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杨使君盛怒之下将天师下狱,过些时日气消,应当会释放天师。”武昕森劝言,他宽慰他几句。
“承郎君吉言,还望郎君在使君面前,多帮贫道美言两句。”
魏道士看来不只记得武昕森是游击将军武炳的儿子,还记得他是杨潜的义弟。
在牢狱里,魏道士显然吃了不少苦头,若是在以前,他不会向晚辈求救。
“自当如此。”武昕森满口答应。
魏道士对他有所求,他对魏道士也是。
昭戚本来跟随在旁,见他们两人只是寒暄叙旧,且牢狱昏暗发臭,他没待多久就离开了,说到外头等候。
武昕森看他离去,这才跟魏道士请教一件困惑他的事。
时空的概念,古人已经具有,当然寻常百姓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但对天文历法有研究的道士懂得。
武昕森将顾澹穿越的遭遇与魏道士详细讲述,把魏道士听得连连称奇,扼腕道:这是未曾听闻的奇事,原来竟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
“按郎君所言,那位顾后生能穿行古今,却不能通晓其中的奥秘,他的穿行,只是机缘巧合而已。顾后生想要回去,恐怕不容易。”
魏道士盘腿坐着,捋着长须,有那么几分昔日的模样。
武昕森若有所思,没有回应,他不是很认同,他一向认为,顾澹能来就能回去。
当然魏道士也不确定,毕竟穿越时空这种事,在他看来玄之又玄。
魏道士继续说道:“庄周有云,有实而无夫处者宇,有长而无本剽者宙(空间存在而没有边界,时间有延续而没有始末)。在缥缈无垠间,顾后生因为有郎君的一只香囊,而能穿行古今,或许正是那东西,使得顾后生与郎君,犹如一条绳索系住的两头,使你们相互连结。”
“不说郎君系着顾后生,那顾后生也系着郎君,你们二人相得益彰。”
武昕森听明白了,他笑道:“如此说来,他有我的东西,他才能穿行时空来见我;要是有朝一日他回去,我有他的东西,岂不是也能穿行时空去找他?”
挺离谱的,不过也挺有意思。
顾澹所处的时代,和平繁华,百姓富庶,路不拾遗,倒真是令人向往。
茫茫无垠的时空里,连接他们两人的真得是一只香囊吗?
还是缘,妙不可言?
又或许顾澹会穿越,只是巧合而已。
第32章
武昕森带领的兵是一支骑兵,接管这支骑兵队后,杨使君下达袭扰敌方辎重队伍的命令,武昕森接到命令,率领骑兵执行。
伏兵在林谷,待敌兵过半,才奔袭而出,轻轻松松获得敌方辎重,己方甚至没有一员伤亡。
朝廷的押粮士兵遭遇突袭,惊慌下大败涂地,只得缴械就俘。
武昕森骑着高头骏马,行至运粮车前,他用长柄漆枪刺破运粮车上的麻袋,黍米哗哗如水滑落。
他翻身下马,蹲下身用双手接住米粮,黍米颗粒饱满,纯粹。
许多百姓,而今连米糠都快吃不上,粮全都运往前线打仗。
武昕森起身,策马前驱,下令士兵将辎重和俘虏押往军营,车轮骨碌转动,队伍回营,一名小兵匆匆拿来条绳索去扎破损的麻袋,黍米洒落在他身上,他用膝裙去接,他仰起的黝黑脸庞稍显稚气,眉开眼笑。
他是新征的兵,在披上甲胄打仗前,他应该是个田夫。
种田的人未必能吃上粮食,横征暴敛之下,哪怕一颗米在老百姓看来都弥足珍贵。
武昕森带着胜利的队伍返回军营,军营高大的辕门旗帜招展,随从的士兵兴高采烈,武昕森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他手下的骑兵,都误以为他性情凶恶,对他十分畏惧,但如果顾澹见到他这幅模样,会知道他这是漫不经心,只是长得凶而已。
身为一员大将,武昕森厌战,军中的一切事物他都熟悉,他从小便是在军旅中长大,但现如今军中的一切,都提不起他的兴致。
而今进行的是场毫无意义的战争,人们已经不知为何打仗,只是战争成为了生活日常,死亡相随左右,早已麻木不仁。
武昕森让随军的文吏登记缴获的辎重和俘虏的敌兵,他独自进大帐草草跟杨潜覆命,很快就从里边出来,随后,他往陡峭的山岗走去,那儿能一览营地的全貌,还能眺望到远方宛若一条银带的合水。
武忠镇的兵与朝廷的兵对峙多日,打过几场小规模的仗,各有胜负,不过根据情报,朝廷仍在增兵,在兵力上碾压武忠军,几场小胜仗并不能决定战局。
杨潜搬空家底,从百姓手中搜刮尽资源,而他的敌手,显然家中还有兵有粮。
穷兵黩武者,必然走向失败。
武昕森摘下兜鍪,搁在一条大腿上,他将头扬起,稍显凌乱的发丝,在寒风中被吹动,他听到身后有人爬坡气喘吁吁的声音,回头一瞥,又默然收回视线。
“武将军劫得敌方辎重回营,不去领赏,却在这儿。”
魏道长的道袍有点脏,手中木杖是新斫的藤木,他从牢里被放出来不久,还面黄肌瘦的,在牢中没少吃苦头。
武昕森手搭在膝上,漫不经心道:“我还以为天师已经离开营地,返回老家。”
魏道长捶了捶老腰,“唉”地一声,他放下木杖,缓缓坐下,慢悠悠说:“小使君不听忠言,一意孤行,但老使君毕竟对我有恩。”
就才能和谋略上,杨潜确实不如他父亲,而且还刚愎自用。
武昕森没说什么,这是魏道长自己的选择,他听魏道长喃喃道:“眼下朝廷已经增兵至十万,运粮草的人马连绵数十里,势要从使君手中夺回泰阳郡。前头有朝廷来征讨,腹部又有卢东军在敲打,形势危急啊。早先使君不愿退兵合城,就该跟朝廷速战,而今大势已去矣。”
魏道长这是在武昕森跟前偷偷说,要是被杨潜听到,恐怕要以妖言惑众的罪名,脑袋搬家。
武昕森站起身,用草蹭去靴底的泥,他对战局的判断和魏道长类似,当然这也是明眼人能看明白的事。这一战,还没真正开打,杨潜就处于劣势。
不只是出击得不果断,丧失时机,更因为在杨潜的治理下,百姓怨声载道,可没有百姓会自愿跟着他打持久战。
“胜败兵家常事,多少将卒昨夜还在饮酒作乐,明儿就成他人悬挂在马上的人头。”武昕森话语淡漠,他戴上兜鍪,站在高岗凌风中,泰然处之。
魏道长在军中见过不少狠人,但像武昕森这么毫无胜负心,生死看淡的着实不多,不,与其说他是毫不在乎,不如说他早有意料。
武昕森在杨潜军中既不出谋划策,也不积极争功,杨潜看得出来他敷衍了事,对战事全然不上心。
大战当日,杨潜调遣军队,果断地将武昕森的骑兵队派做先遣部队,袭击比自身兵力多数倍的敌军。
杨潜期待有奇迹发生,即便没有奇迹,也能拖延下敌军进攻的速度,反正先遣部队就是去送死的。
战鼓震耳,武昕森所率领的骑兵队冲乱敌兵的阵列,武昕森一马当前,英勇冠绝,部下大受鼓舞,一路前进。
杨潜在后方的高地观战,至此时,他才再次见到武昕森往昔骁勇的身影,他惊喜不已,下令鼓手大力擂鼓,步兵紧随推进。
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杨潜清楚武昕森其实有更好的用法,让他率领陌刀队,在自己的身边环卫,但一则陌刀造价太过昂贵,就是而今朝廷的实力,也再组建不了陌刀营;二则杨潜有自知之明,他知道武昕森不会保卫他。
武昕森曾誓死保卫过一个人,他跟随齐王与叛军进行艰苦卓绝的战斗,经历一次次的战斗,留下满身创伤,那时他心中有家国的信念,有一份九死不悔的同袍情意。
武昕森手中的铁枪一连挑落敌方的三名骑兵,他一路冲锋,所向披靡。
在战场上想活命,必须不惧死亡,不具情感,脑中只剩杀戮意。
聚集在身边的敌人越来越多,武昕森已经引起了敌军的注意,这倒也有好处,弓箭手怕误伤,不再向他射击。
对于重骑兵而言,弓箭往往不会致命,但仍会造成有效的干扰。
在敌骑的围攻下,武昕森手中的铁枪被打落,他迅速弯身,从腰后捞出一把骨朵,大力抡起,将靠近的敌骑一捶击打下马,敌骑人仰马翻,听得一声惨叫,那惨叫声汇入无数的惨叫声之中。
鼓点如雷,厮杀声震天,大混战中,人人杀得眼红。
骑兵的命就系在马背上,对武昕森而言只要不被打下马,任敌骑使得是铁鐹、铁锤、铁枪、弓箭,通通不是问题。武昕森突出重围,召集部众回防,他的部众剩得不多了,身边多是武忠镇的步兵。
这一战从早上打至午时,朝廷的士兵越打越多,声势浩大,士气振奋,武忠镇的兵开始溃败。
在战场上,再没有什么比溃逃更为致命的事,许多丧失了战斗意志的士兵,丢盔弃甲,只顾逃窜,转眼间就被敌军杀死。
此时,武昕森身边只剩两名跟随的骑兵,身后追兵数十人,四周所见,已没有多少作战的武忠兵,大多已化作尸体,横七竖八,躺在血腥、狼藉的战场。
战斗至此,换作是别人,大概只能束手就擒了。
没多久,身后跟随的两骑也被敌人杀戮殆尽,武昕森单骑驰骋,他策马跃过两道堑垒,马儿仰首萧萧嘶鸣,马上人矫健沉稳。
有一敌骑奋力追击武昕森,眼看就将撵上,武昕森转身一个回马枪,刺穿对方咽喉,尸体被挑落下马,武昕森勒住马缰,扬起一脸的血沫,冷冷的眼,寒似刀锋。
追击的敌军见他如此悍勇,人马踟躇不前,隔着一道堑垒与武昕森相望。
弓箭飞射如雨,武昕森快速奔逃,另有敌骑绕道,从他两侧追赶而来,武昕森不慌不忙,将追兵带往前方尚在作战的己方小队。这时,武昕森听到前方昭戚的吼叫声,昭戚被敌军围攻,他上身的甲被劈开,挂在手臂上,显然身受重伤。
看到戚昭身处绝境,绝望地奋臂呼叫,这让武昕森想起惨死在岐城之战的兄弟,他奋战帮昭戚解围。
长兵短兵交接间,武昕森骑乘的马儿突然瘫倒,它被敌兵砍伤了马腿,武昕森快速滚落着地,抽出腰间的横刀,劈砍围攻而来的士兵。
武昕森杀伤两人,一抬头追骑已至,武昕森未有片刻迟疑,他飞速将横刀插回剑鞘,从马背上拔出一柄陌刀,竖握在手上。
已经力竭且伤重的昭戚,看见武昕森手执陌刀,对上他那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神,昭戚仿佛重燃了生的希望,他拾起刀,缓缓站起身。
敌骑冲刺而来,势不可挡,迫在眉前,昭戚与其余残兵嘶声大吼,扑向敌人。
武昕森手执陌刀,不动如泰山,敌骑跃身而起,如天而降,直逼向武昕森,武昕森爆喝声起,陌刀挥劈,血肉横飞,人马俱碎。
见此骇人的情景,有敌骑惊愕得勒马驻足,但仍有不信邪冲锋向武昕森的敌骑,只见陌刀再次挥起,旋即血如幕,披头盖脸浇下。
死亡的恐惧,刹时摄住了敌人的心魄,他们再不敢靠近,他们像看修罗般看着那名沐浴鲜血,手执陌刀的男子。
武忠军这支残兵小队,奇迹般地击败追杀的敌兵,他们往后方撤离,武昕森的坐骑马腿被砍伤,已经没法骑乘,他牵着马,马背上托着他的兵器,为减轻负重,马鞍马甲等物品都被他扔了。
“将军,使君已经率兵回守合城,我们快些过去汇合!”
昭戚血流得像个血人,但声音还挺洪亮,他撤退路上胡乱给自己做了包扎,看来无性命之忧。
武昕森没有昭戚那股劫后重生的兴奋劲,他摸摸马头,马儿已精疲力尽,虚弱不堪。
数十个残兵,沿着林道行走,武昕森牵马走在前头,路上不时能看到从前线逃回的溃兵,伤痛和悲号声不绝,已令人麻木。
行至林道的岔道,一边宽一边窄,宽的尽头,能望见合城的城墙,残兵们发出一阵欢呼,武昕森坐在道口,再没行进的意思,昭戚回头唤他:将军,合城到了!
武昕森仍坐在那儿,他手按在横刀的刀柄上,面上冷漠无表情。
“将军?”
残兵们纷纷跑向合城的方向,昭戚见武昕森无动于衷,再次唤道,这时他似乎从武昕森那血污的脸上,那双冷冰的眼睛中读懂了什么。
他要走了。
昭戚看向武昕森那只握在刀柄上血乎乎的手,他知道眼下没有人能拦住他,论武力,即便武将军此时呈现疲态,几十个残兵都不够他打。
昭戚想:也罢,他好歹救过自己一命,回去杨使君要是问起,自己就说不知道他的下落吧。
这一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惨死在战场上,阎王收人怕是要收到手软。
昭戚转身向前走,一脚深一脚浅,他失血过多,整个人摇摇欲坠,他走出几步,再回头,原本坐着武昕森的地方,已不见他的身影,连马儿都不见了。
这一战打成这样,即便还没走到合城,昭戚心里也明白,合城守不住了,秦阳郡也守不住,他们两年前跟随杨使君从哪儿来,就得撤回哪儿去。
第33章
溪水淙淙,清澈见底,一双血手将之拨动,涟漪荡起,随着涟漪泛荡,一缕缕红色的血雾在水中洇开,手的主人搓洗双手,挽水扑洗脸庞,溪水逐渐被染红。
溪畔枯草齐膝,草叶上沾有血痕,一匹枣色马卧在水畔,压倒一大片枯草,离马匹不远处是名披甲的大汉,他弯身面向溪流。
武昕森卸下兜鍪和上半身的铠甲,他正在清洗沾血的双手和脸庞,他身上有大量的血迹,血水渗透了他的衣袍,大多都不是他的血。
他厚实的铠甲留有遭受箭矢射击的痕迹,还有数道砍痕,这些砍痕,有的痕迹浅,有的很深,透穿了铠甲,在武昕森身上留下伤口。
武昕森拉开上身的衣袍,用一块从衣袍撕下的衣裾沾水,擦洗上身的血迹,检查身上的创伤。
他身上的创口无数,在双臂,在双腿,在肩脖,在胸背,在脸庞,无不是在流血。但都不致命,铠甲的保护下,几乎都是皮肉伤。
伤口的疼痛对武昕森而言算不得什么,他发髻散乱,脸色苍白,人疲倦不堪,这是竭力战斗后的疲备,也是受伤失血后的倦乏。
他尽量清洗伤口,以便包扎,然后再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若不是有强大的意志支撑,经过这样的大战,早已累瘫在溪畔,无力动弹。
秋日的溪水寒冷,旷野的寒风无孔不钻,武昕森把上身脱下的长袍和衬袍穿上,才去解下身的褌甲、护膝和绔褌。他照旧用沾水的布拭去血迹,检查伤口,该包扎的地方简单包扎一下,而后将绔褌重新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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