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把真的人体易容成另一个人,难度系数为5。但如果凭空捏一个傀儡假身出来,难度系数为90,而且最多保持活人状态一盏茶时间。
换言之,杨朱真人需要在一盏茶时间内让良娣易白把自己杀掉。
好刺激的任务。
其实她比小易还小两岁,小易还整天咋咋呼呼学剑跑路的,这位良娣已经结婚十几年小产过一次了。
“姐姐,”良娣易白带来了丰盛的饭菜,满满摆了一桌,神色温柔:“我听说王妃苛待你,特意偷偷带人来看你。”
得了吧,谁不知道王府后院真正说话有用的人是谁。
杨朱真人捏出来的那个假人瘦得脸颊都凹陷下去了,也不说话,木然地坐在桌边。
良娣易白心想,果然什么人饿几天都老实了,但是面上不显,依旧温柔地说:“姐姐你一直对我这么好,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地对我下手的,原来是为了救我。”
她还真认下了这个说法。
她也还真的敢再次和“易桢”坐的那么近,不怕“易桢”再次捅她两刀。
捏了隐身决坐在房梁上的杨朱道人一边感叹“富贵险中求”,一边看她接下来要干什么。
良娣易白用随身带的丝帕搽了搽眼睛,更真情实感了,说:“姐!姐姐,你记不记得你少时在上京救过一个北戎男孩?”
木然坐在桌边的“易桢”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记得。”
良娣易白继续说:“我想起你之前常和我说起这事,想必是念念不能忘,我卧病在床的这些日子,便认真帮你去寻了人来。”
嗯?怎么回事?难道这位良娣易白良心发现,要自爆真相了?
【易桢:对了真人,提醒你一句,如果我二妹易白说什么她给你找了“易桢过去救过的人”,你不要相信她,我就救过一个人,就是轩辕昂】
【易桢:以我二妹的性格来看,她说不定就诬陷你和那个男的私通,然后你就要浸猪笼了】
杨朱道人:“……”
这个世界对女性同胞的迫害真是太过分了!不止男性迫害,有的女性还当帮凶!
良娣易白说完话之后很久,“易桢”才恍恍惚惚地抬起眼来,好像是太过沉浸在往事中,以至于整个人有些迟钝。
她看起来如此没有攻击性,以至于易白都倾身过去,握着她的手,言辞恳切:“你们俩单独待会儿吧,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易桢”却把眼神死死定在了她脸上,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救过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颖川王轩辕昂。”“易桢”的声音压得很低,附在良娣易白的耳边说:“妹妹,你偷我的东西,总是要还的吧。”
刹那之间,良娣易白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尽。
“易桢”脸上堪称木然的表情现在看起来如此恐怖和疯狂,良娣易白呼吸都忘了,一个劲想往后退,但是袖子被“易桢”抓着,整个人动弹不得。
“易桢”很认真地朝她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给你两刀?”
“两刀还不够,两刀怎么偿还我这么多年白吃的苦?白受的罪?”
“但凡有机会,我恨不得亲手掐死你!”她的眼睛定定的,眼白多过眼黑,像个傀儡一样,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残忍得要命:“你今!今日到这里来,就休想活着出去!我还活着,你就活不了!”
良娣易白被娇养在暖阁中十几年,从来没有被吓成这样过。她一边往后退一边拼命去掰开“易桢”的伸到自己脖颈上来的手指,尖叫着:“她疯了!她疯了!她说胡话!”
“易桢”步步紧逼:“我说什么胡话?说胡话的不是妹妹你吗?这虚假的情爱你享用起来开心吗?他爱的根本不是你?你只不过是我的替身?明白了吗?”
良娣易白疯狂摇头,试图去躲她不屈不挠要掐过来的手掌,不停地踢打着扑在她身上要掐死她的“易桢”,大声叫道:“她疯了!她要杀我!快杀了她!”
“一刀毙命。”易白的心腹侍卫将尸体下的自己主子搀扶起来,低声回道。
良娣易白有些愣愣的,她回想起小时候后母苛责她们姐妹俩,找碴子说她们犯了家法,要杖责她们,那个时候姐姐就是这么扑在她身上的,被后母打得背上都是伤,没有力气支撑身体,就这么软软地陷在她怀里。
易白伸手抹掉自己脸上的血,血还很热,她有点想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但是那只是转瞬间的情绪,她强迫自己停下发抖,坚定声音,说:“唤曾函来,把你的刀给他,说人是他杀的。”
曾函是易白给易桢找的“被救的北戎男孩”,他生活在北幽和北戎的边境,是家里最小的男孩,年轻时和许多姑娘厮混,是个名副其实的渣男。
“事情是这样的,我和桢主子商量着报她的恩,找来了她多年以前救过的人,就是曾函。”易白一眼瞥见地上的尸体,对一边的侍卫说:“你把她脸划上几道口子,划得像打斗时误伤的,尸体太像我了,不舒服。”
“曾函自知要死了,所以想拉几个姑娘下去陪他,桢主子就是这么死的,知道了吗?”
第65章喧哗之下(下)
杨朱真人在“自己”的死亡现场待了好一会儿才走。
他全程目睹了易白的谋划过程,甚至从易白这里不小心了解到了一点颖川王的政事机密。
一百岁以后,杨朱真人就看破政治纷争了,决定再也不要掺合到人家的政治斗争里去。
对,杨朱真人一百来岁的时候加入过一次政治斗争,一对亲兄弟争皇位,杨朱真人站的这边是弟弟,对面是哥哥。两兄弟争着争着,哥哥就被搞死了。然后杨朱真人辅佐的那位皇子就抱着被自己搞死的亲哥哥哭,哭着哭着就目露凶光,想搞死他们这些出主意的人给自己哥哥陪葬。
杨朱真人:“……”
得。你们兄弟开心就好,最好死后躺一个棺材。
或许是因为那一次的阴影太大,后来杨朱真人遇见姬家那对兄友弟恭的亲兄弟时,都有点PTSD。
“王爷多疑,若是你实在经不住拷打,就把牙齿里的毒包咬破,立刻毙命。”良娣易白垂着眼睛叮嘱道:“王爷在中洲无法顺利开拓势力,和衮州那个隐生道脱不了干系。这种毒包是隐生道中常用的一种,到时候王爷就会认为你是张苍派来的。”
“反正王爷和那个衮州张苍早就是死敌,最近在中洲的人马还被那个张苍绞杀了不少……王爷最近夜不归宿不就是在忙这件事,张苍最近频繁地找他麻烦。”易白说:“这样你至少死了个痛快,不是吗?”
跪在地上的男人连连磕头,口中答应着。
“到时候王爷就会推测是张苍故意派人来恶心他,我和王爷主动认错,说是我识人不清才害了桢姐姐,王爷不会怪我的。”易白挥手让人把曾函押下去,继续对贴身婢女说。
杨朱真人听完这一茬,隐约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他觉得张苍应该是发现了轩辕昂设计掳走易桢的事情,但是没能进一步发现易桢和自己换了身份。
也就是说,张苍要和轩辕昂易白狗咬狗了。
【杨朱真人:小易,我们好机智】
因为昨天晚上被惊雷骤雨吵醒,易桢第二天精神状况不太好,她沏了壶茶喝,决定待在室内背术法口诀。
外面湿漉漉的,积着水,林子里的落叶和泥土堆积,一踩一个脚印,也确实没办法出去练剑。不过好在外面阳光明媚的,估计积水也积不了多久。
中午又是李巘道长带了饭上来,海米炖冬瓜、干炸小黄鱼,还有小白菜汤。
“你有什么喜欢吃的水果吗?”李巘道长问。
易桢依旧戴着帷帽,想了想,说:“都可以,我不挑食的。”
主要是她不清楚洛梁城产哪些水果,她要是随口说个本地不产的水果,万一这位原书男二跑上几千里给她找水果呢。
不好。造孽。
虐文的男二都是些小天使。
“我今日去拜见了县学的熊大人。”李巘说:“他答应让我们去查洛梁二十九年前的县志,你今日方便出门吗?或者我一个人去也可以。”
易桢连忙答应:“我去我去!我现在就可以去!”解决了无间蛊的事情,她立刻就跑,绝不在道长眼前晃悠。
于是他们当日下午就出门了,临走之前,易桢还专门发消息给杨朱真人,提醒他小心易白往他头上安奸夫。
这是易桢第一次真正生活在一座古时候的城池里。
以前在姬家,虽然也去过博白山,但是身边永远跟着十几个奴仆,总感觉隔着一层什么。
“洛梁城是北戎边境最大的城市。”李巘介绍道:“城里一道洛水,东水关到西水关,足有十里。”
易桢好奇地隔着帷帽四处张望,问道:“不是说城里在闹袖引小僧吗?怎么这么多人、这么繁华啊?”
李巘说:“袖引小僧都是晚上出现,而且来的又不频繁,还不害人,造成的影响不大。更何况这种古城的人早就习惯这些神神鬼鬼的了。”
洛梁城里很多茶馆,档次差别很大,最常见的茶铺就是街角摆几张桌子,悬着盏灯笼,插着几朵时鲜花朵,炉子上专门烹着上好的雨水。
“我们回来的时候可以去喝茶。”大约她好奇的目光太明显了,李巘主动提议道:“县学的熊大人也很爱喝茶,我们顺便请他去,算还了这个人情。”
易桢点头。
县志放在县学里,县学旁边恰好就是……烟柳一条街。
对,你想的那个烟柳一条街。
洛水正从街中穿过去,洛水这边是肃穆的学堂,那边就是十六楼官妓,书生与花魁的故事便这么一折一折地唱了下去。
但那都是晚上的事情。易桢和李巘道长来到县学门前的时候,太阳还盛着,对岸的那些住家女郎都紧闭着门,湘帘全放着。
李巘去敲门的时候,易桢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县学前栽种的树把影子投射到县学的白墙上,青瓦白墙,盛放着明晃晃的日光,有舒服的微风吹过。
很简单的日子。
要是当初原书女主和道长走了,可能一辈子过的就是这种简单又快乐的日子了吧。有空的时候和郎君去喝喝茶,晚上和郎君去路边把那些缠着人玩耍的妖异劝返幽冥。
熊大人胖胖的,有将军肚,系了一根崭新的腰带,笑眯眯的很好说话,不仅亲自带他们去找那一年的县志,还给他们介绍具体情况。
“我是土生土长的洛梁人,”熊大人说:“三十年前也有七八岁了,还记得些事。”
“那一年是上元积年1802年,城里闹黑眚。”熊大人说:“死了许多人,还是后来请了一位游方术士才压下去的。”
“闹黑眚闹得很厉害,死了许多人。”李巘简单地重复了一下这句话,疑问道:“一般而言,黑眚到了能够随意捕猎生灵的地步,已经是楼房大小了,可是县志里不是这么写的,只说黑眚和人差不多形状。”
熊大人说:“记载是没问题的。我虽然没有见过黑眚,但是听见过的人说,确实形状不大。”
易桢已经开始快速阅读县志了。
她速读能力很不错,因为小时候家旁边的租书店是按小时计费的。
县志说,当时洛梁的父母官,是一个武将,名字叫做关采。
这个关采呢,来历很是不凡,祖上是朝阳公主的驸马关荣。因为朝阳公主无法诞下后代,所以抱养了关荣驸马的弟弟的一个孩子,关采就是这个被抱养的孩子的后裔。
朝阳公主的驸马关荣,在洛水河畔搞出来过一个“洛水之败”,后来失了圣宠,关家就渐渐败落了。所以这位武将关采为了一雪前耻,在洛梁当父母官的时候,非常尽职尽责、清廉正直,大家都说他是个好官。
县志上说,关采虽然年纪不大,但是非常老成,行事风格细致。
据说关采母亲怀孕的时候,梦见仙人给家里送了一块“乾坤正气”匾,关家的人都认为关采要位极人臣。
关采年轻的时候去考武举,路上遇见一伙强人要侮辱一个姑娘,于是他一个人打一群,让那姑娘快跑。姑娘跑了之后,这伙强人拿着棍子围殴关采,把关采打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看着都没气了。
旁边破庙里两个和尚见强人把关采丢在地上走了,才敢跑出来帮他收尸,说关家小子做的是好事,不能让他曝尸荒野。可是两个和尚面黄肌瘦的,根本搬不动关采,于是把破庙里唯一完好的那块“乾坤正气”匾给拆下来,把关采放在匾上,一前一后给抬回了关家。
关采后来给大夫救回来了,得知此时,有些哭笑不得,方知母亲的梦是应在了这上面。
总之,上元积年1802年,洛梁的父母官关采,是个好人。
“关采关大人啊?”熊大人继续介绍:“他是个好人,可惜老天不长眼,他家里都绝户了。”
“什么?”
“十几年前,北幽昭王在的时候,不是和咱们北戎打仗嘛。关将军奉命守城,不过后来洛梁城还是破了,他一家都死在了战乱中。”熊大人唏嘘道:“多好的父母官,可惜了。”
易桢手上的县志还停在“关采大人娶妻生子来洛梁城就任”的那一页上。
易桢是出生在上元积年1804年的。
杨朱真人说,他被易桢的母亲救,是在二十九年前,也就是上元积年1802年。
换句话说,易桢的母亲和鲛人做完交易之后,横渡了波澜海,于上元积年1802年来到了北戎洛梁城。这一年,洛梁城的父母官是关采,城中在闹黑眚,梁存梁大哥的妻子病得快死了。
两年之后,易桢的母亲就来到了北幽的河内,嫁给了易老爷,并且生下了易桢。
gu903();联系杨朱真人提到的神奇的解除蛊毒的能力,基本可以确定,易桢的母亲来自南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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