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圣杰隐居了这么多年,期间也有出来溜达的时候,不过谁能想到当年风华如仙的门主会变成如今的邋遢老头呢?所以世人大多避之唯恐不及,久而久之,他也失去了和人交谈的兴趣。今天遇到江封悯,他觉得这个小姑娘挺有趣的,既不会因为他的外貌嫌弃他,也不会因为听到他的真实身份巴结他,自始至终就是和他嘚啵嘚。
从这天起,江封悯每天带着两人份的食物上山,练功结束后就去找柳圣杰聊天。很多她不能和父母姐妹说的话,甚至不能和舒云慈说的话,都可以和柳圣杰聊。柳圣杰活了将近一百岁,觉得能遇到江封悯这样一个小朋友,实在难得。两人越聊越投机,成了忘年交。
柳圣杰看江封悯练寒冰诀,不住点头。“若是没有大量药材积累,你的寒冰真气不可能练得这么快。小悯,不是我看不起你父王,以他的能力,根本无法弄到这么多的药材供你练功。”
江封悯笑道:“是有别人帮我。”她和柳圣杰聊了这么久,始终没有透露舒云慈的事。
柳圣杰也不追问,“那人想必很看重你的天赋。不过也是,你这样的根骨,怕是百年也难遇上一个。当年老夫收徒,自以为遇到一个好的,可是和你一比,我那徒儿还差得远你。”
两人就这样日复一日的闲聊。转眼间二月过了一半,江封悯深知自己再不去隐国,舒云慈怕是要生气了。她虽然舍不得柳圣杰这个朋友,也只能狠心道别。谁知在她准备道别的那天,柳圣杰竟然说要传授她一套暗器手法。
她练武成痴,自然要见识一下。这就是后来她独步江湖的暗器绝技——摘叶拈花。
这是柳圣杰隐居时所悟,未传一人。实在是因为和江封悯投缘,这才动了传授的心思。江封悯要拜师,被柳圣杰阻止了。
“你我都成了忘年交,怎好再坏了辈分?”
江封悯花了一个月学会了柳圣杰的摘叶拈花。算算日子,只觉得乌云盖顶。她和柳圣杰道别,约定明年过年再聚。
她匆匆赶到隐国国都,已经是三月了。想到舒云慈那傲娇难哄的性子,她就感觉后背一阵阵冒凉风。
夜晚,她敲敲溜进了舒云慈的寝殿。还没站稳,就见一样东西兜头砸来。她不知道是什么,却也不敢让拿东西落地,生怕弄出更大动静惊动了其他人。她伸手接住,只觉得触手坚硬冰凉。她低头一看,却是个和自己有几分相像的瓷娃娃。
“你这是送我的新年礼物?”她这几个月和柳圣杰整日嘚啵嘚,此时还难改话痨本性,笑着走过来。
“想得美!”舒云慈似乎真生气了,小脸涨得通红,眉头皱起,那张经常放毒的小嘴也不自觉地撅起来。“你怎么答应我的?”
“遇到一些事,回来迟了。我向你赔罪好不好?”江封悯来到床边坐下,任由舒云慈将自己的脸颊捏得变了形。
舒云慈捏脸都觉得不解气。此刻她最生自己的气,竟然为了这么个嬉皮笑脸的家伙苦等了三个月,想想都替自己不值。
江封悯见舒云慈突然背过身去不理自己,也觉得头大。她只好将小小的人抱在怀里,“好了,我知道错了。难道你不想知道我遇到什么事了吗?”
舒云慈抬头冷笑,“你遇到什么事与我何干?我并不想知道。”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暗道:“就不问,憋死你!”
“好好好,你不想知道,可是我想告诉你。这件事我憋了好久了,和爹娘我都没说,就想和你分享。”江封悯是个做姐姐的,又是个话痨,特别会哄人。虽然……舒云慈确实是她见过的最难哄的一个,没有之一。
事实证明,泽隐公主要是生气,那真不是几句好话就能哄好的。江封悯每天晚上过来赔不是,足足一个月舒云慈才肯原谅她。而且除了最开始那晚她进到了寝殿内,以后的每天晚上丝瓶都在内室守着,见到她来就说舒云慈不许她进房间。
“你知不知道有些人是不能失约的?”舒云慈冷冷地问。
终于能够再次登堂入室的江封悯此刻明白,舒云慈是要给她一个教训。两人之间多年的感情,就算不说,也早已超过了当年互相帮助的利益关系。舒云慈是要为君之人,君臣之间的距离,她时刻都记着呢。
“我答应你,以后绝不会对你失约。就算死,我也会赶到你身边再死。”江封悯许下誓言。
“记着你今天说的话。没有我的允许,你没有资格死。”舒云慈面无表情地说。
江封悯点头。她虽然是个话痨,但是对于誓言一向重视,这句话,她一生都遵守,再没失约过。
远明十八年,江封悯学会了“摘叶拈花”,而舒云慈则从大老头那里学会了“归元封魂诀”。此时的两人还都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
远明十九年,江封悯过年时如约回去立山中寻找忘年交柳圣杰,却一无所获。她清楚这种人就是闲云野鹤,自己能遇到一次,并且被传授了武功已经是幸运,不能太贪心了。
这一年九月十七,江封悯及笄。端王给女儿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及笄礼。皇族众人多数到场,大家大多出自对于江封悯的同情,毕竟这样一个孩子再过五年就要死了。
江封悯回国参加及笄礼,舒云慈却遭遇了几次行刺。她身边有人,虽然没有江封悯那样厉害,却也是好手。刺客只有一次突破了护卫的防守,一剑直接刺向了舒云慈的咽喉。
那刺客见舒云慈不躲不避,以为这个小公主已经被吓傻,心中暗喜。但是转眼间,他的剑就断成了一寸寸的废铁。而他甚至没有看到舒云慈动手。
舒云慈没有说话,也没有看这个被吓傻了的刺客。她只是微微转头,看向了没有防住此刻的护卫们。这一眼,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侍卫们却在制服所有刺客后齐齐下跪道:“是我等护卫不利,让公主受惊了。”
舒云慈缓缓呼出一口气,“再练练吧。”
第13章江封悯怀春
湖底密室,大老头正在掰着手指头数,自己还能交给舒云慈什么东西。不是他没有教的,而是有些武功舒云慈这么小的年纪还不能学。
“老大,现在你知道我们每天都在烦恼什么了吧?”瘦老头啃着一只烧鹅翅膀,手上油乎乎的。
“我以为归元封魂至少能让她练上五六年,她一年就学会了,第二重的归元破魂又不能教她,如今再让她练别的武功,会不会太杂了?”胖老头不无担心地说。
“什么杂不杂的?她十岁之前就学了咱们五个人的武功,还不够杂吗?我看咱们不用替她担心。她那个小脑袋瓜完全能够理清学到的东西,根本不会乱。”胡子老头抢了烧鹅脖子边啃边道。
“为什么不能教给我归元功的第二重?”门口,舒云慈拎着几坛酒走进来。虽然她内力深厚,可是这么小的女孩子拎着几坛酒,看起来还是挺怪异的。
一直没说话的矮老头过来接过酒坛子,“小慈儿,你不知道,归元功威力巨大,对于自身的要求也甚高。你看我们五个人,都只学了归元功的第一重封魂。再往下我们也练了,但是身体受不住,而且……”他说到这里顿住了,看了石床上一言不发的大老头一眼,不再往下说了。
“是不是对心智的要求也很高。”舒云慈看着几人的神色,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抬头,看着大老头,“你怕我年纪小心志不坚,会被归元功影响,没等练成自己先疯了对不对?”
大老头点点头。“小慈儿,你是我们从小看中的徒弟,我们不会害你。归元功我既然教了你,自然不会保留。只是你现在年纪太小,不宜往下练第二重。”
其他几个老头以为凭着舒云慈的骄傲,肯定会坚持修炼归元功第二重,没想到舒云慈只是点点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听话就是了。不过现在你教我什么呢?”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几个老头面面相觑,最后一起啃着烧鹅喝着酒,不做声了。
“不如这样,这些年我学的都是内功,你们教我一些外家功夫,如何?”迄今为止,舒云慈大概就会一两样最基础的拳脚功夫。所以面对刺客行刺时她完全没有动作,不是她不想还击,实在是因为……她不会。
这几个老头传授她的都是内功心法,所以她对敌只靠内力碾压。
她这个提议得到了众老头的赞同。刚刚心烦的问题终于解决了。
当江封悯从凌国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舒云慈已经能够使用摘叶拈花了。她连惊讶的表情都欠奉了,对于舒云慈学会什么新东西,她都觉得理所当然。
“这就是你给我的及笄礼物?”江封悯年满十五,身材修长,而舒云慈这两年几乎一点都没长,此刻两人的身高差距越来越大。
舒云慈掩下心中对于身高的怨念,摇头道:“你是郡主,想必什么东西都有人送了。我不屑去做锦上添花的事。”她示意江封悯去打开桌子上的小木箱。
江封悯打开小木箱,意外地发现里面都是一本本剑谱。她神情古怪地看着舒云慈。
“如何?”舒云慈有点小得意。这些剑谱每一本都是一个绝世剑客毕生钻研写成。就算是她,也花了好多心思才搜集来的。
“你守着这么多剑谱,却连最简单的外家功夫都不会?”江封悯实在很佩服舒云慈,这是怎么忍住不看不练的?
舒云慈得意的表情被打散,“谁说我将来要用剑了?我用别的兵器不行吗?再说我有师父,习武当然是师父亲传最好。你不同,你学这些都要背着凌国皇族,否则就会祸及家人。所以你不要和本公主比。”她一连串说了这么多,语速之快让江封悯目瞪口呆。她觉得这完全可以被理解成恼羞成怒。
舒云慈说完袖子一挥,小木箱的盖子盖上,差点夹到江封悯的手。“既然不领情就算了。”
江封悯哪里会不懂舒云慈的好意,自己只是例行嘴贱一下而已。她伸手抱住小木箱,“逗你玩呢,你怎么这么爱翻脸啊?我当然知道这是你准备了好久的礼物,我喜欢都来不及呢。”
“也……不是准备太久。”舒云慈别别扭扭地说。
“谢谢你。”江封悯突然很正经地说了这么一句,让舒云慈更加别扭。
“好了,你快松手吧。抱着个箱子成什么样子?难看死了。”她嫌弃地甩着袖子。
远明二十年,江封悯的姐姐青灵郡主出嫁,嫁给了当地一个书香世家。没有嫁给高门大户,官宦之家,在很多人看来是委屈了青灵郡主。只有江封悯一家人知道,青灵郡主和郡马是两情相悦,这门亲事是天作之合。
看着姐姐出嫁时幸福的样子,江封悯忍不住也在幻想自己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样子的。然后,她的脑子里就出现了舒云慈那张傲娇的俏脸。她被吓得一激灵,急忙摇摇头,心说见鬼了,怎么会是泽隐公主?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从这天起,每次她一想到情情爱爱这些东西,脑子里就是各种各样的舒云慈。生气的,认真的,娇憨的,甚至是冷酷的。每次她都被吓得一激灵,然后清醒过来,还要做贼似的看看左右,生怕被人看穿了自己的龌龊心思。对,她觉得自己对舒云慈生出这种想法,本身就是龌龊的。
舒云慈发现,江封悯从凌国回来后就开始有点不对劲。她似乎总在躲着自己,尤其是避免和自己的目光接触。
“你到底怎么了?回国遇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吗?”她问了江封悯也不答,这让她更加狐疑。
江封悯最近心绪不宁,严重影响了寒冰诀的进度。她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但是强行收敛心神的后果就是她差点走火入魔。
舒云慈发现江封悯最近晚上进宫的次数在减少,她忍不住趁着夜色悄悄出宫去看看江封悯到底在做什么。她赶到江封悯的住所时,正赶上江封悯练功差点走火入魔,幸好她用自己的内力帮了一把,这才让江封悯转危为安。
“一次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了?”月光下,舒云慈的脸颊格外的立体。江封悯这时才发现,已经十三岁的舒云慈正在逐渐褪去小女孩的稚气,取而代之的就是那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我最近心思有点乱,难以集中精神。”江封悯委屈,她也不想这样。
“你回国到底遇到了什么?”舒云慈见江封悯目光闪烁,上来一把抓住江封悯的衣领,阴测测道:“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最好想好了再回答我。”
江封悯被她的霸气所摄,沉默了半晌才挠挠头说:“我就是看到姐姐出嫁了,所以我也……”
舒云慈眯着眼睛,缓缓笑道:“原来是思春了。”
江封悯急忙摇头,“不是,绝对不是。”
“别不好意思嘛,你也到了要成亲的年纪。”舒云慈的声音轻柔,十分具有诱惑力。
江封悯依旧摇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亲。”
“那你想过什么?”舒云慈此时依旧抓着江封悯的衣领,两人的脸颊离得非常近,月光下,能看得见对方眼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你。”江封悯觉得一定是今晚的月色太魅惑人,她想也不想就把这个字说出了口。
舒云慈眯着的眼睛猛然瞪大,显然是没想到这样的答案。她抓着江封悯衣领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才说:“你……你当然该想着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将来要报答我的。”她松开手,转身要走。
手突然被江封悯抓住。小小的手被握在江封悯冰冷的手里,真的一点都不舒服。
“大冰块一个。”舒云慈小声嘀咕着。
“云慈,你一定要把我们的关系说得这么功利吗?”江封悯今晚索性豁出去了。就像舒云慈说的,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在舒云慈的人生字典里,压根就没有“怂”这个字。此刻她当然不可能落荒而逃。她回头,迎上了江封悯炽烈的眼神。那是包裹在寒冰下的烈火,一旦破冰而出,就会燃尽天下。
“我说过,利益比感情好控制。”
江封悯手上一个用力,将舒云慈拉进怀里。她抱着怀中挣扎的身子,低声道:“你是怕谁不好控制?我还是你自己?”
舒云慈闻言愣了一下,就在江封悯觉得自己这话说中舒云慈软肋的时候,脸上一痛,舒云慈扯着她的脸颊,“不要自以为了解我。我救你,你帮我,原本就是这样的关系。你不要想太多。”
江封悯不反驳什么,她将头靠在舒云慈的肩上,发出低低的笑声。“云慈,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想清楚了。至少,我不会再走火入魔了。”
舒云慈的手放在江封悯的肩上,只要掌心微微吐力,就能将其推开。可是她的手只是放在那里,并未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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