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延博没接,他起身朝浴室走去,道:“我去冲澡,清醒清醒。”
他早明白顾澹透过他的身影看着一个人,但人嘛,有时就是不甘心。曹延博是个内外条件都优越的人,确实不比任何人差。
浴室里水声哗啦,顾澹走出寝室,来到客厅,他已经打开大门,门外的风夹带来雨,浇脸上特别醒酒。
曹延博冲澡出来,顾澹叫的车也到了,他跟曹延博简简单单道别。
站在门口,曹延博看顾澹撑着把伞下楼梯,伞被吹得歪斜,雨淋在肩上,他走进夜幕,消失不见。
顾澹回到家已经快两点,他困乏,缩在后座睡着了,还是司机将他摇醒。下了车,顾澹慢吞吞地走进小区,前往自己住的楼层,在电梯里他蜷缩着身子,抱住双臂哆嗦,刚淋过雨,而且凌晨骤然降温。
终于回到自己的家,顾澹打开房门,黄花鱼过来迎接,喵喵叫着。
顾澹脱下衣服,到浴室洗澡,在热腾腾的水汽里,他闭上眼,他眼前出现武昕森的模样,记忆里的样貌仍是那么清晰。
浴室里传出低喘声,玻璃上蒙着层水雾。
顾澹睁开眼,他的眼睛清明,他抬手抹去玻璃上的水雾。顾澹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他吹干头发,换上睡衣,钻被入睡。
第二日顾澹醒得很晚,黄花鱼跳上床,软软的猫爪很不客气地踩他的头,在他耳边直叫唤,将主人吵醒。
头有些沉的顾澹看了下时间,快到午时,他连忙起床,倒猫粮喂黄花鱼。
这一天,顾澹在家睡觉,看剧,冰箱里食物充足,他连楼都没下过。
大学毕业的那一年,顾澹去了一趟桃溪乡的溪东村,他知道溪东村是现代的叫法,在古代叫孙钱村。
顾澹村里村外逛遍,还从养鸭人家那儿买来一盒自制的咸鸭蛋。养鸭人家住在村子东郊的一座小土丘上,顾澹记得,那里曾经是他和武铁匠的家。
又是上班的一天,坐在办公桌前,电脑里是未完工的画稿,顾澹忙碌起来,全神贯注,甚至忘掉了时间。
午时,有女同事喊顾澹:“组长,我们要叫餐,你要吃什么?”
顾澹才意识到已经到午休时间,他抬头道:“你们叫吧,我暂时不饿。”
过了不知多久,顾澹忙完手头事,他往外头走,到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厅就餐。
顾澹工作比较繁忙,当然报酬也很可观。
吃完饭,在返回公司的路上,顾澹看到马路对面两个骑着自行车,做骑游打扮的年轻人,他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
告别校园不过两年,对那时的生活竟有种遥远的感觉。
上班的日子,总是日复一日,望不到边。
到了年底,顾澹手头的事情繁多,经常要加班,再兼之公司高层变动,制度朝令夕改,让本来就有点厌倦上班的顾澹递了辞职信。
顾澹在这座城市生活工作了整整两年,他打算回老家越城了。
返回老家的前夜,顾澹收拾好行囊,见时候还早,他到以前去过的一家酒吧喝酒。自打经常要加班后,不说酒吧顾澹很少去,就是健身房也去得少,周末在家只想躺。
酒吧生意一般,顾客不多,顾澹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自顾自喝酒。
顾澹就是去消磨时光,既不在进店的顾客身上瞅,别人瞅没瞅他,他也毫不在意。
喝下两杯酒,顾澹听到一个声音唤他,他抬头一看是曹延博,曹延博身边还陪伴着一位斯斯文文的瘦高男子。
瘦高男子看起来有点拘谨,腼腆。
“延博,你怎么也来了,坐。”顾澹起身,邀他们入座。
“顾澹,许久不见,我还以为你戒酒了。”曹延博给身边的男伴拉了下椅子,很体贴,等男伴坐下,他才入座。
顾澹看向瘦高男子,笑道:“不介绍下?”
瘦高男子简略地做了自我介绍,他的言谈举止很有修养,顾澹猜测他是曹延博的男友,待他很热情。
三人坐在一起闲聊了一会,顾澹看看时间,他该走了,起身辞别。
“这就要走了?才几点。”曹延博挽留顾澹,他一向很有风度,虽然恋爱未遂,仍待顾澹如朋友。
“明日要早起,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喝。”顾澹挥了下手,拿起外套穿上,笑着挥手道别。
走出酒吧,顾澹裹好外衣,室内外温差极大,冷得搓手。
顾澹站在店外等车,四周灯火阑珊,他听见酒吧里传出一首忧伤歌曲,一个女子如泣如诉唱着情歌。
每一个人,都似一条向前奔流的河,随时光流逝,没有任何情感会一直停滞不前。顾澹想,也许他有天能忘掉武昕森。
飞机抵达越城,回到老家的顾澹心情平静,携着不多的行李,进入他位于越城北区琼琚园的房子,那是栋大房子。
顾澹读大学时,父亲顾总就给他在琼琚园买了套婚房,顾总也真是未雨绸缪了。
婚房买来三年了,顾澹在那里住的时间总和可能都没有两个月,也就过年回老家的时候住几天。
房子很新,装潢华美,就是多时没人住,需要里里外外打扫。
顾澹先在琼琚园附近找了家酒店,在酒店落脚,他从家政公司请人,给房子做卫生。
两天后,顾澹住进他的婚房,并去宠物店领回寄养了两天的黄花鱼。
黄花鱼见到顾澹激动地抱他大脚,女店员啧啧称奇,展示她被黄花鱼挠伤的手臂。顾澹付了医疗费,歉意道:“它不让陌生人摸,是只傲娇的老猫。”
顾澹说这些话时,黄花鱼躺在他怀里,显得特别小鸟依人。
偌大的房子,一人一猫。
黄花鱼在庭院里撒欢,这里可比顾澹以前租住的地方大多了,顾澹第一次把他的房子仔细打量,他觉得书房墙壁上的装饰太繁复,很不舒服。
以前没打算长住没所谓,现在是越看越觉得需要重新设计一下。
婚房的装潢基本都由顾总敲定,房子购买时顾澹还在外地读书,顾总的品味不错,只是每个人喜好的风格不一致。
给房子做新装修,需要找家装潢公司,顾澹想起他经过琼琚园第六期楼盘时,在附近看到几家装潢公司,有空可以去走走。
家里不只书房需要改动,其它地方也需要,譬如主卧浴室整体的颜色设计不喜欢,顾澹想换掉。
刚回老家,顾澹没有立即对他的房子进行修改,他挺忙,去了父母各自的家拜访,还走了一波亲戚。
顾母两年前再婚了,再婚对象是个财大气粗的酒楼老板。
顾总听说儿子终于开窍,辞掉了外地的工作回来,十分高兴,送给儿子一辆车。
顾澹开着这辆车,经过琼琚园第六期楼盘附近的商街,他放慢车速,浏览街上装潢公司的门面,他漫不经心,一扫而过。
就在这一扫而过的瞬间,他的注意力被“昕森”两字吸引住了。
一家装潢公司的招牌,写着四个绿色大字:“昕森装饰”。
顾澹又确认了一遍,确认是“昕森”二字无疑,他喃喃自语:“你真是想他想疯了。”
以“昕森”二字的字义来说,确实挺适合做装潢公司的名字,取和武昕森一样的名字只是巧合,顾澹想。
等过完年,再进去看看这是家什么样的装潢公司,如果他们业务能力还行,就找他们装修房子。
无它,就是名字熟悉亲切,喜欢。
第40章
冬日,一辆挖掘机开进桃溪乡溪东村的村郊,爬上村郊的一座土丘,撞开木栏,将建在土丘上的一栋砖瓦房给扒了。
曾经居住在这里的养鸭人家,搬走已经快一年,用木栏围住的养鸭场,鸭舍也已经清空。
本来这里也不是养鸭住户的宅基地,他们只是租借。
现今,宅基地的主人将这块土地给转让了,买主就是武昕森。
挖掘机一铲一铲地扒下砖瓦,砖瓦落地,哗啦哗啦作响,一辆运土车慢悠悠驶上土丘,满车运出,不久又空车回,十分有效率。
武昕森开车行驶在桃溪乡的山道上,途中,他沿着溪水畔的小路行进,这段道路僻静,窗外只有鸟叫虫鸣声,他放慢车速。
桃花溪曲曲婉转,两岸夹绿,水清可照影。
车直开至沿溪小路的尽头,驶向通往溪东村的公路,公路开阔,路上没有什么车,武昕森驾车驰骋。
也就在这时,武昕森接了个电话,是徒弟孙光洪打来。光洪的声音,听着有点着急,他问:“师父,你人在哪?”
“桃溪乡,有事?”
“师父,你这几天千万要小心!自打咱们公司拿走褚胖子的一大单生意,他就记恨在心,放话说要找几个黑涩会的人搞你。”
“哦,你听谁说?”
“我昨儿跟卖厨卫的老潘喝酒,他透露给我。他说褚胖子可恨死我们了,还发誓一定要把我们撵出装潢行业。”
武昕森像似没在留意听徒弟的话,他将车往左拐,就快抵达溪东村的村口。
“师父?”
“现在是法制社会,褚东阳也不是文盲,就说说气话。”武昕森没放心上,正常人不会做这种蠢事。
光洪一听有道理,这不还有警察叔叔呢,褚胖子真敢犯浑,就准备去监狱里捡肥皂吧。
“师父,你刚才说你在哪里?”
光洪似乎才反应过来,他道:“师父你不会真去买乡下的宅基地吧?现在乡下的地也不便宜,拿那些钱去付个琼琚园的首付不好嘛。”
“我明日回去,你告诉小戴他们,金耀的工人要是再过来工地挑衅,就报警处理。”武昕森叮嘱几句,将电话挂了。
褚东阳开着一家名叫“金耀装饰”的装潢公司,他的公司与武昕森的“昕森装饰”开在同一条商街。
武昕森家的生意特别好,两家又相邻,褚东阳看着十分眼红。
“金耀装饰”确实有几个在谈还未谈成的客户,自发跑去了“昕森装饰”,并和“昕森装饰”签下装潢合同。
褚老板的客户流失,他认为是被截胡了,其实应该往自身多找找原因。
武昕森在土丘下停好车,他爬上斜坡,很快就站在他自己的宅基地上。挖掘机司机的效力很高,铲平了建筑,将废料扒拉上运土车,一个上午,就将地表的杂物清理大半。
一台铲土车停在土坡的一侧,它等待着,等挖掘机忙完,让出道来,它好进去将鸭舍的脏土铲走。
武昕森站在工地外沿看了许久,转身往土丘东面的林地走去,他散着步,在林中穿行。
阳光投射入林地,风掠过树梢,熟悉的风穿林而过,拂过肌肤,光影在他的脸上、肩上斑驳。
恍惚之际,仿佛回到昔日时光。
那时他和顾澹就住在这里,相伴左右,任日夜交替。
那么漫长的时光逝去,溪东村早已没有当年孙钱村的村貌,但山丘溪水还依稀能辨认。
午后,挖掘机退场,铲土车替代了它,进入工地忙碌,武昕森站在一旁监工,司机在指定的地方铲土,其他地方不动。
工程车的机械声,在工地上响了一天,到天黑才停止
夜深,工程车撤离,工人也都离开了,工地只剩武昕森一人。
四周漆黑,山林寂静得只有风。
一盏强光探照灯,被搁在车顶上,武昕森打开汽车后备箱,从里边搬出一台仪器,那是台金属探测器。
一千年前,武昕森在自己的房子里,埋下了一罐东西,里边有金饼,还有赏功金币。
千年的时光,对武昕森而言只是穿越的一瞬。
掩埋那只装金子的陶罐时,武昕森挖得很深,但他不确定在漫长的时光里,它们是否还在,是否已经被人无意间发现,被掘走。
武昕森移动仪器,用它探测地面,他寻找得很仔细,寻了很久,夜风有点冷,但他不慌不忙。
有自然好,没有也不遗憾,在他让人往上头挖地基,营建房屋前,他最好先自己找寻一下。
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凌晨两点,武昕森寻到几个硬币,一些铁钉,倒也有点意思。
武昕森划分区域,一寸寸搜寻,天快亮时,他再一次听到耳机里探测到物品的声响,他拿起手中的铲子往下挖。
得是他有这样的体力,挖了一夜,换做是别人早累趴。
武昕森挖至半人高的深度,他手中的铲子击碎了一样物品,发出清脆响声,直觉是陶片。
拿来手电仔细一照,看到一只陶罐的盖子露出泥土,适才手铲敲坏的正是陶罐的盖子。
捡起陶罐盖子的碎片,武昕森看了看,嘴角微微有笑意,很眼熟,这正是他当年埋的那只陶罐。
武昕森将整只陶罐从土中掘出,他倒出陶罐里头的泥土,随泥土倒出的,还有他窖藏的金饼和赏功币。
亲手所埋,亲手掘出。
武昕森捡起这些金色的物品,将它们放回陶罐,将陶罐套进一只旅行箱里,他把旅行箱提上车。
武昕森驱车离开溪东村时,天已经亮了,他一路出桃溪乡,前往城里的酒店,在酒店里睡了一觉。
换成是别人,恐怕兴奋得睡不着觉。
武昕森拉上窗帘,沉沉地睡去,旅行箱静静放在他的床边。
这一觉睡至午时,武昕森补了眠,吃了顿午饭,他继续上路,驱车上高速,前往越城。这一路,旅行箱就躺在汽车的后备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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