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培拉整个脑袋埋在他怀里,发出了一阵委屈的呜咽声,像是在回答唐岑的问题一样。
“下次有机会再带你来找它玩。”唐岑笑着,像是哄小孩一样拍了拍欧培拉的后背,欧培拉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在他怀里呜呜嗯嗯了好半天才消停。
接到了欧培拉,两个人在外面吃完了晚饭才回公寓继续收拾行李。
唐岑看着立在玄关的两个行李箱,只觉得头疼得很。一箱零食和一箱衣服,不管哪个收拾起来都很麻烦,而且还有欧培拉这个黏人的小跟屁虫一直捣乱。
半个多月没见,欧培拉回家之后一直紧跟在唐岑的身后,在他收拾行李的时候一路从客厅跟到卧室,再从卧室跟到阳台,唐岑好几次都差点被它绊倒。后来也许是跟累了,欧培拉干脆直接躺在行李箱里。
欧培拉那一身长毛平时打理起来就相当费时,现在不仅在回来的路上蹭了唐岑一身,就连行李箱里都沾满了深棕色的长毛。
整个行李箱里长毛纷飞,唐岑只能把衣服摊开,用滚筒一件一件粘干净了再叠起来收好。艾森收拾完那一箱零食回卧室的时候,唐岑才收拾完半边箱子。
艾森看了看唐岑愁眉苦脸的样子,又看了看在箱子里打滚的欧培拉,赶忙弯下腰抱了起来:“欧培拉又捣乱了?”
“是啊……”唐岑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坐了将近十三个小时的飞机,他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然而欧培拉像是有使不完的精力一样,还在不停地折腾。
艾森把欧培拉放到边上,拿过唐岑手里的滚筒:“去睡吧,我来收拾。”
唐岑摇了摇头,艾森也跟着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他不想总是把烂摊子扔给他收拾。艾森看他还强撑着,指了指又跳进行李箱里的欧培拉:“你一睡,它肯定就安静了。”
艾森都这样说了,唐岑没敢再强撑着,老老实实洗漱上床睡觉。欧培拉一看唐岑躺了下来,又蹬着小腿从艾森的枕头上踩过,在唐岑身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了下来,正好是两个枕头之间凹陷的地方。
目睹了全过程的艾森揉着眉心叹了口气,把枕头上一串凹陷的脚印抹平之后继续收拾行李。
等艾森忙完,才刚过十点,但唐岑和欧培拉都睡得很沉。同样奔波了一天的艾森不想吵醒他们,轻手轻脚地合上行李箱,在唐岑身边慢慢躺下。
习惯早睡晚起,唐岑几乎不存在倒时差这个问题,但第二天早上九点,他就被艾森起床的动静吵醒了。
正在镜子前整理衣着的艾森从镜子里看到了身后眯着眼从被窝里探出头的唐岑:“吵醒你了?”
唐岑揉着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没,你要出去吗?”
“公司有点事,催了好几天了,再不去雷蒙要打电话骂我了。”艾森拉过他的手,指尖摩挲着掌心三道凹陷的掌纹。唐岑手心的“川”字断断续续的,不太连贯,但还算完整。
艾森没告诉唐岑公司“有点事”到底是什么事,唐岑也习惯不去干涉艾森的工作,尽管艾森总是会和他提起一些。但刚回来就急着去公司,唐岑也知道那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想起了艾森在酒店里接的那一通电话,唐岑抬手帮他理了理领带,抚去深蓝色西装上细微的褶皱:“那你快去吧。”
唐岑说着,又打着哈欠往被窝深处钻了钻,还含含糊糊地说了什么,艾森听着像是“我再睡一会儿”。
艾森知道唐岑的作息,也没再吵他,留了张字条就去公司了。
那个时候虽然艾森没有告诉唐岑公司的事情,但从那天起他连着几天都在加班,唐岑隐隐约约也察觉到了一些。他没有打扰艾森,继续接一些零碎的翻译工作打发时间,之后的旅行计划也随着艾森的加班而被搁置,但总归日子还算得上平静。
唐岑和艾森都以为这个事情就算棘手也能很快解决,但断断续续拖到了十月底都没能完全解决。
“啊——”刚加完班回来,艾森就把自己摔进了沙发里,手臂缠在唐岑的腰上,抱着他哀号起来。
唐岑原本正捧着平板看出版社发来的文稿,被艾森这么一打断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事情。他揉着艾森毛茸茸的脑袋:“怎么了?”
“就是我之前跟的那个项目,合作对象那边一直有问题没解决,雷蒙让我回去处理一下。”艾森趴在唐岑的膝盖上任由他揉搓自己的头发,又忍不住小声碎碎念道,“我不想回去。”
唐岑揉着他头发的手顿了一下,随后轻轻搭在另一侧的膝盖上。他迟疑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回去是……回伦敦?”
艾森“嗯”了一声,翻了个身仰躺在唐岑腿上,全然不顾身上被压得满是褶皱的西装。
“要去多久?”唐岑低下头,看着仰躺在自己膝盖上的男人。
唐岑过长的头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垂在艾森眼前,他抬手勾了一下那微卷的发尾,有些惋惜地说道:“可能要半个月吧,不能陪你过生日了。”
“没关系,以后再补上也行。”唐岑其实没有过生日的习惯,而且他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生日礼物。但艾森这么说了,他也不介意再多一次。
第100章
唐岑不知道艾森跟的那个项目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艾森既然说了需要他回去处理,唐岑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只是他启程的时间比唐岑预想的还要早上几天。
那天是周五,艾森订了下一周周一早上的机票。仅剩的两天周末,艾森没去公司加班,简单收拾好行李之后,他整个人就黏在了唐岑身上。不管唐岑做什么都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和欧培拉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启程前的最后一晚,唐岑坐着叠衣服,艾森躺在他的腿边,勾着他的小拇指上下晃了晃:“不陪你过生日真的没关系吗?”
“不是说等你回来再补上?”唐岑叠衣服的手没停,刚收的外套上有几条抹不平的褶皱,他想或许明天要挂起来熨一熨,等艾森回来就能穿了。
“我有点……不放心。”艾森见唐岑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舍的情绪,抱着枕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从交往到现在,他们很少分开这么长时间,艾森想起之前他复发时的状况,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生怕自己不在家时唐岑出什么意外。
唐岑把衣服叠好摞在一旁,不太温柔地揉了揉艾森毛茸茸的脑袋:“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了,我跟过去会影响你工作吧。”
艾森的头发被唐岑揉得有些凌乱,他趴在枕头上,有点委屈地说道:“明天就要走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舍不得你。”
平时工作再晚,家里也还有人在等他,为他留一盏灯,睡着了也会很自觉地钻进他怀里。但是一回到伦敦,就什么都没有了。
艾森很舍不得,可他又不得不去,毕竟要等忙完了这些琐碎的事情,他才能带着唐岑回家。
唐岑放开艾森被揉得凌乱的头发,身体往后倒去,他枕着艾森枕头的一角,手指戳着他脸颊上鼓起的(软)肉:“那你早一点回来吧。”
最近唐岑的病情好转了很多,就算快到冬天了,他的心情也不像去年那么糟糕。但艾森的小心思太明显,唐岑觉得自己似乎被他的情绪影响到了,忽然有点舍不得他离开。
艾森没接唐岑的话,他抬起手臂,把躺在身旁的人揽到自己怀里。他趴在唐岑的颈窝里,鼻尖来回蹭着那一小片细滑的皮肤。
周一一大早的飞机,艾森没让唐岑送他,他们只是暂时住在这里,没有买任何代步工具,让唐岑大清早来回打车赶地铁实在太麻烦了。
艾森不让唐岑送他去机场,唐岑还是跟着艾森起了个大早,陪他吃过早饭之后又送到了小巷的出口。
清晨的巴黎很安静,唐岑望了望小巷口的周围,又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喊了一声站在身旁的人:“艾森。”
艾森正在看手机屏幕上的信息,听到唐岑喊自己立刻放下了手机:“怎么了?”
唐岑握着艾森的那只手微微收紧,他捏了捏艾森的掌心:“等你回来了,我和你说一些事情。”
“为什么是等我回来再说?”艾森一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歪着身子凑到唐岑跟前,戏谑道,“又瞒着我做什么坏事了?”
艾森说的是玩笑话,唐岑却微微错开脸,不自在地说道:“如果你听完不生气的话,圣诞节我就和你一起回伦敦。”
“其实那也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唐岑说这句话时心里有些忐忑,艾森肯定猜到自己有事情瞒着他,但是放到明面上来说还是第一次。他不知道艾森会是什么反应,但身后持续的沉默让唐岑忐忑的心更加不安。
然而唐岑正想转过头看看艾森脸上的表情,艾森忽然抱住了他。艾森抱得很用力,唐岑朝前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站稳。
“柜子里有一个装糖的玻璃瓶,每天吃完药可以吃一颗糖。”艾森趴在唐岑的肩上,用沉闷的声音叮嘱道,“别吃太多,我可不想带你去看牙医。”
唐岑拍了拍压在自己身上的艾森,转过身轻轻环住了他的腰,笑着问:“等我把糖吃完了,你就会回来吗?”
“差不多吧。”艾森头抵着唐岑的脑袋,像小孩子撒娇一样蹭了蹭他的头发,“抱歉。”
唐岑抱着艾森,轻轻笑出了声,但那声笑被汽车喇叭的声音盖过了。艾森叫的车来了,唐岑看着恋人提着行李上了车,他站在小巷口,朝车里的人挥了挥手。
“路上小心。”
在那个晚秋的清晨,两个人的同居生活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终于在唐岑生日的那个月结束了。
“跟他在一起的那一年虽然偶尔会有不舒服的时候,但那是我自己的原因,大部分的时间都过得很开心。”唐岑靠坐在病床上,耷拉着头看着病房的地砖,瘦骨嶙峋的手背上扎着针。
“他会说安慰人的漂亮话,也会想方设法让我不去想那些事情。”
“我之前的医生告诉我,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值得我活下去的东西,还有很多能让人开心的事情,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样才算得上‘能让人开心’,我也找不到这样的存在。”
“但是艾森他……从来都不是干巴巴地说着‘你要开心’,他带我去看了很多别人口中‘能让人开心’的东西,让我知道这些东西为什么能让人开心。”
唐岑慢慢地说着,他的脸上带着很浅的笑,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他会给我独处的时间,但是我需要他的时候,他一直都在。”
“做了噩梦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他,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安安静静地陪在我身边,我甚至不需要伸手就能碰到他。”
从睡梦中惊醒的唐岑靠在艾森的怀里,告诉他那些苍白又虚无的噩梦。艾森听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等唐岑说完,他才紧紧地拥着唐岑,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然后艾森会告诉他:“这只是一个梦而已,我不会让它变成现实的。”
“好像说得有些多了。”唐岑转过头看向了坐在病床旁的何休,他收起了脸上那一丝笑意,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里却闪着藏不住的光芒。
“没关系,我一直在听。”何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却久违地露出了不一样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怀念什么一般。
在罗马看过的海,在镰仓走过的古寺,在托养家庭见到的奶牛猫……唐岑和艾森交往的那一年里,他看见了很多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生活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成了他现在最珍视的回忆。
“他把握得很好,就算是最后分开了,我也觉得他能妥善地处理这段关系。”唐岑低垂着头,看着自己左手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疤,“所以我答应等他回来之后一起回英国,去见他父母。”
如果不是陆晟忽然出现,或许早就见到了。
“那你为什么……还跟陆晟走了?”何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看见唐岑的身体很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后就是漫长的沉默。
唐岑一直在回避这个事情,他身上那些伤痕在这两年的治疗过程中也没有淡去的迹象。何休不想再揭开唐岑那些从来没愈合过的伤口,但是拖了太久,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面对唐岑的沉默,何休也只能继续追问下去:“是因为你舅舅吗?”
“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我……”唐岑仰头靠在病床的栏杆上,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的眼尾有些湿润。
随着唐岑仰起头的动作,一直被衣领和阴影遮挡的脖颈也暴露在了何休的视线中,在那惨白的皮肤上有一道伤口,像是用刀划开的一样,很整齐,也很深。
何休被那道伤口吓了一跳,但他还是继续说下去了,只不过又放缓了他本就温和的语气:“我只知道你回国之后去看过苏瑜清先生。”
警方给的那一份资料里,唐岑是和陆晟一起回国的,还一同去医院看过重病住院的苏瑜清,之后唐岑就彻底失去了踪迹。
“我为什么跟陆晟走,原因很重要吗?”唐岑自暴自弃地说着,声音却不住地颤抖。
他不想回忆起后来发生的事情,陆晟给予他的,比他过去三十一年里承受过的任何事情都痛苦。那是彻彻底底把他的尊严踩在脚下,在他面前把他珍视的一切一点一点毁灭。
唐岑感觉到心脏忽然猛烈地跳动起来,他深吸了两口气,努力平复着。那只吊着点滴的手搭在大腿上,镇定的药物缓缓滴落在透明的软管里,顺着细长的针头流进他的身体里。
gu903();
手机版阅读网址:wap.11e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