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边这么一闹,严昶景那儿的人当然也就得到了消息于是也第一时间通知了顶头上司,同时窜出去帮忙。
殷染钰就在这么一片兵荒马乱的情况下,被送去了一家公立医院。
他全程都出于昏迷之中,因为伤口是竖着的,血管被剖开一片,急救方法几乎没有作用,在他到了医院的时候,青年的脸庞已经苍白一片,红眼的嘴唇也变得青白,没有一丝血色。
医生用最快的速度消毒、缝合,总算是把情况稍稍稳定了下来,开始为青年输血。
等到谢溯被吓得魂飞魄散,终于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青年毫无生气的面孔。
他风尘仆仆,眼底布满血丝,青年的面孔实在是太有辨识度,医生在缝合途中就发现了他的身份,然后被谢溯手底下的人第一时间封住了嘴,现在知道青年身份的,也就只有他和两个护士。
在谢溯过来的时候,医生还在本子上写着什么,看见男人的神色,眼底的情绪变得极为古怪。
他算是理智粉的那一挂,但是在看见谢溯的时候,也是忍了忍才没有质问出声。
病人现在需要静养。
医生皱着眉头,他用某种揣测挑剔的目光看向谢溯,说:您是?
谢溯动了动嘴唇,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整个人都是木木呆呆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缓地反应过来。
我是他的朋友。
他这么说。
男人的声音略带着一些哽咽,他看上去疲惫极了,简直像是一位保养得极好的老年人,医生皱了皱眉,他满心惊怒,对青年现在的情况有着种种猜测,本来是想旁敲侧击地询问一些东西,但是看到男人现在的情况,又开始斟酌他能不能接受言语刺激。
你最好先休息一会儿。
医生冷漠地说:一楼挂号,最好缓解一下情绪,不然病人可能会受到影响,挂二楼心理科赵大夫的号,她今天上班。
谢溯微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谢谢。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麻烦您了。
不麻烦。
医生冷淡地应了一声,他皱着眉头,看了看床上的青年,又想了想外面守着的一排壮汉,没忍住叹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可能卷入了什么豪门恩怨,但是什么恩怨,能把人逼到自杀的程度,他帮青年缝合伤口的时候,手在一直发抖,生怕慢了一步
生怕慢了一步,青年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
医生叹了口气,开门走了出去,去和同事换值班了。
谢溯并没有像是医生所说的那样去挂号,疏解心理压力,他只是离开医院,去零零碎碎地买了点儿吃的,这一次谢溯没有让助理或者秘书去做事,他麻木地坐在车后座,等到回过神来,东西已经多到一个人难以拿回去的程度了。
严昶凌这会儿还不知道青年自杀的原因,但是谢溯却再清楚不过,他头痛欲裂,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浑浑噩噩地回到病房,机械性地把食物一样一样地摆出来。
甚至一直等到青年出声,才发现他已经醒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
青年偏过了一点脸庞,他的声音很低,低到虚幻,几乎像是一团朦胧的雾。
谢溯这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似的,反应了过来。
他说:阿钰?
他是很麻木的。
神态与声音都显得很麻木,甚至让人听不出情绪,青年平静地看着他,他没有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你怎么在这里。
谢溯便沉默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些什么,或许是还抱着什么缥缈虚无的希望,所以才会不愿意对青年说出来自己这段时间的监视与安排。
但是这样的沉默只是持续了小片刻,便被他自己打破了。
现在还能再隐瞒什么呢?
他想,再隐瞒,也没什么意义了。
于是他开始一点点地解释,也不算是解释,只是疲惫且毫不保留地把自己这段时间的安排都细细地说了,然后他像是词穷了,木木僵僵地说: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
除了这一句,他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了,男人已经疲惫至极,他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断的边缘,整个人都显得呆滞且僵硬。
他又做错了。
谢溯疲惫万分,也绝望万分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青年已经遍体鳞伤,他的攻略对象也已经精疲力尽,殷染钰没有再做什么刺激谢溯的举动,他只是动了动手臂,试图坐起来。
谢溯马上发现了他的小动作,谨慎又怯懦地伸出手,把他搀扶了起来。
他害怕青年会因为自己的触碰,露出厌恶的神色,所幸青年的脸色一如既往,他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几乎没有半点波澜。
我饿了。
他说。
于是谢溯连忙挑挑捡捡,先试了试买来的老汤还热着没有,发现汤水还是温热的,便先把汤取了出来,说:先喝一点热的,我买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看了看自己提来的一大堆东西,确定了里面有,才开口道:买了粥,你喝完汤再喝粥,你现在应该不能吃油腻荤腥,先养一养。
青年便平静地应了一声。
他另一只手还在输血,举止做事都很不方便,于是谢溯便和以前一样,拿着碗,慢慢地喂他喝。
明明已经隔了很长时间,但是他的举止却并没有生疏的意思,殷染钰垂着眼睛,慢慢地吃了点东西,才又重新躺下去,说:谢谢你。
他这一声来得很突然,谢溯本来在收拾碗碟,这会儿听到他说话,动作停顿了一下,却完全没有喜悦的意思。
反而只觉得一股股让人难挨的苦涩味道,从舌根处蔓延出来,他勉强笑了一声,说:你是认真的?
青年便慢慢应了一声。
他说:如果不是你,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不是被抱错的。
而是被卖掉的。
他在说话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情绪,那双一向显得黑沉沉的眼睛,居然清澈得像是两眼泉水。
谢溯便不知道应该再怎么说话了。
他感觉这样的现实荒诞得让人发笑,于是也就真的笑了出来,男人一边笑,一边却止不住地哽咽,他说:为什么要自杀呢?
他几乎已经要泣不成声了。
谢溯疲惫至极,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扭曲,他是想要笑的,但是眼泪却也再止不住地流淌,青年倚靠在病床上,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平静到冷漠。
他这会儿的状态实在是太奇异了,就像是一片缥缈的云,你能看见他,却知道自己再也抓不住他了。
青年说:我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简直像是在阐述某种真理,理所当然,显得冷静且理智。
他是真的想死。
而谢溯也知道这一点。
他现在活着,就是为了死。
他没问自己为什么被救回来了。
是因为他哪怕被救回来这一次,之后也还能再尝试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一次能救回来,可是第二次呢,第三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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