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于澈的手下,哪怕他也不想只是手下而已。
但广森不是商莲,商莲早早提出同性婚姻,广森却迟迟保守封闭,何况那个人要和于澈做大生意,黑浦理应回避。
或许也是雾枭的雾气太过浓烈,让人们习惯了躲在里面。然而这气候却还有另一个特征,那就是雾气凝聚得浓烈,消退得也即兴。好像那光线就这么闲散地走到了这片土地,于是拨开雾气去一探究竟。
所以他们会在阴天也撑起阳伞,兜里总装着墨镜。等着阳光穿透云层洒下,雾气四散逃离,楼房和树木被照亮,街道也明朗而具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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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别墅的门彻底打开了,外面的空气卷了进去。
佣兵的枪口仍然一瞬不瞬地指着黑浦,可黑浦看不见一般走到了别墅的门口。他被挡在了医护人员的身后,摁在了椅子上。
他的手臂被钳子挖入再拔出,那弹片和铁盘轻微地碰撞。带出殷红的湿润,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疼痛因为刺目的光线而变得柔软,修建整齐的花圃旁,开着一朵一朵于澈喜欢的玫瑰,而黑浦看向手臂,那花便也长在了他的胳膊上。
蟒蛇的刺青下皮肤还有红肿的痕迹,于澈伸手去抚摸着。他说真好看,特别好看。
但是,你为什么要这样。
那会黑浦还没有对于澈表明心意,所以他只能表达着忠诚,他说因为你是我的老板,我才跟了你就要离开,但我想让你知道,这便是我不变的立场。
阳光之下刺青反射着光线,红肿消退在于澈手指抚过的地方。看着于澈专心致志打量刺青的模样,听着他柔软又诚恳的赞美,黑浦多么想握一下他的手,可他怕心脏跳出自己的喉咙口。
玫瑰便放在桌面上,直到那一个才伤了黑浦的人应邀前来,捡起玫瑰放在鼻子边闻了一下,再把它插回花瓶。
黑浦猛然收回手臂,站了起来。
那人的目光落在黑浦身上,又落在他缠着绷带的手上,然后转向了于澈,轻笑着说,于老板,我那么繁忙过来见你,可不是为了和狼国人同桌吃饭。
“我以为你能成熟一些,我以为你确实想去那一场宴会。可是我也得告诉你,你只能只身前来,或者去换一个干净得体的舞伴。”
于澈说,我让你来是要告诉你,我的舞伴只有黑浦,“请你给个机会接纳我,也给个机会让我带着他。”
那人椅子都没有拉开,似乎也不打算坐下。
他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于澈的面颊。他说于老板,滚回你的商莲吧,那里才满是狼国的偷渡客,才是你的家乡。
雾气又凝聚了起来,阳光慢慢地被云层遮住。人群摘掉墨镜行色匆忙,在他们周围熙熙攘攘。而黑浦觉着他应该就随着人潮离开,他不想自己的愤怒影响于澈的名誉。
不过于澈不需要。
他也站了起来,压住黑浦的肩膀让他坐下。
那人看到了他的态度,于是扭头离去,然而走到他们视线之外后,远处传来了枪响。
黑浦不解地看向于澈,于澈却没有松开他的手,相反他把黑浦的手凑近嘴角,轻轻地亲吻一下。
“他不给机会,我就自己入场,你跟我去,你就是我的舞伴。”
而后他把玫瑰摘下来,他说,这个送给你,你喜不喜欢。
那是一个多么好的天气,那是广森的天空,商莲的土壤。是葵岛的花丛,和雾枭的温度。是渔蛇的阳光,还有咖啡屋前落下的些许雨珠。
浓烈的雾气凝聚成了水,却又在黑浦的眼里慢慢干涸。
他的手上缠着纱布,蟒蛇静静地陪他坐着。枪口慢慢地放了下来,人群缓缓地散了开去。老蛇在他身边说了什么,于简在他身边说了什么,谷沛在他身边说了什么,还有黑石。
黑石的手摁在他的肩膀,他说你要杀他,我不得不开枪。
黑浦说你若杀了他,我把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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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那是一场漫长的旅途。
不眠不休的不仅是黑浦,还有老蛇。
他没有想过黑浦到了那一步还敢对自己开枪,但他也没有想到于澈会替他挡住那一枪。不过回头想想,当年帮黑石挡的那一枪他也毫不犹豫。
那一刻与黑石的身份无关,与黑石的职能无关,与自己地位无关,也与他人评价无关。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失去黑石,而保护对方几乎已经成了老蛇的本能。
这样的行为如此荒诞,大概是因为掺杂了爱情。
他们在岛上停留了一夜,次日便用飞机回到了雾枭。老蛇不愿意回商莲,跟着去了广森。
于简和谷沛留在岛上,处理留下的佣兵,毕竟只有于简的母亲,才能真正指挥得了那些他们。然而合同还是空白的,它放在老蛇的公文包里。
黑浦不再和任何人交谈,只是坐在长椅上等待。他什么也不吃,只是偶尔站起来去远处点一根烟,然后又坐回来,继续等待。手臂上的纱布被渗出的血液浸透,医生去给他又换了一层。他什么都不问,也不去房间里休息。所有手下都在外面,而走廊悄寂。
黑石拿了一杯咖啡给老蛇,坐在旁边。
老蛇接过咖啡,眼里也满是疲倦。
黑石说去睡一会吧,老蛇摇头。黑石说我来处理,老蛇还是摇头。黑石沉默了片刻,握了一下老蛇的手。说要不你靠着我休息,等医生出来了,我叫你。老蛇还是摇头。
他们就这么沉默着,等到老蛇把咖啡喝完了,医生也走了出来。而黑浦马上站起,但老蛇与黑石没有跟上去。
等到活动门打开又关闭,老蛇才轻声说——“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和你我一样长。”
他们在一起二十多年。
很多年前老蛇与于澈从兵营走出来的时候,于澈说那个深色皮肤的挺好,瘦一些的那个打不过他,你相信我,我懂挑选。
老蛇笑,他说可我就喜欢那个,要不你要深色皮肤的。
于澈想了想,说你真不要,你不要我要了,不要说老哥我不让你。
老蛇没有接话,他们在那一刻都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谁。这不是谦让,也不需要谦让。
但老蛇还有另外的考虑,毕竟这个想法是于澈提出来的,而老蛇还从未计划过与人建立过如此深厚的信任,所以他再问——“如果我确实培养一个人随身跟着自己,那我应该回馈什么,才能让他对我没有二心?”
于澈说不知道,但或许等你们相处了很多年以后,如果他还留在你的身边,如果你也没有把他撤换,那你什么都不用回馈,他也只属于你。
你不用考虑那么长远,岁月会替你做筛选。
“就像我们当下是兄弟,说不定哪天我们就是敌人了,”于澈笑开,从兜里摸出烟,擦了打火机,他似乎幻想了一下成为敌人的场景,喷出一口雾气,说那好像也挺有意思的,“至少你不再是那个给人端茶满酒的小小蛇了。”
“那就不做敌人,”于净也跟着笑起来,从于澈兜里摸走了烟盒,“你要是输给我了,我也不杀你。”
而在军营里,队长也让两人从笼子里出去。
黑石的手指因抓住刀刃而往下滴血,黑浦则拿了毛巾摸了把脸。他把毛巾丢过去给黑石,再从包里把绷带拿出来。
“你去让他们消毒包扎一下吧,我帮你打饭就行。”
他拍了一把黑石的肩膀,顺便把黑石的包也扛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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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黑石的子弹没有射到要害,但去除碎片却花了一些功夫。
于澈没有马上见老蛇,老蛇也没有勉强。只是开了一个房间在附近,他也总算能好好地睡一觉。
黑浦反而一直没有休息,就算私人医院豪华得像酒店,黑浦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于澈看着他觉着好笑,说你咋地,也不跟我说话,也没有笑容,感觉浪费了你的情绪是不是。那你多补一枪吧,补了你就可以放声大哭了。
黑浦握着于澈的手压在额头,而后又放在嘴边。他的眼球布满了血丝,还有一些红肿的痕迹。
他该说什么呢,说他没有保护好于澈,说他没有完成任务,可是他不想说这些。那就换一些说词,比如说他很爱他,说很害怕他受伤害,说他不想他再继续这样斗下去了,说他们能不能不打了。
可是那些混乱的情绪在胸腔里酝酿发酵,出口的却还是——“如果你要我再动手,我会去的。”
黑浦确实会去的,他会为了于澈战斗到打空最后一枚子弹。
他所有的征战都为了这一个人。
于澈笑了起来,可是一笑伤口就跟着疼。
黑浦赶紧搂住了他,而他的手压在黑浦缠着的纱布上。
他说,疼不疼。
他轻轻地摁了摁黑浦的手腕,抬眼看向对方。于是那温度隔着纱布都能传过去,让这句话变成摧毁了黑浦防线的武器。
黑浦再也不想假装,而是俯下/身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老蟒蛇。
他拼命地嗅闻着于澈的味道,亲吻着他的头发。他皲裂的嘴唇贴在对方的侧颊和脖颈,他把眼睛压在对方的肩膀里。
于澈的伤口被扯得更疼了,可是他却不愿意松开。他抬起手臂捋了捋黑浦的后背,再揉了揉他的脑袋。其实他不想黑浦说什么,而是他需要自己说。
他要告诉黑浦他没有想过背弃他,没有想过牺牲他,没有想过离开他。如果非得要他坦白,那他只能说自己太贪了,所以伤害了他。
可是似乎也和对方一样,因为在一起太久,反而什么好听的话也说不出来。能告诉对方的只有简单的“不要去了”,他不想他再去了,他不要他再为自己受伤了。
而当怀抱松开,于澈看向黑浦,说你给我根烟吧,去把门锁起来。
黑浦照做,而后拿了一个瓶子接了水放在旁边。他打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才卷进了房里。
于澈支撑着坐起,接过黑浦为自己点上的烟。烟雾缭绕成一个精致的形状,而后又慢慢地消散在光线里。
“我……会签字的。”于澈总算开口了,他弹了弹烟灰,有些无奈地耸耸肩膀——他妈的,这个动作会拉到肩膀的伤——但表示他应该拖一拖,让老蛇再等一等,说不定等等价格更高了。
说完他自己笑了。
黑浦却没有笑,他盯着漂浮在水面上的烟灰片刻,低声反问,“不可惜吗?”
于澈搓了搓眉心,说可惜啊,不过我没觉着我输了,你觉着呢?
黑浦不知道。他应该做得更好的。
“你不会真以为我愿意拿你去换黑石吧?”见着黑浦不说话,于澈皱眉,拍了一下黑浦的胳膊,忍不住补充——“这你就该学学黑石了,他就从来不觉着老蛇会拿他去换啥。”
他不会的,他宁可拿自己去挡枪,也不会拿黑浦交换。
这话说完,黑浦总算也跟着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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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老蛇一直都没有回去,直到他见过于澈,看着于澈已经能到处走一走,甚至不愿意睡在床上,就躺在黑浦的膝盖玩手机时,总算放下心来。
不过当然,于澈一见到老蛇就表示自己走不动了,他要黑浦搀扶,他妈的,伤筋动骨的,痛得他不行,要更多的条件才能开心起来。
老蛇拿出合同,于澈又让老蛇回去,留给他几天考虑的时间,表示他伤口疼,看得慢。
不过老蛇确定他不会反悔了。因为他都听见于澈问医生——“我做/爱很激烈的,这伤多久能让我活动?”
医生无奈,说你做/爱用手臂吗?
于澈想想也是。
老蛇让黑石送了一些吃的东西过去,黑石也想说些什么,但面对黑浦,他还是把话都咽了回去。
所以反而是黑浦说的,他叫住黑石,他说你最好给肩膀也开一枪。
于澈让黑浦别说了,示意黑石可以离开。
黑石陪老蛇到那张纸总算被于澈填上了几笔签名,才拿着合同,表示自己去新岛跟谷沛和于简说一下,老蛇直接回商莲。回到商莲就安全了,至少他不需要总想着黑浦会不会再过来做什么。
“他不会的。”老蛇说,“于澈不让,他就不会做。”
老蛇让黑石和自己一起回去,而他可以电话询问谷沛他们的处理情况。
他传真了合同过去,但同时要求于简把所有带着签名的岛屿出入库和打捞记录材料全部烧毁,只留记录的副本,不要再有任何人的签字。
而他回到商莲之后便给了方阔消息,他说事情搞定了,可以停止对我基金会的搜查了,“我说过不会有战争,也不会有原件。”
方阔听罢回敬——“不是没有战争,是你把战争压缩在你和你哥之间而已。”
但方阔还是那个态度,他不支持老蛇参与那些箱子的事,如果再让他抓住把柄,那就不仅是基金会,他会动到老蛇旗下所有的产业。
因为他的侄子接替了郭洽的位置,就在老蛇忙着和于澈斗争的过程里,他迅速地霸占了那个油水肥沃的关卡。而老蛇招贤纳士的行为便大部分需要经过方家的眼皮底下,所以他还是要和方阔友好且亲密。
然而还有一件事,老蛇想再提一次。
就在黑石和他回到商莲,才刚到别墅,好好地洗了个澡再打了几个电话,确定大部分事情已经走上正轨后,老蛇问黑石——“我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黑石才挂断了谷沛的视频通话,用毛巾擦了一下脖子上的水珠,说什么事。
“你还打算走吗?”老蛇问,“我知道你之前回答过,但……你知道,他们应该不会再去抓你了。”
“如果之前的那些人来,我会联系你。”黑石扣下了笔记本,“这里还需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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