阵叛变之事吗?”唐安芙问。
这件事情太令人震惊,上一世并没有发生过,所以就连唐安芙这个重生回来的人也无法判断此事的真假。
“万千军民都亲眼所见武国公立于城墙之上发号施令打开城门引辽军入城,我信不信都没什么用。”齐辰说。
唐安芙明白他的意思。
武国公叛国一事若只是被人口头传出,大多数有脑子的大齐官员被百姓都不会信,因为武国公府世代忠良,就说武国公一人,从年轻时便镇守边关,一辈子镇守下来了,要叛国早判了,怎么可能临老叛国。
但这件事怪就怪在,所有人都亲眼看见武国公引辽兵入城,众目睽睽之下,连否认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但我还是不信。”
齐辰停顿片刻后坚定的补充一句。
唐安芙随即道:
“我也不信。”
“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武国公府不能有事。”齐辰沉声说完,押送车队就到了城门口。
囚车上丁零当啷的铁链声在安静的青平门下越来越近,武国公世子袁忠勤穿着一身破损脏污的单衣,头戴枷锁,手脚镣铐,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狼狈不堪。
因为怕在城中引起骚乱,所以押送是秘密从北面的青平门而入。然而这件事不知为何泄露了风声,此时青平门内已经聚集了不少要来看叛国贼的百姓,不少人手里都拿着烂菜叶臭鸡蛋和小石头。
青平门的守备们如临大敌,紧急调动卫所所有官差来维持秩序。
囚车从城门进入后,围观百姓们如潮水般涌上,一边咒骂一边对着囚车中的袁忠勤砸东西,官差们苦苦阻拦,无论怎么喝止都没有用。
一辆马车停在离青平门最近的街口,几个妇人搀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蹒跚而来,竟是武国公夫人余氏,她今年五十多岁,素来保养得宜,但自从武国公出事后,她一夜愁白了头,此时看起来至少老了十多岁。
她站在街口,等着儿子的囚车经过,看着周围百姓对囚车里的儿子恨之入骨的样子,余氏激动喊出一声‘我的儿’,吸引了囚车中低头不语的袁世子,只见他抬起满是胡渣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四处寻找那一声呼唤。
终于在街口人群后看见了日思夜想的母亲。
一路走来已经心如死灰的袁世子像是忽然被人点燃,从囚车里爬起,可囚车只有他半身高,根本站不起来,他只能跪在一侧,两手抓着牢笼与武国公夫人遥遥相望,泪洒枷锁。
老夫人余氏再也顾不得其他,竭力冲进人群,身后的几个儿媳也跟着冲到囚车前,世子夫人不管不顾的爬上了囚车与袁忠勤四手交握,夫妻两两相望,泣不成声。
“你们来做什么,快回去。娘,娘您别爬上来,别爬。”
袁忠勤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家人最后一面,如今见到了他怎能不触动,可看着妻子和母亲她们这般憔悴,他又无能为力改变这一切,心急如焚,憋了一路的担惊受怕,愤懑气恼一股脑儿涌上心头,百感交集。
余氏这段日子以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如今总算见到活的儿子,再也忍不住,跟着儿媳爬上囚车,颤抖的摸着儿子满是伤痕又瘦骨嶙峋到已然脱相的脸,心如刀割。
gu903();押送官兵们倒是早想到会有百姓围观,却没想到袁家的人会直接冲出来拦车,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押送囚车的领头环顾一圈后,看到了不远处,身边环绕护卫的年轻官员,押送头领认出那人,赶忙下马前去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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