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庆公主安慰他:“没事的,颖川王不会失礼的。陛下若不想见他,不见便是了。”反正具体事宜也是轩辕昂和她来商议,宣王就走个过场。
宣王杜承乾犹豫了一下:“这样没问题吗?我应该见他呀,余侍郎说我执天子礼、不要弯腰,没问题的。”
这个有点胖乎乎的低能儿真的很努力想履行一个君主的职责。虽然总是力不从心。
延庆公主无奈道:“那陛下是想怎么样?”
宣王杜承乾立刻提议:“意娘和我一起去!我们一起见他!”
这个建议在宣王心目中,就相当于“虽然我不行我拉垮,但是我家里的妹妹比你厉害嘿嘿!”。
没错,在宣王眼里,自己家的妹妹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朝堂上的文官们尊敬她,世家那些经常明里暗里嘲讽欺负他的人也尊敬她,就连平常很凶的徐督主也给她面子!
他的智商还不足以理解自己妹妹的这份体面是从哪里来的,他只觉得她特别特别厉害!私底下还问过余侍郎能不能把皇帝给妹妹当。
余侍郎说应该不行。
宣王杜承乾:QAQ。
看自己的亲哥哥都要自闭了,延庆公主无奈地叹了口气,劝道:“颖川王又没带他的王妃来,我这么过去不太合适啊。”
宣王杜承乾眼巴巴的:“他带了自己的良娣来!”
延庆公主脸色不太好:“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宣王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拿自己的妹妹和区区一个良娣作比较,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对于名分礼节还是比较看重的,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意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延庆公主叹息了一声,忽然问道:“陛下今日吃药了吗?”
易桢在干粮铺子那里听那些从各地来上京做世家门客的男人恶意揣测过这事。
他们不仅把延庆公主和下三路的事情扯在一起,也没有放过傻乎乎的宣王陛下,说他如今智力有问题全是因为胎里带出来的热毒。
这热毒是怎么来的呢?是父母坐胎时用了过分的淫药,所以孩子天生就脑袋大、痴傻。那群人还有理有据的,说先帝昭王专宠娴妃,便是皇后也没有一个孩子傍身,怎么就宣王的母亲——一个低贱的宫女有了孩子?自然是用药上位的,也难怪后来直接被殉葬了。
还有证据,说现在皇家搜集名贵药材做冷丸,就是指望着把宣王胎里带出的热毒给清一清,盼望他热毒清掉,就正常了。
那冷丸的味道大约十分不好,又不是液体可以捏着鼻子一口闷,得放在嘴里细细地嚼碎了才有用。
宣王苦着脸摇头,延庆公主立刻唤人拿药上来。反正颖川王只是刚刚递了到京的消息,宣王还没正式答应见他。
那药一定很苦。易桢眼看着这位胖乎乎的精神小伙吃药吃着吃着脸都青了。
延庆公主还在劝他,说余侍郎在一块帮衬着,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正好也还余侍郎一个体面。
宣王眼泪汪汪:“反正颖川王待会儿也要来拜见意娘,干脆意娘和我一起见了他吧。”
延庆公主摇摇头,只说:“尊卑有别,陛下不能一辈子都靠我。”
好不容易把撒着娇求妹妹帮他做功课的宣王哄走,易桢还犹豫着怎么和延庆公主提起“反正现在大家要忙正事了顾不上她,要不干脆让她回去照顾病人吧”,就见延庆公主转向她,上下一打量,说:“你去换件衣服。”
易桢:“啊?”
延庆公主说:“你衣服穿得太便宜了,换件贵的。”
易桢犹豫地问:“公主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吗?”
延庆公主:“待会儿颖川王拜见过陛下之后,按惯例会来拜见我。你衣服不能穿得太便宜了,叫他看不起我,以为我们家连买衣服的钱都没有。”
女子在北洲的地位一向不低,尤其是有钱有势人家的女子。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太后垂帘听政的先例,其他国家的使臣一向是先名义上拜见过幼帝,再去拜见实际上掌握话语权的太后。
更何况延庆公主又没住在后宫中,离宣王那寥寥几个后妃十万八千里远。
只不过以宣王的智商来看,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走过场,还以为是很重要的见面。
易桢:“……”我不能见轩辕昂!救救孩子!
不行,一定要想个办法脱身。首先要打消延庆公主的这个念头。
易桢回想了一下延庆公主的喜好,再综合一下她爱看话本里面是清一色的娇软女主,立刻开始嘤嘤嘤撒娇:“公主我害怕。”
别说延庆公主,易桢也喜欢抱着自己嘤嘤嘤撒娇的漂亮姑娘。
一个真正的硬核女子,要能屈能伸,既能够和变态喷垃圾话,又能够抱着心软嘴硬的公主嘤嘤嘤。
延庆公主见眼前的美人眨着眼睛哀哀地看着自己,一时想难怪古往今来的昏君都喜欢和大美人一起玩,原来是真的会心情好。
她比易桢高一些,摸了摸易桢的头,说:“陛下说笑的,颖川王人很好的,你不要害怕。”
你不要被他骗了呀!!颖川王才不是什么好人!他是个大傻逼!!
易桢继续嘤嘤嘤,眼巴巴地看着她:“我、我还是不敢,公主见他,我等公主回来好不好?”
被长得好看、性格又温柔的大美人拽着裙子撒娇实在是让延庆公主开心了,她也不勉强,像对待小妹妹那样,说:“你这么胆小,以后可要嫁一个真心爱护你的夫家啊,不然要被欺负的。”
然后易桢还是被带去换衣服了,延庆公主真心实意嫌弃她身上衣服廉价。只不过换完衣服之后她就不往前面去了,自然也就碰不到颖川王。
易桢的感想:要是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可以用嘤嘤嘤撒娇来解决,她早就不努力了。
易桢觉得自己也不算是容易震惊的人,但是公主给她挑的那件衣服被送来时,她还是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件云青色妆花缎彩罗裙,极其华丽,面料与底料颜色各不相同,暗花绫的里料染着各种颜色,撞在一起组成了大朵大朵的鲜花模样,妆花缎面上还贴着金箔。
她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声音:“这衣服洗一次得多少人啊。”
奴仆笑着说:“这衣服不能洗的,一洗就坏。”
易桢:“啊?那弄脏了怎么办?”这么好看的衣服。
“再做一件新的呀。”奴仆回答得轻巧。
易桢:“……”
对不起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姬总那样根本不算用度豪奢,至少他的衣服能洗。
“不过我们陛下很节俭的,他的衣服都要洗两三次才会丢。”奴仆说:“公主毕竟是女儿家,在装扮上讲究一点也无可厚非。”
易桢:“那、那陛下的衣服怎么洗呢?”刚才那个胖乎乎精神小伙的衣服也很华丽啊,绝对比这件要夸张得多。
“一般的绢罗,都是先用猪蹄熬出来的汁水浸泡半天,再让手最细嫩的姑娘用温水轻轻拍,要是有明显的痕迹,一般要连续拍上个两三天。”奴仆说:“而竹布、妆花、织金的衣服是绝对不能洗的,一洗就坏,实在要穿第二遍,用细面粉拍一遍便是了。”
易桢这一路的见闻,都听说的是世家坐大,皇室任人欺凌摆布。
可能在大家看来,皇帝的衣服不能一穿就扔,竟然还要洗两遍再穿,就是很欺辱皇室了。
易桢在震惊中把延庆公主给她挑的衣服穿上,决定接下来好好苟着,当一个没有感情的花瓶。
延庆公主很有些遗憾。
她的前半生跌宕起伏,地位悬殊得厉害,以至于根本没有可以说说闲话的女伴,更别提睡在一起说知心话的手帕交。
现在好不容易碰见一个又乖又好看的漂亮姑娘,她真的很想多逗逗她玩啊。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和漂亮小姐姐一起玩呢。
漂亮小姐姐还会讲故事讲情话。这一点比余莺儿棒多了。
和颖川王谈完正事之后就去找漂亮小姐姐玩,多玩一秒赚一秒,反正花朝节开始之后就没法玩了。
延庆公主正等着颖川王上门呢,奉命去给漂亮小姐姐送衣服的奴仆回来复命了。
延庆公主点点头让他走了,一边比较亲近的奴仆终于忍不住低声劝道:“公主,此人来历不明,您还是小心为好。”
延庆公主一向说一不二,举止全随心意而动,她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现在听了劝谏,第一个反应不是思考这话有没有道理,而是立刻反驳:“人家好好一个小姑娘,胆小成这样,能有什么问题?”
一边的人忙说:“不是说她有什么问题,公主看中的人自然不会有问题,是怕她无意之间听见公主和颖川王的谈话。公主记不记得,她虽然修为不高,但到底是个修士,万一有什么家传的法宝……”
延庆公主思索了片刻,到底还不是愿意明面上直接承认这个风险,抬了抬下巴,吩咐道:“冯家的药胶还有没有?去给那姑娘熬一碗,她看着有些怯弱不足,身子怕也不算好。”
那药是葛地冯家送的,因为一次拜访公主时过火了些,冯家的家主被延庆公主抓着要了许多明里暗里的好处,葛地著名的药胶自然也在其中。
葛地冯家的药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桃花药胶”,非常滋补,熬制时间又短,喝了之后面若桃花。唯一的不好就是会让人有些嗜睡,延庆公主用了之后常会立刻睡上一两个时辰。
等奴仆回她说“姑娘已经用了药睡过去了”,延庆公主才放心地让人将颖川王迎了进来。
轩辕昂不是第一次和延庆公主打交道。
在他心目中,北幽皇家的这对兄妹都挺蠢的。只不过一个知道自己蠢,另一个不知道自己蠢。
或者说,一个又蠢又丑,所以十分清楚自己的斤两;另一个漂亮些,又是姑娘,蠢得隐蔽些,便以为自己挺聪明的。
没什么不好,轩辕昂热爱这种对手是蠢货的新手村模式。
比对手是姬家那位舒心得多。
至少姬家那位郎君很明确自己的目的是要了他的命,绝对不会来找他合作。
轩辕昂真的挺无法理解杜家这位妹妹的思路的。
他在和她的往来信件中察觉到她有意向和自己联手的时候,还思索了一两秒她是不是要仙人跳,最后以以往和她打交道的经验确定她真是这么想的,实在有些……
跟不上她的思路。
你敢信,这位公主要剿灭自己国家分权的地方势力(世家),想出的办法竟然是和另一个国家的颖川王合作。
而且具体的操作是:把世家家主集中在一起,然后团灭他们。
政治宝才,捡到鬼了。
这位公主难道真的以为傀儡皇帝一刀杀了权臣就可以自己掌权了吗?
讲实话,搞政治的人这么幼稚怎么活到今天的。难道朝堂上其他所有人都是她的情夫吗。
因为有北镇司的存在,轩辕昂的人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掌握非常确切的情报。哪怕是现在,得到的消息也不能说全面。
但是轩辕昂还是喜闻乐见。
北幽虽然世家林立,各大世家的利益各不相同,很容易起内乱。
他最希望看到的剧本,自然是:
延庆公主真的顺利把各位世家的家主都杀了。世家联合起来把皇室给端掉,最好再顺便将先帝昭王的墓穴开一开。北镇司、朝堂上还有一点点话语权的文官、世家残余的党羽一顿乱斗,死个几批人,最后他轩辕昂来坐收渔翁之利。
轩辕昂在北幽生活过数年,对北幽的各种礼节都十分熟悉,甚至是北幽各地的特产习俗都烂熟于心,又有意讨好,一场密谈下来宾主尽欢,延庆公主还要带他去逛逛自己的园子,说是有许多名贵花草。
北镇司的督主徐贤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轩辕昂还想从延庆公主这里下手拿到多年前皇城司窥探民情的详细记载,看看当年真相到底如何,因此答应得很轻巧。
延庆公主都引以为傲的园子确实值得细品,但是轩辕昂对这种花花草草的风雅事本身并不感兴趣,根本没上心,只是在暗自观察记忆附近的地势地形。
走了一圈,延庆公主累了,打算送他走就回去休息。公主的园子并没有修围墙,也懒得再走回正殿去过一遍礼数,索性直接从园子里送出去,抄近路擦过后面的屋子,离宫门也不算太远了。
轩辕昂一路同她说笑,眼神穿花寻路,在采色绚烂的花草间滑过,也不在意,觉得这奢华迤逦的一切都迟早变作枯井颓巢、砖苔砌草。
然后他的眼神就定住了。
他看见重重花草掩映之间,有一袭云青色妆花缎彩罗裙,罗裙上面盖着绣样更加华丽的毯,裙子的主人隐没在垂下来的琼花之间,看不清楚面容。
看穿着,应该是皇室的哪位郡主贪凉或者醉酒睡在了花下。
琼花落了她满身,裙子有些长了,看不真切她的脚腕,只约莫看到一点点俏皮的绣鞋尖。
延庆公主注意到他的眼神,顺着看过去,嘴里轻轻地“嘶”了一声。
延庆公主宫里是没有宫婢的,那些奴仆也不敢对易桢说这药会让你昏睡过去,待会儿公主知道了,一顶“挑拨离间”的大帽子扣上来他们就都得拖下去被打死。
虽然那几个奴仆委婉地劝告易桢回屋子里去,但是易桢想着越往后躲越保险,打算穿过园子再往后躲躲,反正延庆公主让她随便玩。
结果直接昏睡在园子里的石床上了。
五大三粗的几个奴仆也不敢去抱她,想着她是个修士身体健壮,只好抬了几床毯子给她盖,守在一边等她醒过来。
轩辕昂恭维道:“这是公主的哪位姊妹?竟也得了公主三分神采。”
gu903();本来说完这话他就该继续往前走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挪不开眼神,步伐也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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