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士卿看着眼露惊恐却依旧盯着自己的云殊,反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帖子,大吼一声“恶心!”
云殊被这两个字,被他的行为怔住了,一动不动抓着被角,眼中闪烁着晶莹。
士卿慌乱的滚下床,摸着衣衫胡乱穿了一通,嘴里还不断念着:“我特么做了什么!”,待士卿穿正衣衫,夺门而出,云殊的眼泪也滚了下来。
作日被自己的手指戳开的掌心的伤口又渗出了血。
云殊一声不吭,这样的场景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不知士卿反应会如此之大,切实置身其中又是如此的锥心之痛。他默默地找着埋没在床上角落的衣衫,起了身,点了蜡,才发现士卿将他衣服穿走了。他木讷地收拾了床铺,幽灵般荡出门,终于在扫金亭里落定。
屋前那盏纱灯依旧迎风摇曳,此前云殊重新布了纱,写了字,诗还是那两句诗。腰间缀着的东陵色在素衣的映衬下格外扎眼。
他手握着东陵色,望着那灯笼,竟一声嗤笑。晨起士卿的所作所为已经很明显了,他们此生都回不到从前了,士卿怕是都不会再见他,也不会再唤他一声小殊。他又是一个人了……
士卿离开了三天了,这三天云殊哪里都没有去,时而回屋里煮茶,想着士卿是王大的时候,都是舀了水直接喝的,是他将他纠正过来,那时候他让他做他小弟,他唤他王哥哥。
荡过桥去银杏林里,想起此前博明问他愿不愿意跟他去京都,他说他的卿哥还在西棱,哪里都不去。
更多的时候,还是坐在扫金亭中,看着满地的枯叶,此前他扫叶,士卿还调侃他扫金散人来扫金,一把夺过扫把,只说他在家的时候,这活不用他干……
云殊等不下去了,他开始悄悄的去寻他,书院找过没有,相熟的同窗家找过都没有,甚至连孙老汉家,杨员外家都偷摸看过,虽说总不至于会躲在杨员外家,可锦云在,士卿的性格着实说不好。
云殊还是去找了锦云,束了发的锦云多添了些妇人的味道,云殊问他杨员外对她好不好。锦云点了点头。再又寒暄了几句,锦云知道云殊并非士卿,不会有事没事的来寻她,终是锦云先问出的口。
云殊说士卿不见了,来她这寻寻。
锦云低了头,紧紧拽着手中的绢帕,摇了摇头。
“锦云,我没别的意思,卿哥他才不见一日,是我紧张了,说不准已然回木屋了,你别多心。我这就回去了……”云殊道。
锦云点了点头,云殊转身便走,又被锦云拉住:“小殊哥哥,代我跟士卿哥哥道个歉,还有……”
锦云支支吾吾,云殊担心有什么重要事情,不免紧张:“怎么了,锦云?”
没想到锦云竟抬了头,露出了笑脸,一如初识那般:“小殊哥哥,成亲那日,多谢你了,士卿哥哥的心我明白的,若是早些……可现下多说无益,他会好起来的,嗯……还有……那个……赵公子,他可有消息吗?”
云殊稍稍愣神,点了点头:“此前来过信的,在京都一切安好,短时间内没法回西棱,还问了我们安。我代大家回了。”
锦云微微一笑,只道:“安好便好,他定然是安好的……”
云殊与锦云道了别,自然也没有回木屋,他不知道士卿会去哪里,他走的时候身上没有银两,现下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夜里受冻?没钱买吃食?……
早知道他宁可离开的是自己,至少士卿能在木屋里安然,毕竟是自己对士卿怀着‘肮脏’的心,士卿骂他恶心,骂得对,他想想自己也恶心!想来士卿是这辈子都不愿见他了。
云殊唯一担心的是希望这件事不要耽误士卿明年的会试,若他能回来,他可以马上离开,此生再也不见,只换他能安心度余生。
士卿离开已经月余,云殊的日子过得很麻木,不过他依旧见人会笑,待人谦谦,含稀斋的营生也继续着,士卿曾说自己没有扫金散人的扇子,云殊便替他画了一幅《陈重雷义胶漆情》,后来想想不妥,这样的扇子送了他也不会要,又画了一幅《青竹凌霜》,再想想其实画什么又有什么所谓,反正士卿也不会收,两把扇子一道收了起来。
他每日朝食和夜食都会准备两份,桌上永远有凉茶水,士卿爱喝茶多于喝水。自己则睡在士卿的房间,若他回来,他要第一时间知道,没了士卿,他还是依旧睡在床里,床外留了士卿的位置。
闲下来的时候就握着东陵色出神。
那日,云殊正在含稀斋,却有人点名找他,说有他的信件,那人脸熟,之前博明的信也是他送的,看来博明又来信了,云殊看了信,博明在京都,赵大人不肯再放他归来,博明邀他去京都,只说去看看也好,左右士卿会试总要去的,又说了些忆起以往与云殊一道的事情。
云殊回了信,只报了平安,写了愿君泰安的祝语。
到了晚间,云殊正一个人用着夜饭,一阵脚步声传来,他放下筷子急急出了门,原来是一个路人赶路走过,他转身回屋,身后却传来一人的声音,再回头,发现就是那路人。
“敢问……这是不是王云殊公子的家?”那人问道。
云殊点了点头,那人递上一封信,笑嘻嘻道:“我来走亲戚,橙橙拖我送的,让云殊公子看了,写完回信,我迟些回去也可再捎回去……”
云殊看了信封,是鸡蛋黄送来的,他请了那人进屋,那人只说着急去亲戚家,便走了。
云殊回了屋,看着鸡蛋黄的来信。
第33章33.千石坳
云殊得了鸡蛋黄来信,说他和士卿住过的屋子倒了,忽然一个念头钻入他脑中,士卿是不是回南水去了,作此想,云殊收拾了行装,将木屋托锦云照看,自己便赶往南水城。
来时走了月余,是云殊身体不济,路上走走停停,回的时候连带着路上遇到同行之人马车骡车的捎带一阵,半月便到了南水。
云殊来到草屋,果然房顶已经坍塌,土墙已经瓦解,云殊踩着废墟,想要再进那尚未坍塌的一角看看,身后却传来鸡蛋黄的声音。
“云殊,别进去!危险!”
云殊转身,一少年正朝他奔来,虽然已过五六年,可他一眼就认得那是鸡蛋黄。
“橙橙~”云殊微笑着迎接。
鸡蛋黄累的喘气:“远远见你,还想着是不是你呢,直到看到你走近草屋,云殊,你竟然回来了!你竟然会回来!”
“橙橙,见过卿……王哥哥吗?”云殊赶忙问道,本也是想着看完屋子便去寻他的,没想到他到自己来了。
“王狗子?没见呀……怎么了,他不见了?你不会是回南水城来找他吧?”鸡蛋黄道。
云殊点了点头:“有些误会,他中举了,此前与你说过的,来年大笔之年,不能错过!我在西棱都找了不知几圈了,他熟悉的只有这里……”
鸡蛋黄叹了口气,在他心里,云殊本该是这辈子都不想回来的,没想到为了那王狗子又回来了。
“云殊,别担心了,他都那么大个人了,说不定回老家了,你这两日,且在我家住着,也别进城了。”鸡蛋黄道。
“他老家?”
鸡蛋黄点了点头:“这草屋起初也不是他的呀,你忘了?”
云殊才想起士卿原来也是流浪到南水城的,他还有个新竹姨娘,只是已经去世了。
“你知道他老家是什么地方吗?”云殊问。
鸡蛋黄抱着手,狐疑地看着云殊:“你不会想去找吧?”
云殊点了点头。
鸡蛋黄啧了一声,叹一句:“王狗子太作了!这样好的弟弟在家还到处乱跑,乱跑他个鬼哦!”
云殊微微抽了抽嘴角,以示回应。
云殊赶了半个月的路,本想着让鸡蛋黄告诉他士卿的老家,自己好继续走,可鸡蛋黄无论如何都要让他休息几日,看着云殊弱不禁风的样子,鸡蛋黄真的怕他再赶下去会死在路上,客死异乡就什么都别想了。
任凭云殊怎么问,他都只说忘记了,云殊知道他记得,只是不愿说,一直吵着让自己在他家住,也是为自己好,便安安单单在鸡蛋黄家住了三日,黄婶儿到也没有冷言冷语,估计是鸡蛋黄打过招呼了,又或者是黄婶儿也知道,此前都是士卿偷鸡蛋,云殊可是乖孩子。
第三日,鸡蛋黄终于耐不住云殊缠,告诉他士卿是从一个叫千石坳的地方来的,是在南水城的东面,云殊笑嘻嘻地道了谢,收拾了行装就要出门,鸡蛋黄从开口告知他地名开始,他就没打算再留云殊。
没想到临走的时候黄婶竟给云殊塞了一包鸡蛋,说都是煮好了的,路上磕不坏。云殊瞧着黄婶,眼中似乎闪着点点晶莹,深深拜了拜,鸡蛋黄送了他一里又一里,终是让云殊赶了回去。他让云殊保证好癞给他个信,云殊应下,他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家。
不见了鸡蛋黄,云殊一路往东,碰到岔路不敢随意走,只在路口问人,直到问道确切消息,才会行往下一站,也有走过错路,入了深山,直到无路可走,又退了回来。磕磕绊绊地终于找到了千石坳。
千石坳地如其名,在山坳里,山上裸露着片片石块,植被不多,远远看着有些荒凉,坳里没多少户人家,且似乎都是些老人,老人们说年轻人都出去营生了过年才回。
云殊见人便问知不知道王大的家,老人们许是耳聋,或者年纪大了不记事,都接连摆手,云殊才想起当时士卿还小,这些近花甲之人还是没放心上的。
对了,新竹姨!
一问一个准,新竹丫头老人们可都是记得的,只是说起都是唏嘘,年纪轻轻的就丧了性命,连着那狗娃子也不见了踪影,云殊知道他们说的狗娃子是士卿。
说起新竹和士卿,老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新竹一生未嫁,士卿是奶娃娃的时候,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被新竹捡到的,听说是不知道谁丢在她家门口的,新竹的家在半山腰,平日里大家都不怎么往山上去,加上士卿哭闹不止,大家都说士卿是山里的山精妖怪来的。
后来随着士卿长大,村里但凡是孩子惹祸的总有士卿,以大欺小,坑蒙拐骗的多少都做过,更加佐证了大家的猜测,大人们都不让自己家的孩子跟士卿玩,士卿就变得更加调皮捣蛋了,新竹也管不住他,后来新竹采菌菇的时候跌落了山崖,士卿便也就远走他方,没了音讯。
很显然士卿也没有回来。其实路上的时候云殊也在想士卿没回,只不过自己在家也是干等,既然知道了他的老家就过来看看,他此前说新竹姨对他很好,回来替他拜祭下表表孝心总也是好的。
村里来了人,老人们都向千年没开过口终于遇到了说话的人一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跟云殊聊天,云殊依旧温和,陪着老人们聊到了傍晚,老人们还管了他一顿饭,这个塞地瓜,那个塞馒头的。
天再暗下去,不好上山,云殊跟老人们作了别,老人们本想留他在山下,见他心意已决也没有强留,给他准备了火石,蜡烛类的让他带上山。
新竹姨的屋子是石头堆砌,除了长了些青苔杂草之外,从外头看着倒也算得牢固。云殊到的时候太阳正好落了山,借着余晖还能看清这个屋内场景。
石头围成的院墙,只围着一间屋子,院中长满了杂草,一旁的角落有个木棚的模样,没有门倒有灶台的模样,虽然已经坍塌,估计原来是用来做厨房的。石头房中空空如也,只有两张床,一张只剩下了一块开裂斑驳的木板,倒像是后来多了人加出来的,该是给士卿的,一张泥砖搭起来的床,该是新竹姨睡的。
好在石屋沿溪而建,云殊赶紧趁着最后的亮光搜罗了好些干树枝和干草,又四处翻找了一遍,找到一口破瓦罐,裂口很锋利,洗了瓦罐,又烧了水。
看着泥砖搭起来的床,担心自己一趟上去就要塌了,于是他整理了些干草铺在木板上,算是今夜容身之地。
他起了火堆,幽暗的火堆照着四面石壁,风吹动烛火,手捧起瓦罐里已经冷却了的水,望着火堆,石壁上摇摇晃晃云殊孤独的身影。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围棋……违期……卿哥,你回家吧,你不想见我,我便离开……”云殊喃喃,发着愣。
夜已深,云殊终是枕着包裹,握着东陵色,侧躺着歇下,这是士卿离开后他已形成习惯的入睡模样。
山坳静谧,夜风摇曳着苍树,飒飒风声入耳,云殊糊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深冬天寒,初晨重露,山中并无翠鸟醒早,昨夜睡得很浅,被冻醒了几次,又往火堆里加了几次柴禾才勉强睡去,云殊还是在他的生物钟点醒了来,柴禾堆腾着一丝烟,云殊又重新起了火,把作日老人们给的地瓜丢了一个进去,
云殊环顾四周,才猛然想起这屋里居然连新竹姨的牌位都没有。
云殊即刻出门,寻了锋利的石片和一节木头,慢慢的削,一片片木屑飞出,多少是个牌位的样子,可以竖立了,又刻了新竹的名字上去,屋里没有桌椅,云殊就索性将牌位那看着不太牢靠的泥砖床上,把刚烤好的地瓜恭恭敬敬地供上,而后下跪,恭恭敬敬重重磕了三个头,起身时,额头上沾了厚厚一层尘土。
“新竹姨,我是云殊,王哥哥取了名字唤士卿,中了举了,请您放心。我本是来寻他的,若您在天有灵,便好好护他,让他得以衣终暖,腹终裹,身康健,心常安,来年大笔……算了,我不该贪心的,他好便好了……云殊扰您仙踪了,您别见怪。”云殊说完有叩了叩首。
起身,才发现原来泥砖床上还有蜜蜂挖洞做窝的痕迹。
云殊盯着那些坑洞,仿佛能看到士卿曾在这床上拿着细树枝,挑蜜蜂的情景,小士卿蹲在床前,单眯一只眼睛,一个细长的树枝伸入床下的空隙中,拨弄几下,一只蜜蜂从缝隙中钻出,一转头,小士卿朝自己一笑,云殊不自觉脸上漾开笑意。
云殊啃着地瓜,望着山中的初晨,鲜红丹阳挂在天边,如橙黄渐变的长绸,勾着片片白云。曾经士卿也定然是与他一样,坐在门前啃着地瓜,看着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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