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为，你是在恨我吗？”

奚为一年前是喜欢他的，或者应该说，是接受他这个未婚夫的，谢钦很清楚的知道。

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娇贵的小少爷，就发现了对方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睛里冒着喜悦的光，所以他才烦躁，才讨厌奚为。奚为对他的欢喜，就像是给这桩他极力想要反抗的婚约加上了一个沉重的枷锁，让他更难挣脱。他害怕奚为会纠缠他，事实果然如此，在被自己恶语相向之后，奚为还是主动来找他了，那时候的小少爷眼里的光依然还在，所以，谢钦把他赶走了。

再后来，就是长达一年的空白，等到一个月前报道那次，谢钦再次见到奚为，他发现，奚为眼里的光，不见了。

谢钦曾以为奚为对他的喜欢就像小孩子喜欢一件玩具一样，今天得不到会难过，但明天就会忘记了，长大以后，没人会对儿时的玩具念念不忘，还能不能得到，自己有没有这个玩具都无所谓了。

奚为这一年来前后的表现也证实了谢钦的想法。

谢钦却不曾想过，奚为可能会恨自己，恨到即便忍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也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帮助，如果奚为真的对自己有这般浓烈的恨意，谢钦怕自己承受不了。

第37章

谢钦，他以为自己在恨他？

大哥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

这是什么可怕的误解！

奚为仰着苍白的小脸直直的望着谢钦，就差在脸上写上“你在说什么鬼话”了。

可惜谢钦应该被今天一连串的变故和打击刺激到了，他还沉浸在奚为可能憎恨他的消极情绪里，没有看懂奚为的表情涵义，只是傻乎乎的和奚为对视，眼眶里还泛着红，红血丝布满了眼球。

奚为在谢钦身上见到了从未见过的疲态、忐忑甚至不安，这个发现却让他心忧，又忍不住心里冒出一丝丝窃喜。

奚为想笑，他很久没有这般情真意切的高兴了，谢钦不愿意自己恨他，这是不是说明谢钦会在乎自己的想法。真的很高兴，却不能被谢钦察觉，奚为勉力维持着脸上的平淡，绷紧了嘴角不让它翘起一点点弧度。

“我哥说的是我第一次发情的时候，那次确实挺惨的，所有注射的抑制剂都只会产生反效果，我当时生不如死，几次以为自己就要活活被烧死了。我爸和我二哥确实想到了找你帮忙，但我拒绝了。”奚为拿过水杯继续喝着水，慢慢解释道，“不是记恨你，是不想为难你。”

“不想为难我？”

谢钦也细细想过其他奚为拒绝自己的理由，除了恨他，也有可能是讨厌他，可能是不愿意被迫标记，可能是小少爷还在和自己置气，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先低头服软，想过各种理由，却没想到这个，“你都那样了，还管我为难不为难？”

“谢钦，如果当时我爸把你找来了，你会愿意给我一个临时标记的，对吗？”

谢钦听到奚为的话，毫不迟疑的点头，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了，不管是三个月前两人还在僵持阶段，还是现在他们已经是和解成朋友了，答案都是毋庸置疑的。

“我相信你会的。可是我不能这么做，信息素对AO来说，是生理上的本能。我自己经历过才知道，发情的时候，omega对alpha的渴求会战胜所有的理智，反过来也一样。一旦你那时候进了隔离病房，会发生什么谁也不能保证。”

奚为把喝空的水杯放在桌上，玻璃杯底触碰到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在此刻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明显。奚为抬起头，沉静入水的目光好像直接看到了谢钦的心底，

“谢钦，无论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可你自己呢？如果你真的做出不可挽回的事，等事后，你会怪自己吗？”

“我，我……”

谢钦不知道如果真的在奚为发情的时候，忍不住直接标记了他，事后自己会怎么想，他想象不出来，但有一点他很肯定，“如果真的发生了，我会负责的。”

谢钦刚才和奚桑说了同样的话，却被奚桑嘲笑了，他不知道奚为会有什么反应，但他还是要说。他现在对奚为的感情很复杂，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但他是一名alpha，他不会逃避自己的责任。

奚为没有嘲笑谢钦，他好像早就知道谢钦的决定一样，点了点头，说道，“正因为我知道你会负责，所以我不答应。”

“谢钦，我希望你做的所有决定都能遵从本心，而不是臣服于信息素影响下的本能欲望。你不能因为我，被迫承担原本不需要背负的责任，然后在余下的人生里，责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能意志力再坚强一点。”

“那不该是你谢钦的人生。”

“谢钦，我不同意。”

谢钦语塞了，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多次，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一次又一次在奚为面前觉得无地自容，他甚至觉得自己很卑鄙，他的自由，他的肆意，他至今为止的随心所欲，其实都是因为奚为的纵容。

奚为没有报复他，所以自己高一过的潇洒肆意，学校里至今没人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

奚为选择出国留学，所以自己对未来的人生有了新的规划，充满期待。

奚为愿意主动悔婚，所以自己可以有了将来解除婚约的希望。

甚至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奚为也替他做了决定，避免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也不用背负任何责任，可以自在的活下去。

他心安理得享受到的一切，背后都有奚为的温柔。

谢钦骂自己不是个东西，他一直在排斥奚为，看不惯他，觉得他一身富贵病，即便现在两人关系融洽很多，也都是奚为先主动递出了和解的橄榄枝的，他从没有仔细想过，眼前这个瘦的一阵风都能吹跑的少年，自始至终，到底有多惯着自己。

病房里没人再说话了，太安静了，静到能听到走廊里护士走过的脚步声，静到能听到墙上的挂钟指针转动的滴答声，静到谢钦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之前纠结矛盾的所有心事，好像都在这时候全部消解了，好像有什么别的东西就要在心底破土而出，那是什么，谢钦还没想明白，就被奚为打断了。

“其实还有一点，额……”奚为看谢钦在发愣，怕他察觉到什么会尴尬，想转移话题又觉得说这个有些不好意思，他不自在的转过眼，低声抱怨，“那时候我太糟糕了，几天没洗澡，头发乱成草，人也不清醒，实在不想见人，太难看了。”

谢钦想到平时下楼拿个快递都要收拾一番的精致小少爷，确实很难想象他一头乱发，疯疯癫癫的样子，本来沉重的心情也被逗乐了，“还挺好奇的。”

“别想了，不会让你看见的。”奚为淡淡的瞥了谢钦一眼，有些恼羞成怒。

谢钦被奚为打了岔，之前的心思一时也找不回来了，他注意到奚为坐在病床上，胳膊细的触目惊心，身上的皮肤几乎比医院的病号服还要苍白，想到omega的发情期每个月都会有，眼前这个脆弱成瓷娃娃的人，他还不满18岁，以后的人生该怎么过下去……

“奚为，你要不要找个男朋友？”

谢钦看到奚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才意识到自己提了一个多么愚蠢的提议，但他越想越有道理，这个办法虽然蠢，但是实用啊！

“奚为，我说真的，你可以找个男朋友，SS级的alpha虽然不多，但是也不是没有。你既然经历过几次发情期了，就知道那过程有多痛苦。以后你每个月都要这么熬，要熬多久，能熬多久。”

“你如果有了男朋友，就不用吃这份苦了。如果你顾虑两家的婚约，那我去和我爸妈说，我不等毕业了，我先悔婚，去吵，去闹，反正我干的混账事多了，最多再被我爸打几顿，只要能解除婚约，你就自由了。”

奚为心底方才因为谢钦燃起的热度一分一分冷了下去，他低着头不说话，过了很久，他轻声问谢钦，“谢钦，你觉得婚约是束缚我自由恋爱的枷锁吗？”

奚为没等谢钦回答，自顾自继续说下去，“没有，别说和我有婚约的是你，是谢家长子，哪怕是更有权势的家族，只要我不愿意，没人会逼我的。我如果想和谁谈恋爱，根本不需要你谢钦出面，我父母，我哥哥们，都会主动帮我扫清所有的障碍。”

“我知道。”谢钦相当知道奚为在奚家的受宠程度，他曾经也想过，哪怕自己什么都不做，只要等到奚为哪天看上了另一个男的，婚约自然就由奚家出面解除了。

“那你是觉得，没人看得上我？”

“当然不是。”谢钦要是觉得奚为没人喜欢那才是真疯了，北校区的梦中情O，不是随便说说的，这人转来本部才多久啊，自己以往一人承包的表白墙，已经被他分去了半壁江山。

“所以啊，谢钦，我从不缺人喜欢，更不缺男朋友的人选。我不愿意让你被AO信息素控制，难道我自己就甘心臣服吗？”

“我不会屈服的，我有我的坚持，任何事，都不能让我低头。因为想逃避发情期的痛苦，就找个alpha做男朋友，这让我一想到就觉得可悲又可笑。”

“都说omega臣服于alpha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我偏不，我哪怕改变自己的基因，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心。”

奚小少爷看着苍白瘦弱，医院里随便找个打扫卫生的大爷大妈，都比他看上去康健有力。谢钦一直觉得奚为是高傲的小少爷，是需要爱护的人间富贵花，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靠奚家锦衣玉食娇养出来的，可今天，在这个病房里，他终于窥见了来自奚为灵魂里的傲慢。

连刻在基因里的AO本能都会蔑视的傲慢，不是奚为随口说说的，他真的做到了。

这样的奚小少爷，让谢钦钦佩，也更让他心疼。

“那你每个月都这么过？”

“也不是。”奚为扯了扯嘴角，“你不知道我哥哥有多烦你吗？他故意只说了一半。”

谢钦当然知道奚桑对自己的厌恶，“什么一半？”

“苦熬的只有第一次发情期，后来我大哥研发了检测器给我随身携带，只要赶在正式发情之前，给身体注入Ⅱ型特殊抑制剂，就可以像这次一样，睡一觉发情期就过去了。”

谢钦总算明白了那个检测器的重要性，难怪当时检测器被郑海扯下以后，奚为会那样反常。

“可施主任也说了，那个特殊抑制剂副作用很严重。”

“恩，会有一点。其实也没关系，就是发情期过后几天，精神差一点，比起发情期的难熬，也不算什么了。而且大哥和施主任之前也考虑到这点，所以抑制剂不用注射的，通过输液的方式注入体内，这样副作用很小很多。就是这样操作，信息素指数降得会慢一点，耗时会久一点。不过大哥也说了，他们研究所正在想办法优化Ⅱ型特殊抑制剂的成分配比，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谢钦想了想，比起每个月清醒着，痛苦的熬过五天五夜，能睡一觉就度过发情期的确很好了，不过就是以后奚为每个月都要请假，那简单，过后自己再给他补课就是了。

“你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去帮你买碗粥吧，这个时间，应该只能叫外卖了。”谢钦说着就去拿桌上的手机，却被奚为拦下来。

奚为没有胃口，并不想吃东西，他下意识想拦住谢钦，却没注意自己伸出的是左手。

“你的左手怎么了？被郑海弄伤了？”谢钦一把抓住奚为缠着纱布的左手，眼神突然变得凶狠。

“不是，没有。这个，是因为特殊抑制剂。”奚为想收回左手，手腕却被谢钦抓得很紧，他不自在的挣扎了一下，解释道，“输液抑制发情见效很慢，起先医生把握不了Ⅱ型抑制剂的浓度配比，只能一点点尝试，那次试药，最后用了几乎和正常发情期同样久的时间。因为长时间扎针输液，手背的皮肤一直青紫，还有副作用导致的血管明显变形，很难看的。所以我一直戴手套，也不想让你们看见。纱布肯定是大哥帮我缠的，他知道的，我没受伤。”

“所以，你当时在政教处，不肯当众摘手套？”

“恩。”

谢钦能理解奚为的顾虑，心高气傲的小少爷，肯定不愿意让人看见伤痕累累的左手，如果不是这次的意外，恐怕直到毕业，奚为也不会让他知道这些事。

“为什么要你承受这些……”谢钦小心地把奚为的手塞回被子里，心里觉得堵得难受。

奚为无所谓的笑了，“大概，是我长那么大，得到的宠爱太多了，所以，上天让我吃点苦，这样才公平吧。”

第38章

两人正说着话，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奚桑带着奚意走了进来。

“呦，居然醒了？还以为你最起码要明天早上才能醒呢。”

奚意是奚为的二哥，今年刚刚研一，也是一名高大俊美的成年alpha，比起奚桑的严肃迫人，奚意更像一只笑面狐狸，迷人又危险。

“二哥，你怎么回来了？”奚为见到奚意非常惊喜，他二哥在京市读研，这时候不应该出现在锡市的。

“我不回来，由得你在家这么作死？”奚意绝对是故意把谢钦当空气的，他旁若无人的把近1米9的alpha从椅子上直接挤开，自己大剌剌的坐下，毫不掩饰的目光嫌弃了屋内一圈，说道，“你这里怎么乌烟瘴气的，平白让那些没相干的人进来干什么，看见了不心烦？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情况吗，就不能离那些乱七八糟的野alpha远一点嘛，还想不想好好养病了。”

“二哥……”奚为没想到奚意当面就把谢钦怼上了，丝毫不给面子，眼见被晾在一旁的谢钦脸快要黑成炭了，他赶紧开口打圆场，“谢钦是担心我才留这儿的，二哥你客气一点。”

“客气，我要不是对他客气，你以为这小子还能在这里站着？早扔出去了。我上来的时候，看见楼下ICU还有空床位，我看那里环境不错，就适合他去躺两天的。”奚意嗤了一声，奚桑也在旁边给出了十分赞同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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